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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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應聲道:“是。本月初七,瀧州的大夫餘三郎帶著大王莊的王璿姑娘找上門來,狀告瀧州病坊的記名弟子許經綸,見死不醫,致使大王莊的王長庚高燒而死。還說,瀧州一帶的病坊,早年就和許家交情非比尋常,連年給許家開後門,叫他家的弟子大量進入病坊,致使很多寒門子弟求學無門。”
她說到這裏,許經綸忽的冷笑一聲,正要說話,卻發現自己張不開嘴。他生性聰慧,隻一下便知這是誰在搞鬼,忙向謝蘭幽瞪去,卻見謝蘭幽向他溫和一笑,右手食指豎起,在唇前晃了一晃,做了個“你有話等她說完再說”的口型。
明月隔著個小桌子,坐在謝蘭幽身側。她餘光瞟見許經綸無禮之舉,心中不屑之至,見謝蘭幽如此動作,當真十分痛快,隻做沒有察覺出兩人間的暗潮,繼續說道:“他還向我說,瀧州病坊的醫官夏青青,她早就知道許經綸有這個庶人不治的毛病,病坊中不少人也對許經綸這個毛病頗多非議,但夏青青不為所動,仍是一連三年將他招入病坊中,還派他出門給向病坊求醫的人問診。以致釀成此事。”
說到此處,明月瞪了夏青青一眼,端起陶杯來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才繼續道:“我聽了之後,將餘三郎和王璿安排在長安的病坊中住下,連夜派人到瀧州探查,一查之下,才知道許經綸進入病坊之前就是這樣子,夏青青確實是明知道他如此,還將他收入門牆。許經倫不但拒絕救治庶民病人,還在病坊之中對庶民出身的弟子和醫官醫女們不敬,大家早就對他積怨已久。隻是他上麵有夏青青護著,更有許家的麵子在裏麵,大家忍氣不說罷了。還有最為要緊的就是,許經綸連著三年進入病坊修習,在病坊之中,拒絕救人以致出了人命這是頭一遭。但在病坊之外,在他眼前活活病死不得救治的,已經有十七人。”
明月說完,坐在她身側側的陳曦樂掏出一本厚厚的簿子,站起來走到謝蘭幽跟前,雙手將簿子奉上,道:“蘭幽大人,明月大人派去瀧州病坊的人正是小女子,這是這些事情的卷宗。還有證據都收在病坊中,大人可隨時前去查探。”
謝蘭幽接過簿子,隨手翻看,前幾頁所記大多是病坊中人對許經綸的評價,諸如什麽“很難相處”“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他竟然使勁的用手帕擦”之類的抱怨之語,後麵記載著許經綸見死不救的那些庶民的狀況。這些人雖說都是庶民,但除此之外卻大有不同。販夫走卒有之,縣官府郡也有之,男人女人,南人北人應有盡有。她看的舌撟不下,翻到最後,隻見上麵記載著王璿之父的情況。
她仔仔細細的看完之後,問夏青青道:“當天大王莊一戶姓孫的人家戶主人生了病,當地的醫官和門下弟子,因為之前一場小瘟疫剛剛過世。於是大王莊人隻能向瀧州病坊求助。你知道那戶人家是士族出身,隻是家道沒落,才在大王莊定居,於是你就派許經綸去給他治病,王璿之父落水之事,是後來發生的,你並不知情。大王莊的人也不知道許經綸不救庶人,以為他是病坊弟子,濟世活人,因此他治好了孫家戶主,大王莊人就將他請到王璿家中。”
夏青青不意這些內情都原原本本的寫在卷宗上,當下愣了一愣,點點頭道:“正是,此事原是意外,實在不能怨怪許經綸。”
謝蘭幽沒有理會她後麵這句話,說道:“許經綸原本是要醫治,可一問明王璿一家乃是寒門,就斷然離去。大王莊的人被他弄糊塗了,以為瀧州病坊嫌貧愛富,就去請了當地一個姓王的郎中。王郎中不能根治,王璿隻好托人上病坊求醫,但是這一來一去,花費了兩天一夜,病坊的醫女還沒趕到,王璿的父親已經一命嗚呼了。”
夏青青道:“是這樣。”
謝蘭幽道:“許經綸回去時沒有告訴病坊,王璿之父的事情嗎?”
