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一二零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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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宋》/春溪笛曉

    第一二零章

    另一邊, 王雱在外頭巡視了一圈, 正巧轉到邵雍門外,狗鼻子一嗅, 有好東西!他一點都沒把自己當外人,當即推門溜達進去, 愉快地準備蹭吃蹭喝。

    邵雍剛送走友人,準備把酒收了,結果就見王雱大搖大擺地溜進來,上前乖乖巧巧地見禮, 假模假樣地問:“哎喲,這麽巧, 邵先生這是在喝什麽呢?”

    邵雍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也不收攏桌上的酒了,叫他自己倒著喝。

    王雱開心地把從劉高明那兒“吃不了兜著走”的甜柿子朝邵雍獻寶:“這柿子老甜了, 我嚐了兩個就想起您,小心地護著給您捎來,一路上磕壞自己也舍不得磕壞它!”

    甭管是不是真的,反正王雱說起話來連自己都能唬住!

    邵雍沒理他,坐在那兒閉著眼休息,顯見是有些醉了。

    王雱也不是真貪酒, 到了一小杯嚐了嚐,覺著一股子醇香在自己口裏泛開, 口感綿厚, 屬於不易上頭的那種。

    光嚐著這酒就知道價錢不菲, 再加上桌上這套嶄新的白如凝脂般的酒杯,王雱猜出邵雍這兒肯定剛來了貴客。王雱好奇地道:“誰給您送酒喝來了啊?”

    邵雍睜眼睨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問那麽多做什麽,忙你的去。”

    邵雍不說,王雱反而來勁了:“這麽神秘!”他把手上的酒喝完了,沒去倒新酒,而是把杯子來來回回地瞧了瞧,又翻過杯底來瞅了瞅,依稀推斷出了來者的身份,“這人是皇親國戚吧。”這套酒具顯然隻有和皇家連親帶故的人才能輕輕鬆鬆送出手。

    邵雍又不理他。

    自從上回跑官家麵前踩了雷,王雱惡補了一通皇親國戚相關資料,在眾多嫌疑對象中猜了一圈,很快圈出疑似人選:“難道是曹國舅?”

    眾多皇親國戚裏頭,國舅曹佾最喜歡道學,精通易經。回來拜訪邵雍的很可能就是這位曹國舅!

    按照傳說故事,這位曹國舅是民間傳說的八仙之一,據說他有個不爭氣的弟弟強搶民女還殺人滅口,氣得他離家出走沉迷修仙。不過這不是故事,也不知曹國舅是不是真有那麽個不成器的弟弟。

    反正,這是個在傳說裏頭成了仙的大佬!

    邵雍見王雱一臉“怎麽樣?你不說我也能猜出來”的得瑟樣,罵道:“就你能猜!”

    王雱道:“我自然能猜。”他挪了挪椅子,讓自己離邵雍更近一些,拉著邵雍磕叨起來,“這可真是巧了,我來找您前正巧見了曹國舅的兒子,叫曹評的那個,瞧著很不錯!我跟你說,這柿子就是用他的披風接的,我跟他借披風,他二話不說就給了我,真是個慷慨大方的端方君子啊!”

    明明是誇人的話,從王雱口裏說出來總不太對味。邵雍道:“人家那是不好意思拒絕你。”

    王雱還很讚同邵雍的話:“對啊,這人啊,臉皮薄容易吃虧。”他又和邵雍誇了劉高明一通,說他覺得這小孩有前途,被坑了兩回就精明多了,下回也不知還能不能繼續坑。

    邵雍:“……”

    下次他得去門口掛個牌子,寫上“王小雱不得入內”。

    ……

    入冬後洛陽沒有沉寂下來,城外處處修路挖渠幹得熱火朝天,正是農閑時分,農戶們為了過個豐盛的好年都積極地接活幹。

    動工之前,西京國子監的監生們下鄉給他們講解過修渠的好處,一開始講得文縐縐大夥沒聽懂,臊得監生們回去籌備了兩天,換成大白話給他們喊口號:“通了渠,糧滿畦!修好路,能致富!”

    這下大家都懂了,這是又能給自家修路挖渠,又能拿工錢的大好事!這樣的大好事,誰不積極幹呢?

    範純仁沒親眼...看過青州那邊的情況,見到這樣的情景頗有些吃驚:以前這些活都是分攤下去讓人服勞役的,效率低不說,還經常出現死人、逃工之類的事,怎麽到了這裏卻這麽積極?

    範純仁也學著王雱下去走動,走得多了,依稀明白是怎麽回事。以前服勞役,那是為服役而服役,隻覺得辛苦,心裏沒有半點盼頭,很多人都“不知其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受這份苦難。眼下不一樣,眼下這些人都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什麽,為什麽要去做。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話講的約莫就是這個道理,百姓願意去做事,可以放手讓他們去做;百姓不願意去做事的時候,告知他們為什麽要做這些事,讓他們明白自己這樣做的意義。這樣一來,他們自然願意去做!

