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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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籮和阿滿都成了三房榆小姐蓼汀軒的粗使丫鬟。

    林榆的生母潘姨娘原是大梁北麵蒙古族一養殖戶家的女兒。潘姨娘長在草原,一望無際的草原和如碧海般湛藍的天空養成了她天真浪漫、肆意瀟灑的個性。所以當她第一眼見到從中原來經商的林晉丞,便決定自己的後半生,一定要有這個男人。

    林晉丞並不喜歡這個潘姓女子。她沒有中原的女子端莊秀麗,琴棋書畫更是一竅不通,和他夢想中嫻靜溫婉的女子全然不同,像隻小鳥似的在他後麵跟著跑動跑西。

    潘姨娘的父親雖然心疼女兒,卻沒有製止她對林晉丞瘋狂的追求。在草原上,他們的兒女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和與自己相伴一生的人。

    直到兩個月後,林晉丞談妥了生意,要離開草原。離開那日,林晉丞並沒有見到那個整日嘰嘰喳喳的小丫頭。帶著一份不適和異樣的感覺,他與各家道別。當他準備離去,掀開馬車的門簾,赫然發現一身漢服的小丫頭正一臉嬌羞地坐在裏麵。

    就這樣,潘姨娘改變了自己一生的軌跡,跟著林晉丞回了林府。

    如果潘姨娘知道,林府是這樣的一方天地,折了她飛翔的翅膀,遮了她遠望的雙眸,她還會願意來嗎?

    潘姨娘進了府後很得寵,卻因為個性單純、熱烈並不得老夫人,江氏更是嫉恨。但她是草原上的女子,有如小草般強韌的個性,雖然艱難,也在府裏與林三老爺相守了一段時日。隻是好景不長,她在生下林榆後不久便一命嗚呼撒手而去,隻留下一個生來病弱的幼女,就是林榆。

    江氏是個厲害的,自然不會讓姨娘的孩子有出頭的機會,於是這麽多年也就將林榆扔在了宅院偏房,自生自滅去了。

    林榆的父親對林晉丞對愛妾潘姨娘留下的幼女是有愛憐的,所以小時候的林榆在父親的照拂下,生活得自在安穩,沒有繼承母親那般的爛漫灑脫,逐漸修煉成閨中女子嫻淑、高雅的氣質。

    林榆的才氣是潘姨娘刻意培養的。為了更接近心愛的人,潘姨娘放棄了自家蒙古族的傳統和習俗,利用一切時間學習漢族姑娘的禮儀和技藝,也很努力地培養自己唯一的孩子。她並沒有留給林榆太多的金錢首飾,卻給她留了兩大箱書籍和許多繪畫墨寶。

    但待年紀漸漸大了,林晉丞開始逐漸從喪愛之痛的陰影裏走出來,接手了林家的產業,一心要壯大林家家業,並不再理內宅之事,一年內也隻有個兩三月在家的。江氏受丈夫冷落多年,逐漸將當年對潘姨娘的恨意轉移到林榆身上,借著嫡母的身份對林榆多有打壓,隻在老爺回來的時候,稍微有所收斂。

    老太太對這件事略有耳聞,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江氏去了。她當年就並不讚成這婚事,如今對個蒙人生的孩子,也生不出什麽好感來。

    所以阿籮與阿滿來到蓼汀軒的時候,覺得這裏真是院如其名——坐落在小湖旁的一座偏院,院旁有幾棵柳樹,冬日裏枝丫零落,美則美已,卻顯得極為寥落。

    林榆房裏有一個管事嬤嬤宋嬤嬤,一個貼身丫頭名喚綠蘿,一個粗使丫頭阿芬,便再沒其他人了。暗說即便是再沒有地位的庶女,也不能隻剩這麽幾個人灑掃漿洗。這榆小姐在林府的地位,恐怕是比料想得還要低微。

