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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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庶女中有誰最像嫡女容元綾,毫無疑問是容元芙。

    容元芙容貌清麗,姿容上乘,從小兒便受到與嫡女一般無二的教養,十分貼近嫡女典範。這半年,沒有容元綾在,顧姨娘又當家,容元芙過得非常滋潤,一般進府辦事的,不認識的,還隻當她是個嫡小姐。

    一向與她不和的容元嫿,盡管鬥氣嚴重,但因著顧姨娘當家,總是要低她一頭。其他的庶女們更不用說了,她甚至都不屑於低頭去看她們。

    現在容元綾回來了,才剛進府,那迎接皇親國戚一樣的浩大聲勢,老太君一把摟過嫡孫女,滿口寵愛地叫著“我的兒”,以及父親那歡喜的臉,都讓她有些不滿。隻是這不滿並沒有表現出來,她依然是帶著笑,故意抓著容元綾的錯說。

    陳家在沿海一帶居住,那邊民風開放,多有奇士異客,也不乏腰肢曼妙的金發舞娘。容元綾曾寫信給容侯爺,說自己“見那異舞伎舞姿奇特,興起而學之,略得其樂”,侯爺夜宿驚鴻院,與顧姨娘閑談時,被容元芙聽去。

    尊貴的嫡小姐去學那種浪蕩的舞蹈,哪怕隻是一時好奇,傳出去也不好聽。

    此時看見容元綾得勢,容元芙自是眼紅,忍不住出言刺激一二。

    在說這句話之前,她已經說了許多恭維的話打底,將所有人把注意力移到容元綾在陳家的生活上來,做了一個局,眼看要成熟了,才說出學舞的話。

    容老太君還沒聽出異樣來,丫鬟遞上水煙,她抽了一口,笑道:“哦,學舞?綾姐兒外祖母家也有祭祀舞嗎?”

    祭祀舞,是嫡女們學得一種正統舞蹈,需要從衙門調專人教學,僅在鍾鳴鼎食之家大型祭祀活動上跳的舞。宋玉蘅自己還跳過,要穿上笨重的衣服,難度也高,不過舞姿倒是很美,也是嫡女可以在男人麵前拋頭露麵的少數活動之一。在平素不能將才藝展示出來的嫡女們看來,那短短半柱香的舞蹈,其實算是一種有利於婚嫁的活動。

    別人跳那麽一兩回就能傾倒一片男子,唯有宋玉蘅,因為容貌欠佳,反響不是很熱烈。

    宋玉蘅內心對那些期待看到美人的男子們表示衷心的歉意。

    “這……”

    顯然容元綾學得並不是祭祀舞,她說不出來,小臉漲的通紅。

    容元芙身邊坐著的容元嫿,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麽舞,但她很敏感地察覺到容元芙是故意的。眼見父親要打圓場,容元嫿撩了撩茶葉子,微微一笑。

    “老太君,當然是祭祀舞了,不然大姐姐還能跳別的舞嗎?你說呢,大姐姐?”

    容元嫿輕飄飄的反問,更是加重了容元綾的壓力。

    她若說是,那麽就是撒謊,撒謊可比學舞嚴重多了;若說不是,一時又想不出別的借口。

    本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容元綾隨便答了,眾人也就過去了,可大小姐半日都未曾回答,臉還微微發紅,這就有些讓眾人疑惑了。此時也不好追究是誰傳出去的,容元綾忍不住眉心微蹙,心中暗惱。

    忽聽一道軟糯嬌俏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阿蘅來晚了。見過老太君,父親,九叔,還有各位哥哥姐姐,阿蘅給你們請安了。”

    眾人循聲看去。

    隻見一個粉糯團子般可愛的小人兒被一個丫鬟牽著走進來,粉嘟嘟的小臉蛋嫩的掐出水來,笑容甜美可人,大眼睛彎成月牙狀,看見大家看著她,更開心了。鬆開丫鬟的手,小碎步跑過來。

    哪裏來得小寶貝啊……眾人眼前一亮。

    “小心些,別跑太快。”就是老太君,看她跑得歪歪扭扭,怕摔了,忍不住傾身囑咐道。

    阿蘅更開心了,張著手臂朝老太君撲來,大概是小碎步太碎了,樂極生悲,小腳被衣服絆了一下,就跌跌撞撞超前撲去。

    眼看她要跌倒,容元綾恰好就在她麵前,下意識伸手一接,正好把個小團子接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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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   軟軟的妹妹在她的懷抱裏,衝她甜甜一笑:“姐姐。”

    容元綾頓時覺得心裏一軟,歡喜地答應了一聲。將妹妹抱了起來,小東西摟著她的脖子,一大一小臉貼在一起,同樣的美麗,倒真像一對親親密密的姐妹,把老太君都看愣了。

    “這是你五妹妹阿蘅,一直生病,你們沒見過麵的。”

    “原來是五妹妹。”容元綾心情頓時有些複雜,又看了看宋玉蘅方才碰到地麵的小膝蓋,輕輕歎道:“看摔疼了!”

