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改變了，我們得先去一趟洛森特的國都法加多城。”

    這是四天前的夜晚，夏洛特對薇薇安與洛麗塔說的話。

    原本的計劃是從洛森特直插卡爾維大峽穀，途徑琉森前往薩瓦堡。在那裏調查斐雯麗在公式中推導而出的異常，最後再從薩瓦堡趕回冰風堡。

    計劃中並沒有前往法加多城拜訪赫伯特舅舅的行程，但聽說洛森特公國戰敗後，夏洛特卻臨時決意前往法加多城一探。

    如果形勢真到了最惡劣的程度，其餘的不說，夏洛特覺得最起碼還是得在萬軍之中保住幾人性命。

    薇薇安與洛麗塔雖然迫不及待想要回家看看，但既然夏洛特做出了決定，身為弟子的她們自然不會反對。更何況洛森特還有她們的朋友內爾，從某種程度上，薇薇安的憂慮甚至比夏洛特更甚。

    “唉！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沒法過了！”

    這是這些天來八字胡商人念叨得最多的詞句。

    越往東行，從洛森特逃難而來的難民就見得越多。這些難民被戰火摧毀了家園，活不下去的他們隻能鋌而走險，穿過危機四伏的激戰區、翻過漫長的國境線、冒著被霍森特侵略者追捕、被索倫王國士兵扣押的風險來到索倫討生活。

    他們中運氣最差的死在了逃難的路上；運氣中等的會被索倫王國或是侵略者扣押，成為最低賤的奴隸，餘生忍受奴隸主的驅策；運氣最好的也成了黑戶，隻能拿著最廉價的薪水幹著最繁重的活，或者像那群逃兵一樣落草為寇。

    與商隊同行的法師已經不止一次看到那些難民了，他們或者被索倫的士兵押解著，像是動物一般衣不蔽體地關在木製籠子裏，雙眼中透著迷茫與絕望。

    或者隱藏在戈壁的灌木、岩石後，用警惕的眼神打量著這支商隊，一有風吹草動就逃之夭夭。當然也有膽大的、或者實在熬不住的，會大著膽子向商隊討些糧食。每當這時，八字胡就會用嫌惡的表情將吃剩下的骨頭、啃剩的麵包扔到地上，大聲嗬斥讓他們快滾。

    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時，洛麗塔與薇薇安顯得十分嫌惡，前者甚至後悔救下了八字胡的性命。可八字胡卻看懂了兩女的心思，於是苦著臉解釋道。

    “兩位小小姐，我也是沒辦法啊。難民這麽多，如果我不這麽做的話，一旦宣揚出去，讓人認為我是個傻瓜善人。我敢打賭，過不了多久那群難民就會蜂擁而至，甚至為了食物與財富鋌而走險。”

    這個回答讓原本也有所不渝的夏洛特肅然起敬，讓洛麗塔與薇薇安恍然大悟。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智慧，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如果剝奪夏洛特身上的光環，讓他今生降生在平民之家，隻怕他早已橫死街頭。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越是接近邊境線，夏洛特的感觸越是更多。自己的私事與世間的萬般酸甜盡入心中，讓夏洛特再度思索斯泰厄未來的道路。

    順帶一提，遇劫當天夏洛特就將那三名逃兵放走了。他們倒是挺想侍奉夏洛特的，可對夏洛特而言，除非他是傻了，才會選擇一群逃兵、而且是沒多大能力的逃兵為追隨者。

    算是回報八字胡言傳身教的生存哲學，夏洛特在邊境城市等待了八字胡商人一天。降價傾銷貨物的商人精擅生存哲學，雖然少掙了不少，但如今這世道，保命顯然才是最重要的。

    他解散了當地的傭兵，僅僅帶著幾名心腹侍衛與夏洛特同行。又是兩天，一行人總算來到了邊境哨崗。

    “你確定你要在這時候前往洛森特嗎？不是我嚇唬你，那邊可不安寧。”

    靠近索倫王國一方的邊境哨所，當值的軍官接過八字胡遞上的錢袋後，一邊簽署出境的文書，一邊善意地提醒道。

    看樣子，他和商人的關係不錯。

    “嗨！這世道，能有什麽辦法呢？誰也不知道戰爭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難道我還能在索倫等到事態平息不成？”商人臉上的皺紋都深了幾寸，唉聲歎氣得像個行將就木的小老頭。

    這話似乎觸動了軍官的內心，他提著的筆僵在空中，良久，才咬牙切齒地說道，“我隻希望戰爭不要影響到索倫，該死的帝國六王！他們就不能學學冰風堡的女大公嗎？明明是自家人，為什麽要打死打活！”

    索倫王國雖然富裕，但夾在西方聯邦與東方聖洛倫索帝國兩大強鄰之間，卻軍隊疲弱。對於索倫人而言，最好世界一成不變。

    八字胡商人看了夏洛特一眼，對於這話不敢作答。

    他雖沒聽到那日逃兵與夏洛特的談話，但這些天的接觸卻讓他愈發意識到夏洛特的不凡。行商講究的是眼力與信息，那日驚慌過後，商人很快就察覺到夏洛特的真實身份。來自冰風堡的銀發施法者，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雖然猩紅的瞳孔與吟遊詩人傳頌的銀發黑瞳有所差異，但八字胡商人卻篤定對方有極大可能是那位傳說中的屠龍者、未來的北境之王夏洛特，這點也從夏洛特十分在意洛森特上得到了佐證。

    而夏洛特，那可是埃羅薩勞倫斯大公的親子，洛森特赫伯特大公的親侄，冰風堡希爾維亞大公的幹弟弟與法定繼承人，未來極有可能繼承冰風堡與埃羅薩，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北境之王。

