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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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卿抬起頭,打斷其自說自言,處變不驚道:“二師兄少安毋躁,不如先去詢問師尊意下如何。”

    “我這不是已經問過了嗎?師尊命天子峰弟子照常修煉,莫被這些雜事擾亂心緒,可我們好歹也是瓊華第一峰,發生了這種事,怎能坐視不管?”長孫少儀緊挨著他坐下,皺眉蹙眼,“況且斬妖除魔,本就是我等分內之事。”

    天卿搖頭,道:“非也,事出有因,師尊這般打算定有她自己的道理。更何況這宗門內,有前昆侖留下的護山大陣,既然掌門未前來尋求師尊,既是有所把握,我等不必自亂陣腳。”

    瓊華霍亂當頭,天子峰弟子置身事外,毫無作為,不僅不心急,甚至有點想為鬼將魔兵瘋狂打call。顧懷盞在時與宗門內弟子關係皆宜,與自家峰頭弟子更是親切熟絡,自他離去之後,首峰弟子便多有心懷不滿,天璿璣出關門,他們這才尋到了主心骨,安然自得的喝茶看戲。

    峰花小師叔不在,拿劍都覺得提不起勁。

    不僅如此,眼看宗門便要被攻破,沒等瓊華掌門上門求見,天璿璣便令眾弟子隨她一同外出涉世曆練,天子峰弟子心照不宣,遵循師命,連包袱都沒收拾,便跟著大長老一同離去,隻餘下靈脈未複的宴觀從留守天子峰。

    東陵的熱鬧,遠在長恨天的顧懷盞不得而知,此刻正躺在鋪好的小床上,舒服到抽懶筋。他等了好久,不見立守於窗邊的人上來,抬起頭隨他一同朝窗外望去。晚空漆黑,星羅棋布,唯獨少了一輪明月,像是突兀的缺失了一塊。

    窗邊幽白的一抹身影,僵立著許久,遲遲不見異動,與這靜謐夜融為一體。

    見狀,顧懷盞心有疑慮,不禁出聲喚他一聲。當歸側過身,目似墨如死水,視線與之交錯,隻聽他低聲道:“無事。”

    顧懷盞點點頭,就當作自己信了他的話,實則早已察覺出他的異樣。在他的注視下,當歸踱步至榻邊,和衣而臥,伸手將他裹入身前。

    “睡吧。”玉石般手指穿插在顧懷盞細軟密膩的發絲間,力道恰到好處的梳弄,伴著鬼仙淺歌似低吟的勸眠聲,令他如入夢鄉。

    意識逐漸偏遠,彌留現幻,稍縱之際便徹底淪陷,睡生夢死。

    睡於安樂,醒於電擊,東方將白之時,強烈的刺痛感將顧懷盞驅逐出一夢華胥,大清早就被錘哥燙個頭,他捂著昏沉脹痛的腦袋爬起身,看了眼此刻天色,又倒頭睡下。

    “反派沒了。”係統的一句話讓顧懷盞瞬間清醒。

    他倏爾坐起,恍惚間問道:“什麽時候?”

    係統給出精準的回複:“九十四秒鍾前。”

    顧懷盞一邊給自己套衣裳,一邊抱怨:“你是不是公報私仇?為什麽要用電擊叫我起床。”

    係統一聲冷笑道:“因為我喊了你一分鍾,都好似無事發生過。”

    他心道這時不便與係統計較這些,胡亂的將散亂披發用一條係帶綁上,也顧不上套上靴子,光著腳便跑出屋外。他怕被發現,躡足屏息,移至一根台柱後,張望四周,瞧見為他所尋的那道身影,正沿著橋廊踉蹌前行,步履匆忙卻迂緩,不若尋常,倒像是病弱重傷之人。

    顧懷盞一路跟尋他身後不遠處,至後甚至無需過多隱匿,都不曾引起前方人的察覺。借著逐漸清明的天色,顧懷盞將那抹白衣上多出的一道道殷紅收入眼底,瞳孔驟縮,雙手在不經意間緊握成拳,目睹著那道身影撲進一處竹林間。

    不知怎地,顧懷盞隻覺身陷冰潭,心神不寧,身體也抑製不住的抖顫,他一步步追上前,進入那片竹林,眼前景色忽變,回過神時已是身處一處小別院間。

    他環顧四周,不見當歸身影,不知該往何處。驀然,靜謐的竹間傳來零碎間歇的低吟,夾雜著隱忍的喘息,聽的顧懷盞額蹙心痛,他聞聲而去,尋著時而出現的呻吟往西走,途中逐漸出現血跡斑斑引著他一路走著,最終在一處淺潭中央的白玉盤中發現了他。

    玉壇沿外被染成暗紅的血衣浮動於水麵,絲絲血色蔓延於淺潭之中。月白的圓盤中央,正是顧懷盞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所追尋之人,他此刻褪盡衣衫,不著一縷,力困筋乏匍於地,道道紅線在那具瓷白身軀縱橫交錯,觸目驚心。數不清的傷口,細密綻開,條條血流匯聚於他身下。

