夜幕降臨。沒有女人陪伴的夜晚，蕭歆然隻好端坐桌前，處理府中雜事。

    一摞需要她親自過目的書文信件被理得整整齊齊，按事態緩急排好順序，而這一切，自然是今日新得的手下所為。

    頭一份，是林書凝剛送來的幾家做玉石生意的店鋪資料。早在蕭家出現聞香石前，林書凝已在查這些鋪子的背景，林家雖不比蕭家消息靈通，近一年下來也算查得麵麵俱到。隻是雖然資料俱全，卻未發現端倪。

    如今這難題，自然就責無旁貸地落在了她身上。

    夜裏難免頭沉腦熱，加上左腕舊傷隱隱作痛，效率並不高。隻是翻看一遍，時間就過去了很久。別的沒發現，卻發現玉石這行在這個時代倒也火爆，尤其是身處繁華副都，貴胄雲集，玉石市場之活躍暴利，可以想見。

    根深蒂固的商業思維作祟，她有點心動。

    半敞的窗子吹進一點習習夜風，吹醒了她亂七八糟的想法。桌上的聞香石擺件散發出陣陣美妙茶香，被風裹挾著飄入鼻腔，令她突然思念起一杯碧湯。

    夜風微涼，她瑟縮了一下，剛要起身關窗，安霖便走了進來。先是將一杯泡好的熱茶放在她手邊，又替她闔上了窗子，最後走到她身旁，俯身觀察了一下她的臉色，憂慮道：“小姐，您早點休息吧。”

    蕭歆然看著她做完這一切，卻微微皺眉道：“你去睡吧。”

    “請讓我服侍小姐洗漱就寢。”

    蕭歆然伸手端起茶杯：“不必了。”

    抬手間袖口滑落，左腕傷痕顯露出來，果然又見感染發炎的征兆。安霖突然不顧禮數，不由分說地拿過茶杯放在一旁，牽起她的手腕仔細查看。

    她沒躲，但臉色已經不太好看。

    “小姐的傷口看著比白天嚴重了，這樣下去可不行……”安霖絲毫沒有察覺她的不悅，擔心和憂慮占據了她的全部心力，“從前用的藥效力不佳，不如換一種傷藥試試，或許會有所改善。”

    蕭歆然終於翻轉手腕，靈巧掙脫了她的捏握。

    安霖愣愣地抬起頭來，卻見白日裏還親善有佳的大小姐，夜色中神情冰冷，絲毫不見溫和之意：“你出去吧。”

    張了張口，卻沒能說出什麽。安霖剛要俯身行禮退下，大小姐又煩悶道：“我說了，不許行禮。”

    安霖離開的時候，一張年輕稚嫩的臉上寫滿了委屈。

    傷口疼得愈發厲害了。蕭歆然看著那片血肉模糊，歎了口氣，對自己片刻前的冷漠微有歉意。

    作為婢女，對她體貼侍奉，這並沒有什麽不對。更何況她把安霖當作舊識，從前的安林也是如此，全力助她，溫柔待她，又從不越界。

    可此時，她想到女人，想到那個對她同樣體貼、同樣溫柔的人，如今卻不能伴她身邊。而那些本該女人來為她做的事，隻能由別人來做，她便覺得不悅。

    這是一種怎樣的情緒呢？

    她在替女人吃醋，還是說這一切，根本就來源於自身的不知饜足？

    思緒紛雜，頭疼也陡然加重。眼下不得不將這些想法拋諸腦後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她得保重身子，否則幾天後與佳人重逢，定要挨罵。

    瞥到桌上的燭燈，她取下燈罩，慢慢拿起了燃燒殆盡的蠟燭。

    如同一天前女人為她做的那樣，火苗舔上傷口，灼燒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彼時女人執火燭為她處理一切，她隻需專心忍耐住不算劇烈的痛楚，還可以故意撒個嬌，換來女人的溫柔愛撫、輕言安慰。

    可如今，燭火依舊，痛楚依舊，卻隻剩下她獨自一人，苦苦承受。

    承受到漸漸無法承受，殘燭便從她顫抖的手中滑落了。火苗在墜地過程中熄滅，屋子裏登時陷入一片漆黑。

    她抬起右手，指尖揩過眼角，摸到濕潤，心裏默默自嘲。

    血腥，疼痛，暈眩，不甘。蕭歆然驀地意識到，這一夜，其實和第一世的某些夜晚極其相似。隻是那時女人就在身邊，承受著比她更加難耐的痛苦，抱著她汲取鮮血，甚至忍不住與她雙唇相接……那是愛恨交織成的一片混亂，令人心驚膽戰、不敢深究。

    如今想起來，卻也算是美好的回憶。

    疼痛導致的顫抖漸漸平複，她撐著桌子站起身來，重新燃起一支新燭，又拿藥敷好傷口。無力去打水洗漱，好歹用軟帕浸了茶水擦去腕上血汙，而後和衣入榻，閉目淺眠。

    然而，這注定是個不會平靜的夜晚。

    從噩夢中驚醒，她聞到一鼻子的血腥氣。張眼是一片茫然的黑暗，燭火已熄，隱約可見床邊人影，一站一跪，站著的人正俯身，將微涼的手擱在她冷汗遍布的額頭。

    她心裏一抖，下意識將手的主人當作了她心心念念之人。於是抓住那隻手，軟著嗓子開口道：“你來了。”

    冰肌玉骨，是她熟悉的溫度。可她忘了，夜裏全身燒得滾燙，誰的手摸上來，都必是一片冰涼。

    “小姐。”是安霖的聲音，語氣卻不太對。

    蕭歆然觸電般鬆開手，漸漸清晰的視線裏，她看清了跪在地上的荷華。

    一身劍傷，素衣染血，隻剩下半口氣在。跪地並非行禮，而是實在無法起身。

    蕭歆然一下子坐起身來，忍著頭暈目眩下地扶她，焦急道：“怎麽了？”

    “有大批刺客尋至竹舍，請小姐速去搭救！”

    刺客。以女人的作風，危局之中，她必定會竭盡所能首先護著身邊的人。而荷華傷成這副模樣……

    蕭歆然已經不太記得，上次似這般失態是什麽時候。她幾乎控製不住全身的顫抖，貝齒瞬間將下唇咬出血流不止的口子，開口聲音也抖得不成樣子：“她可有受傷？”

    荷華已是奄奄一息，無法開口，隻能用力點頭，目光迷蒙而焦灼。

    她將荷華打橫一抱，放到床上，回頭吩咐安霖：“你照顧好她。”

    安霖應道：“您放心。”

    話音未落，麵前人已經腳步虛浮地奪門而出。

    作者有話要說：　　大禦姐兩章沒上線了……

    一上線就差點領便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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