    嗯，現在很有可能還要加上個戰敗的洛森特。

    這也是為何，商人會甘冒奇險與夏洛特同行的原因。不僅安全有保障，而且想想看吧！與未來很有可能一統聖洛倫索的王者同行，他將來又會得到怎樣的回報！

    “什麽！又抓到了偷渡者！？”

    軍官的咆哮打斷了商人的美夢。八字胡抬起頭來，看到軍官如同暴躁的雄獅般抽出腰間的皮鞭，大聲下令道。

    “把他們帶上來！”

    等到士兵帶上十來名難民後，軍官心底對未來的不安徹底化為狂怒。他大踏步走向縮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難民們，那些衣不蔽體的可憐人紛紛逃避，露出了一個餓得乏力的女子。

    女子身邊站著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孩，瑟瑟發抖的孩子身上肋骨清晰可見。處於狂怒中的軍官不管那多，揚起鞭子就朝女子揮下。

    “媽媽！”

    處於恐懼中的孩子下意識地撲倒女子身上，軍官皮鞭奮力一抽，原本便體質虛弱的男孩頓時哀嚎一聲，肌肉抽搐著倒在了地上。呆滯的女子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她抱著孩子的屍體大聲哭泣，卻發現自家的孩子逐漸沒了呼吸。

    軍官愣怔了一下，下一刻，原本餓得精疲力盡的女子不知從哪裏湧出一股力量，如同狂怒的雌貓般撲到軍官的身上。

    “你還我的兒子！你把他還給我——”

    “瘋婆娘！給我放開！啊——”

    被稱為瘋婆娘的女子一口咬上了軍官的腰間軟肉，如同野獸般撕咬得軍官鮮血直流。旁邊的士兵怒斥著衝上來對著女子拳打腳踢，軍官則用膝部使勁踢頂著女子的下顎。

    等到夏洛特看到這邊的混亂趕過來時，女子已經瘀痕累累、咳著鮮血與孩子倒在了一起。臨死前抱住孩子的屍體，那是身為母親的她做出的最後努力。

    “混賬！你這該死的野獸、瘋子！”軍官用軍靴不斷踢踹著屍體的頭顱，他一手捂著腰間的傷口，一手抽出彎刀，如同惡獸般雙目赤紅地看向了恐懼的難民。

    最後狠狠踹了女子屍體一腳，大踏步走向四散躲避的難民的軍官卻被夏洛特堵住了去路。

    “你想幹嘛！給我讓開！”軍官舉起了彎刀，周圍的士兵齊刷刷亮出武器。

    商人立刻衝到軍官麵前，張開手護住夏洛特，陪著笑道，“抱歉、抱歉！大人，我家侄子並沒有冒犯您的意思！”

    看到商人，軍官總算平複了幾分理智。

    夏洛特卻推開了商人，條理清楚、吐詞清晰地說道，“站在商人的角度，我隻是想提醒你，活著的奴隸比死了的更值錢。”

    如果是以前的夏洛特，大概會毫不猶豫地出手，可那樣又能怎麽樣呢？他本人固然可以一走了之，但走之後呢？索倫王國的士兵難免不會報複難民，這樣做或許能救下十來個人的性命，但卻隻會害了更多人。

    隨著經曆的事越多，夏洛特便慢慢意識到，即便身處高位、實力超凡，他也無法讓萬事萬物隨心所欲地運轉。

    冷靜下來後，或許是意識到夏洛特的不凡，軍官警惕地打量著法師，接受了這個解釋。

    “你最好看好點你的侄子，這個樣子在激戰區可不見得能生存下去！”隱隱察覺到夏洛特不凡的軍官不敢拿法師如何，隻是向商人放了句狠話。

    小插曲過後，一行人沉默地離開了哨所。

    路上，連那個被商人一度認為是搗蛋鬼的洛麗塔都臉色不渝。或許是看到氣氛過於沉悶，商人沒話找話地陪著笑對夏洛特說道。

    “我還以為您會忍不住出手。”

    “你為什麽會這麽認為？”夏洛特好笑地問道。

    “因為……”商人瞅了百無聊賴的艾兒一眼，“我以為強者們自有一套處事方針。”

    洛麗塔與薇薇安豎起了耳朵，閱曆不足的兩女似乎也對夏洛特示弱的行為感到不解。別說是實力非凡的老師了，哪怕是她們兩人也有信心解決那些哨所士兵。

    “也許吧！以前的我或許會那麽做，但現在我慢慢意識到，一味的暴力和一味的善良都解決不了問題。”夏洛特似笑非笑地拍了拍商人的肩膀，“這些還是你教給我的。所以，放心吧朋友，隻要你與我同行，我就會全力保護你的安全。”

    ‘朋友’二字讓商人反應過來，他慌張擺手，“抱歉！大人，我不是有意冒犯您的，當時的情況……”

    “我知道！別緊張，瞧！我並不像個殘暴的法師，不是嗎？”夏洛特說完，就像前陣子那樣沉默。

    意識到他沒有交談興致的商人識趣地不再打擾，想起‘朋友’二字，他忍不住陷入美好的暢想。

    “你在想些什麽？過勞大叔！”洛麗塔皺眉吐槽，“說實話，你那八字胡簡直猥瑣極了！”

    商人不生氣！他覺得有必要與未來可能的冰風堡首次席法師打好關係。

    （又到了py交易環節！不不不！這是認真的！小小秋夜的《萬界奸商》推薦給你們啊！昨晚看他的把我笑噴了，未免劇透，就不告訴你們笑噴的原因了吧。總之，在我這看得抑鬱得朋友們可以去瞅瞅啊，轉換心情也是應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