    目觀此景,顧懷盞隻覺仿似被人摧心剖肝般陣陣作痛,他立於陰影之下,力困筋乏,手不知該擺在何處,最終舉起摁在一根小腿粗壯的青竹上。平複心緒後,他一步步走上前,踩著漫過膝蓋的淺水潭,在離他一尺時,腳下的溫熱黏膩讓他停住了腳步。

    當歸被他驚動,抬起頭,他雙眉緊蹙,朝著顧懷盞所站的方向竭力伸出手,氣咽聲絲:“唔……”

    顧懷盞垂眸凝視著那隻被血汙爬滿的手,慢慢蹲下身去,讓他能夠觸碰到自己。他毫無自覺,不知何時起已是泣下沾襟,垂下頭時,才察覺到有一抹恍惚的水光墜下。

    那隻手撫上了他的雙眼,將不堪的畫麵遮住,他聽見當歸衰弱低潛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說道:“不要、看,不……別看。”

    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當歸心知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麽恐怖,他不想被人發現的脆弱與不堪一擊暴露在顧懷盞眼前,但讓他悲沮神傷的原由並不是自身弱點被人所知,而是被顧懷盞看見他這樣不堪入目的一麵。

    他舉起的手因無力而抖顫,掌上的血跡也蹭到了被他掩蓋著的麵容上,當歸想要將那汙漬抹去,卻被扶開了手臂,接著,那小小的柔軟的身體貼了上來。顧懷盞趴跪在他身旁,小心翼翼的規避著他的傷處,白藕樣的小腿浸在血泊中。

    眼前這畫麵妖治而又詭異,令他悲慟欲絕,觸目慟心。顧懷盞將手在衣衫上蹭幹淨,轉而去擦拭因掙動而濺上當歸臉龐的紅燭。

    “不要看,我這副樣子……回去。”當歸續回些力氣,盡量將話完整清晰的吐露給他聽,將數聲痛吟咽下喉嚨,一手將顧懷盞推開。

    他固執的爬回原處,雙手托捧住當歸的手腕,飲泣道:“我不怕的,我不怕你這副樣子。”

    “可你這麽疼,疼到沒有力氣。”顧懷盞呼出悶在胸口的濁氣,視線被霧氣模糊不清,也無法緩解先前所見給他帶來的衝擊力,他繼而又道,“我害怕沒有人陪你,我想呆在這裏,跟你在一起。”

    一言一語都是他發自肺腑的真心之言,不帶其他目的,不是有意討好。隻是看見這個樣子的當歸,忽然間的想這麽說,這麽做。

    像是一瞬間的錯覺,他在當歸的眼中捕捉到一絲不安,隨著他語落時消逝,顧懷盞凝視著那雙布滿血絲的眸子,鄭重其事道:“你最好看,不論何時,沒有人能比得上你。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我喜歡陪在你身邊。”

    聽者無應,緩緩闔上雙目,未言應允,卻也不再催促他離去,手指蜷曲,反將顧懷盞的小手臂覆蓋,輕握。他想緊緊的牽住這個孩子,但眼下,他僅剩的餘力也隻能夠做到這一步。

    可他本性多疑,那些陰晦是與生俱來,早已糅合在他魂魄之中,即便聽到顧懷盞做再多保證,也不能使當歸全然放心,甚至催生出可怕的念頭。他心下了然,若付諸行動,定然會反令顧懷盞心生厭惡,若真當如他所言,會相伴永生,他也不會畫蛇添足,行庸人自擾之舉。

    四野闃然,隻偶有當歸咽不下的悶哼突兀響起,顧懷盞想要取些水來,替當歸將身上黏膩的血液擦拭幹淨,方才欲將手抽出,便招來當歸充斥猜忌與譏刺的凝睇。仿似瞬間將他先前所言都一概否定,那目光令顧懷盞多少有些內心刺痛,他想徹底打消當歸不知從何而來的惶恐不安,卻不知該做如何。

    想來,也隻有呆在原處,別再有其他動作。他慶幸起自己沒有聽當歸的話,從此處離開,他想不到如果他那麽做了,伶俜的躺在這空寂之地忍受痛楚的當歸,心下會做何想法,又會有多沉痛。

    “我隻是想幫你將身上擦幹淨,我會很小心,不碰到你的傷口。”他對其解釋自己抬手之舉,雖對令當歸所受禍患束手無策,但他想盡可能的減少當歸的不適。被血液附著,被血腥籠罩,黏膩後又幹涸,那感覺一定令人難以忍受。

    但聽其言語,當歸沒有鬆手之意,反用另一隻手勉強支起半身,將顧懷盞圈入臂彎,對自身綻開的條條傷口毫不在意,壓護著他又倒回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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