    她身邊的得力大丫鬟會意:“來人,拿熱茶熱水熱巾子來……”

    “大小姐,奴婢給蘅姑娘按摩一下腿吧……”

    “奴婢來擦洗……”

    有了宋玉蘅這一出,大家都把剛才的事忘了,容元綾更是體貼地把妹妹放在膝上,叫來一堆丫鬟婆子,把宋玉蘅又揉又擦又哄又親了一遍,好似自己的親妹子摔了似的。大概是容元綾對宋玉蘅太過重視,惹得別人也重視起來,直忙亂了一陣。

    其實宋玉蘅並沒有摔痛,容元綾接得及時,她緊緊隻是跪了一下而已。比起在榮安院第一摔的淒涼樣,可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啊。不過,第一次是為了自己,這一次卻是為了眼前這位美貌的嫡姐。

    沒辦法,對好看的人,她總是不忍心看到他們窘迫失落。

    容元芙看著好不容易做的局,就這麽被宋玉蘅的摔角給摔沒了,心中大為氣惱。容元嫿一副遺憾的樣子,在一旁涼涼道:“二姐姐,真是可惜啊,這麽好的機會功虧一簣,虧得妹妹剛才還想幫你呢。”

    聽了容元嫿的嘲諷,容元芙臉一陣紅一陣白:“我要你這個蹄子幫麽?自作多情。”

    宋玉蘅沾了容元綾的光,正舒服地眯起眼時,忽然看見容九慎正盯著她。

    就那種,暗中觀察的盯。

    嚇得她渾身一個激靈,躲到容元綾懷裏去了。

    容九慎這才收回目光。

    方才她眯眼的時候,真像一隻貓。

    *

    晚上,吃過家宴後,元玄晟去父親的書房,容元綾來到榮安院,祖孫三人一並在大床上坐著。

    “關雎院你看過了,可覺得好?”容老太君問。

    “很好。能過老太君眼的,必然是極好的。綾兒還沒謝過老太君呢,為了綾兒又費神許多。”容元綾已經卸了頭麵,頭發放了下來,鬆鬆挽了個墮馬髻,插上一支金簪,耳朵上戴著紅寶石墜兒,雖是簡便了許多,但在燭光中,依然美的驚人。

    容老太君看著這個唯一的嫡孫女兒,又想起過世的陳儒敏,母女二人容貌相似,隻不過敏兒更為鋒銳些,大約是吃過虧,所以在教養綾兒的時候,用了心讓綾兒不再重蹈覆轍。綾兒從小兒便是以高標準要求自己的,儀態端莊,知書達禮,嫻靜優雅,無人不誇。隻一點,苦了她自己,從來沒有逾越過禮法,也未曾與其他姐妹那般,可以隨意撒嬌。

    容老太君自覺愧對兒媳陳儒敏,所以在兒媳亡故後,便接過容元綾,養在自己膝下,好歹有個依靠。然而,沒娘的孩子,雖有父親和兄長,但到底是男子,不如女子細膩,容老太君又是垂老之人,萬般小心思,隻能自己排解了。

    容元綾對對自己同樣有養育之恩的祖母是親昵與尊重各半,一時說過話,叫來丫鬟,將自己為祖母置辦的東西拿了出來,一一給她看。有衣服,有首飾,有器皿,也有原版經書。祖母信佛,多看了幾眼經書,古舊的字跡,充滿了佛性,愛不釋手。

    宋玉蘅正坐在一隻舊漆桌前吃一碗甜甜的湯圓。白白的芝麻水晶湯圓,又甜又糯,一口咬不住,滾熱的芝麻甜汁兒淌入舌尖,又燙又甜,好吃得不行。她不住嗬氣,吃得小腮幫子鼓鼓的。

    容老太君檢視經書的當口,容元綾側過頭來,看見宋玉蘅咬了半口湯圓,因為燙,仰頭半張著口,不住的用手煽風散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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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  “阿蘅,這麽燙,放涼了一會兒再吃吧。”容元綾看著不由得心疼,伸手去拿碗。

    宋玉蘅連忙護住碗,三口兩口把嘴裏的湯圓吞下肚,一路滾燙,小心肝都快燙出來了。她拍拍胸,裝作不燙,哽了哽道:“不燙不燙,一點都不燙,正正好。”

    容元綾樂了,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逗道:“既然不燙,味道想必是極好的,那阿蘅願不願意給我吃一個呢?”