    入了深冬,蓼汀院的冬煤並不夠使。加上林榆畏寒,煤和碳的需求本就很大,但繞是綠蘿怎樣找江管事的說話,都以“每個屋都是按分例分的”這樣的托詞給擋了回來。

    江管事是江氏的表親,無奈她們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隻得輪著燒柴火木頭取暖。

    這木頭易消耗,氣味又是極大,燒水、供暖,幾個丫頭輪流添柴,也是疲憊不堪。林榆向來心疼丫鬟,此時卻無能為力,又氣自己身子差,倒在床上默默垂淚。林榆和她母親,雖是兩種全然不同的性格,本性卻都善良怯弱,潘姨娘還有丈夫的依仗,林榆是孤立無援。

    這天,阿籮被林榆叫進房裏。阿籮隻是外頭的粗使丫鬟,平日裏幹得多是些燒柴打水洗衣的粗活,很少有機會進入小姐的內屋。

    林榆的房間不大,擺設極為簡單,不過是一張羅漢床,幾張案幾,還有些簡樸的書畫。

    “咳咳……是阿籮嗎?”林榆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是,小姐,是阿籮。”

    “來,到我跟前來,我有話囑咐你。”

    阿籮趕緊小步來到林榆床前,卻見林榆慘白著一張小臉,病懨懨半坐在床上,嘴唇不露一絲血色。

    阿籮大吃一驚,這榆小姐竟似電視劇裏病入膏肓的人的樣子!

    “小姐……你。”

    “阿籮,我那日尋了你和阿滿來,就是看中了你會寫字。那邊案台上有筆墨,你去取來。”

    阿籮聽聞,靜靜取來了紙筆,將宣紙置於床邊的小幾上鋪平,聽林榆說:“我每三個月必寫一封信於爹爹,這幾日時間差不多到了。近日天氣反複,我病得連筆也是握不了,就尋了你來,想你代我執筆,為爹爹寫信。”

    原來是這樣。

    阿籮仔細磨了墨,輕聲說:“小姐,阿籮已準備好。”

    林榆朝小幾看了一眼,緩緩道:“開始吧。”

    阿籮斂了心神,緩緩起筆。她一個現代人,不過是在大專時學了一個學期的書法課,自是沒有多好的筆力,但作為一個丫鬟已是有餘。幸好這個時代與現代的字是想通的,在隨侍房三個月她有刻意識字練筆,還算勉強派的上用場。

    林榆頓了頓,複而艱難地開口:“父親頤安。自父離去,已有足月,榆心久念甚矣。榆前日偶得一書,語雲:‘不得乎親,不可以為人;不順乎親,不可以為子’榆記之,時常惶恐涕泣,未能在父身側侍奉,不勝悲切。然榆雖女子,亦知棄燕雀之小誌,慕鴻鵠之高翔。唯願父兄萬事安好,稱心快意,成事歸來!”

    說到最後,林榆的聲音越來越小,撐到一段話說完,直直在床上喘著粗氣。

    阿籮收了筆,趕緊扶著林榆在床上躺平,並將她的被角掖好。林榆的眼角還有濕意,想是剛才念信是有感而發,思念父親所流的珍珠淚。

    阿籮歎了口氣,她這個小姐,太多情,又太脆弱。在這樣一個風雨飄搖的林府,這麽小小的花骨朵如何能承受得住狂風暴雨?

    林榆突然附上阿籮的手,直直得看著她。

    阿籮一頓,將林榆纖細的手放回被子裏,安撫地說:“小姐放心,奴婢皆已記下。我這就找綠蘿姐姐將信寄出去。”

    林榆這才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阿籮看著林榆安靜地睡著了。此時已過了卯時,冬日的朝陽漸漸爬進窗子裏,落在林榆蒼白的臉頰邊。

    朝陽雖好,卻仍掃不走屋內的清冷。她歎口氣,提筆把信補完,套了信封,才輕手輕腳關了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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