夏青青目光遊移了一下,道:“我不知道,我想他應該……”
陳曦過,我問過病坊中的人,他沒有說過這件事。最先知道王璿之父落水需要醫治的,是病坊中的醫女程詩雨。當天夜裏她在病坊值班,王璿托的人最先見到的是她,她聽說這件事之後,就叫醒了另一個醫女董玨替她值班,自己去了大王莊。”
謝蘭幽點點頭,將手上的簿子合上,遞回給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陳曦樂,道:“下次這些也要記在卷宗裏,如果這種事情居然還有下次的話。”
她這句話沒有什麽語氣,卻是叫屋內四女不約而同的低下頭去,陳曦樂輕聲應道:“弟子知道了。”
謝蘭幽又問明月道:“卷宗上麵說明月你判許經綸逐出門牆,終生不得再自稱為病房子弟,不得再以病坊所傳的醫術行醫,還要砍去許經綸用來按脈施針的右手,以作懲戒?”
明月站起身,向謝蘭幽鄭重其事的行了一禮,說道:“是,弟子以為這件事的性質太惡劣。為醫者豈可見死不救?若說那人是他的仇人,或是仇人的親眷,他放不下大許公子的死,那也就罷了,明月雖為醫者,可醫者之心也是肉長的,我不是那般嚴苛不近人情之人。但是,僅僅因為都是庶人,這算什麽理由?我不能接受,我想,這天下很多人,都不能接受這樣的理由。”
陳曦樂也躬身行禮道:“曦樂以為……曦樂以為醫術是用來救人的。以曦樂自身看來,小許公子的行為,令曦樂恥於為伍。”
許經綸冷笑道:“你等庶人,我亦不屑。”夏青青忙按住他,小心翼翼的看了謝蘭幽一眼,又向他道:“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謝蘭幽懶得理他,隻示意二女坐下,問白芷道:“白芷,你說你不服明月的判決,甚至以靈女之身插手病坊之事,你能向我講明你的理由嗎?”
白芷道:“是,弟子以為明月的處置不妥。許經綸並不是大夫,他是個書生。他進入病坊,是為修習醫術,但是我聽夏青青說,他將來並不打算從醫,他是要當官的。他的手不止是要施針按脈,還要用來磨墨寫字。所以,並不能用一個大夫的標準來衡量他。”
說到此處,她微一躊躇,繼續道:“而且,許經綸並沒有用醫術害人,他隻是拒絕治療病人而已,病坊並沒有規定,不得拒絕治療病人。如果病坊不能認同他的做法,將他逐出牆門就是,剁手……依白芷淺見,實在是有些過了。”
她想了想,又說道:“況且許經綸也救治過很多人,他拒絕救治庶人,是有原因的。雖然這個原因大家都不能認同,但是大家也都沒有一個哥哥,被人所殺啊。”
陳曦樂聞言,霍然抬頭,一張俏生生的臉上目眥欲裂,猙獰之態甚重。謝蘭幽一心放在白芷身上,沒見到她的表情,開口問道:“就是因為這樣嗎?”
“蘭幽大人,弟子知道,外麵的人說弟子說的很難聽。但是白芷也是庶人出身,蘭幽大人也見到許經綸對我的態度了。我不是在維護他的利益,而是我不希望……”說到這裏,白芷停下來,苦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我不希望什麽,但是我能感覺的,明月的處置是不對的。”
謝蘭幽點點頭,又問道:“你沒有提到夏青青,也就是說對明月判夏青青管理不力,不適合再作為瀧州病坊的醫官,應當離開,這件事你們都沒有異議,隻是對許經綸的處理有所爭執,是這樣嗎?”
白芷道:“是。我不認同夏醫官明知道許經綸這個心結,還將他一次又一次的招入瀧州病坊的行為。何況許經綸在病坊期間,對師長和同窗嫌惡之情溢於言表,夏醫官不是不知道這些事,可是出於私心,卻不加約束……總之,我認為夏醫官眷戀往昔情分,本是好事,隻是太過公私不分,不適合擔任重職。”
謝蘭幽想起卷宗上說夏青青是隴西士族夏家的千金,和大許公子似乎有過一段情誼,心中對白芷“公私不分”這四個字甚是讚同。
她點點頭,道:“此事我要想一想,明月,長安城東市之中是不是有一塊能容納下數萬人的場地?”明月點點頭道:“是,那裏是閑散小販擺攤的地方。”
謝蘭幽道:“明日煩請你去一趟東市,將這塊場地包下。告訴所有關心這件事的人,三日之後的開市之日,我會在那裏替此事作出判決。還有,我知道許家有人在長安城等著這件事出結果,你務必通知許家的人,當天到來。”
她見明月點點頭,又向白芷說:“你就暫且休息吧,一切到了三天後再說。”
白芷輕聲應了,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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