    宋玉蘅正吃得帶勁,聞言,頗有些為難,想著容元綾饞了,自己也不好霸占本來就屬於她的吃食,便強忍著不舍,把手拿開,朝容元綾推了推:“好……好吧。大姐姐,給你吃。”

    說完,抿著小嘴兒,不住地去看那碗白白胖胖的湯圓,十分不舍得,萬分不願意,還要裝作豁達。

    容元綾被她可愛的神情逗得樂不可支,薄如蟬翼的手帕輕輕遮住口唇,笑聲淺淺傳出。

    容老太君聽到笑聲,抬眼一看,見綾姐兒被蘅姐兒逗笑了,暗自詫異。難為兩姐妹一見麵就感情好,綾姐兒素來不與這些庶妹親近,唯有蘅姐兒是頭一個。說來也怪,自打蘅姐兒來了榮安院,榮安院便總是聽見笑聲。

    這孩子,莫不是個福星罷。

    容元綾笑完,神情卻又有些落寞。容老太君注意到了,貼心問道:“綾兒,怎麽了?”

    “老太君,蘅妹妹是怎麽到容安院的?”

    宋玉蘅雖然還吃著湯圓,但是耳朵不知不覺豎起來了。要知道,府中盛傳是溫姨娘害了主母陳儒敏,陳儒敏是容元綾的娘,容元綾早就該恨死了溫姨娘和容蘅才對。她現在問,該不會是回過味兒來了,要找事吧。

    容老太君簡單講了一下原委,而後歎息道:“溫姨娘做錯了事,自然該罰,把蘅姐兒抱過來,是我的意思。這世上沒有比生離死別之事更傷心的,溫姨娘離了阿蘅,日日垂淚,也算寬慰你心中之痛。不過,此番是罰了溫姨娘,但是蘅姐兒卻是無辜的。綾兒,一切都要向前看,你懂嗎?”

    容老太君期許地看著容綾。她不希望容元綾永遠活在仇恨和悲傷中。

    容綾麵上浮起一抹無名的痛苦之色,淚盈於睫,嬌弱的麵容滿是隱忍:“老太君,我喜歡蘅妹妹,可是我娘,卻是真真切切的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我想我娘……”

    容老太君聽了也很是傷心,張開懷抱:“綾兒,過來。”

    容綾再也忍不住,撲入容老太君的懷中,無聲地哭泣起來,嗚咽聲壓抑著痛苦,淚水打濕了一片。

    “我不逼你,綾兒,你永遠是侯府的掌上明珠,人生在世,苦楚繁多。有些道理,總有一天你會懂得的……”老太君那充滿佛性的話語,在容綾耳邊回蕩。

    宋玉蘅也不由得心疼起充滿矛盾的容綾,她慢慢爬了過來,趴在老太君身邊,伸出小手,一下一下撫摸著容元綾的頭發,用袖子擦著她的眼淚,小聲道:“大姐姐不哭……阿蘅給你吃湯圓……”

    ……

    過了好久,容綾的哭聲才停止。

    “老太君,天晚了,綾姑娘舟車勞頓的,也該歇息了。”金媽媽提醒道。

    天色確實已晚,老太君讓玉媽媽帶著幾個人送雙眼紅腫的容綾回關雎院,囑咐玉媽媽:“好生看著人打發綾姐兒睡覺,夜裏都警醒些,叫茶要水的,別讓姐兒受委屈。”

    “是。”

    容綾被送走了,容老太君卻遲遲不得入睡。她問金媽媽:“我把蘅姐兒帶到榮安院,是不是做錯了?”

    金媽媽收拾著床邊的經書,一本本疊好,壓平,裝入書匣子。

    她有沒有回答,睡在碧紗櫥的宋玉蘅不知道。她太困了,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她已無力再熬夜。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三更·二更

    真正的姐妹鬥爭還沒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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