    範純仁感慨了一番,回去找文彥博說話,結果正巧碰上王雱在纏著文彥博討休假。

    王雱這廝是個沒臉沒皮的,文彥博隻說了一句不批假,他就坐在那裏給文彥博訴苦說自己命多麽多麽苦,嶽父多麽多麽難纏,要是今年還不能回去過年,登門好好給嶽父獻殷勤,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娶到媳婦;他娶不到媳婦兒,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生孩子;瞧著蘇軾那驚人的效率,指不定會三年抱兩,也不知他得忍受多少年蘇軾的炫耀而不能愉快地相互傷害。

    這簡直是人間慘劇!

    文彥博就好整以暇地坐在喝茶,聽王雱自個兒在那說個不停。

    說,盡管說,反正不批!

    我身上的鍋還背著呢,能讓你小子逍遙?

    王雱使出渾身解數,沒能讓文彥博鬆口,眼梢子瞟見範純仁來了,馬上拉上範純仁給他說情。範純仁見王雱滿含期盼地看著自己,沒忍心讓他失望,上前替王雱說了幾句情。

    範純仁的麵子,文彥博還是給的。他就是想多看看王雱憋屈的模樣而已,也沒真想攔著王雱不讓他回去,大手一揮給王雱批了齊齊整整的一個月假期,不過也給了他任務,有些要跑開封的公務他得一一辦妥了才回來。

    王雱一口應下,美滋滋地跑了。他收拾收拾包裹,準備回開封去。由於冬天天氣寒冷,水量也減少,十月之後汴河之類的運河會“閉口”,也就是封閉河道不再行舟,目的是防止黃河冰棱流入,破壞和阻塞河道。王雱要回開封,走水路不大方便了,隻能在臘月騎著馬兒回去,途中累了可以在驛站歇歇腳或者換乘馬車。

    張載、李元東他們都不打算回家,王雱留了周武在洛陽照應柳永和梅堯臣,自己帶著周文騎馬回京。臨別時他沒讓人送,畢竟很快又會回來了,送別來送別去沒意思。不想走到城外長亭處,王雱還撞上幾個熟人,竟是曹評和來相送的劉高明幾人。

    曹評也一副要遠行的打扮,瞧著應當也是要回京的。在王雱的認知裏,見過一麵那就是熟人了,他一點都不見外地上前打招呼,問曹評是要往哪兒去。

    曹評仍是那斯文有禮的模樣:“回京一趟。”自從他姑母成為皇後,他父親為避嫌便沒再入宮,他作為父親的長子,臨近年節理應回去走動走動。

    王雱無視一旁朝自己怒目以對的劉高明等人,邀曹評路上同行。

    曹評略有些遲疑,劉高明已先開了口:“公正和你很熟嗎?為什麽要和你一道走?!”

    王雱道:“不熟有什麽關係,多往來往來就熟了。你們不一起走嗎?都在洛陽過年啊?”

    劉高明兩眼噴火,不答話,隻怒瞪他。

    曹評見劉高明要和王雱吵起來了,顧不得避嫌,應下了王雱的邀,轉頭勸劉高明他們回去,不必多送。

    劉高明知曉曹評這人看著溫溫和和,實則很有主意,隻能不再多說,目送王雱與曹評一道離開。

    王雱是個自來熟,沒了別人,便與曹評說起上回的巧合...:他們前腳才見了,後腳他去邵雍那有趕巧遇上曹評爹剛走。王雱還誇:“你爹帶給邵先生的酒可真好喝,後來我再去蹭酒喝,邵先生就不給了!忒小氣!”

    曹評道:“你若喜歡,回頭我讓人送你兩壇。”

    王雱瞧著曹評歎氣:“你對誰都這麽大方的嗎?這也太敗家了!”

    曹評想到他爹說要謹言慎行,有些後悔太快把話說出口。可想要收回剛才的話,甚至要當初和王雱劃清界限,曹評又做不到。一來太過失禮,二來他自己也不願意。

    隻是一路同行而已,沒什麽大不了。

    曹評放鬆下來,坦白地說:“我自然不是對誰都這樣,不過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麵了,這大概就是你說的緣分。”他麵上含笑,“本來就是自家店裏釀的酒,隻要你不怕台諫彈劾,莫說兩壇,二十壇我都能送你。”

    王雱道:“這怎麽好意思?兩壇就夠了!”提到台諫彈劾,王雱又和曹評分享起自己的豐功偉績來。彈劾好哇,老刺激了,他還能趁機寫個折子給官家放鬆放鬆!

    曹評對王雱風騷的操作也有所耳聞,聽王雱說來卻更覺有趣。不過若不是內心坦蕩磊落、行事光風霽月,王雱又怎麽會不懼台諫?

    王雱永遠能有讓人放鬆的能耐,兩人結伴歸京,路上時而放緩腳步賞賞冬景,時而領著周文他們入山林獵些野味、撈些冬魚打牙祭,時而又在驛站中圍爐夜話,過得十分快活。

    臨到開封城外,曹評才驚覺時間過得這樣快,眨眼間他們就走到開封了。他心中有些不舍,可又記著父親的叮囑,歎息著對王雱說:“我們就此分別吧!”

    王雱沒曹評那麽多感慨,左右大家都得在京城逗留,曹評他爹又還在洛陽,見麵的機會多得是。他爽快地揮別曹評,帶著周文快快活活地回家去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