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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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州官階再高也隻是個地方官,怎麽比得上天子腳下,五寺之一的太常寺寺丞!
謝倫看也不看太監一眼,吩咐院裏候著的家丁:“備車,我要進宮見皇上。”
這仗勢,一看就是想抗旨!
宣旨的太監抹了把汗,皇上把聖旨交給他的時候,可是給他下了死命令,無論用什麽方法都必須讓謝首輔接旨不可,否則就提頭來見。
小太監在皇帝六七歲就跟在他身邊伺候了,這些年看著他從默默無聞的小皇子,一路爬到這九五至尊之位,曆經險阻,幾次差點喪命,對他的脾氣十分了解,知道他平日裏看著好說話,但其實是個說一不二,一言九鼎的人。
他說會砍他腦袋,就一定會砍……小太監年紀尚輕,也還沒過夠太監總管的滋味,自然是惜命的,見謝府的家丁要去套馬,便一抬手。
皇上派給他的兩個內廷侍衛,立刻側身,把那家丁給攔住了。
謝倫見此就冷笑,“公公這是何意?方才不是還道皇上在宮裏等著本官?這一盞茶功夫不到你就擋了我的去路。恕我不得不懷疑,公公手裏的聖旨是不是有假了!”
“首輔誤會了,小人怎麽敢擋首輔的去路。是小人有幾句話想跟首輔說,首輔聽了之後,若還執意要進宮見皇上,那小人自然不敢阻攔……”他笑容可掬地朝謝倫走了過去,壓低聲音在他身邊說:“首輔可知我在來的路上看到了誰?”
謝倫冷哼,“本官沒興趣知道你的閑事。”
小太監也不惱,笑眯眯說:“倒不是小人的閑事,而是小人在宮門前,看見了張、劉二位大人的家眷!他們身穿喪服,手捧兩位大人的靈位,說是要找皇上討個公道。……若是皇上不受理,他們就在宮門前長跪不起。”
張、劉正是被謝永善殘害的那兩位同僚……這兩人的都禦使黨派的人,在謝永善任職太常寺寺丞期間,仗著自己資曆比謝永善老,對他多有為難。
謝倫本來就不太喜歡他們,但他也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會暗中對他們下手,還叫人告了密,讓都察院抓住了他的把柄。
新官上任,還是越階升遷,他早就告誡過他,平日要多懂收斂,至少熬過頭兩年……他卻如此按捺不住,到底是他平時沒把他教好。
隻教了他為人處世之道,卻不曾告訴他為官之道……謝倫有些自責,聽小太監提到這兩個直接導致他兒子入獄的人,臉色自然不會好到哪裏去。
“永善沒做那樣的事兒,她們鬧不鬧與我何幹。”
小太監就知道他會是這種反應,皮笑肉不笑道:“首輔是聰明人,應該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皇上才剛登基沒半年,正需要民心的時候,卻鬧這麽一出首輔長子肆意殘害他人性命一事,肯定會叫人心寒,這於皇上,於朝廷,於您都不是一件好事兒。”
“您應該知道,這告禦狀是要付出代價的,跪在宮門前的都是些老弱婦孺,若不是真的有冤,又怎麽會冒著性命風險來上達聖聽?”
“莫說都察院已有貴公子犯案的確鑿證據,就算沒有,皇上為了堵住悠悠之口,恐怕也會對貴公子嚴加審查。您行的正坐的端,自然不怕三司合審,但貴公子……”
他輕笑著湊近謝倫,“皇上近日閑來無事,領著奴婢去了趟翰林院,奴婢在與翰林院伺候的小太監談話的時候,無意中聽聞貴公子參加科考的那一年,您找翰林院的趙學士喝過不少茶。甚至科考的前一晚,您還悄悄去找過他下棋。”
趙學士是那年科考的出題者之一,為了保證科考的公正性,凡是參加過科考的大臣,在科考舉行前,是不得見外臣的……
小太監這話不言而喻,謝倫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他:“你……”
當夜他是悄悄去的,知道這事的人,都被他殺了,他一個小小的太監,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小太監一揚拂塵,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有些事再隱秘,隻要做過了,就會露出馬腳。小人不過比尋常人機靈些,看到的也比他們多……但小人明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小人惜命的很,嘴巴也比一般人緊。”
他這是在告訴謝倫,他知道的可能遠遠比他想象中的多,但不到逼不得已,是不會拿到明麵上來說的,而今天,顯然是被逼無奈了。
好一個太監總管,竟敢這樣威脅他這個當朝首輔!
以前他還以為他就是個貪財怕事的,沒想到……好你個蕭縉,平日裝著愚昧無知,寬厚仁慈,實則身邊個個臥虎藏龍!
謝倫咬緊了後槽牙,恨不得叫人把小太監腦袋當場擰下來,然而他這次前來宣旨,是大張旗鼓,打著皇上的名號,又帶了武功高強的暗衛來的,一旦在他府裏出了什麽事,就無異於弑君,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就算他是首輔,犯了這樣的大罪,恐怕也沒人護得住他。
他犯不著為了個小太監丟了官位,得不償失。
謝倫沉著一張臉,撩袍跪了下來,咬牙切齒道:“謝倫,接旨。”
這科考作弊的事要是傳出去,他兒子這輩子的官途可算是毀了。
這小太監看似隨口一說,但他知道,他既然敢說,手裏肯定就捏著什麽證據的。
為了他兒子的以後,他隻能暫且把這事忍下來。
去涼州又怎麽樣,以他今日在朝中的地位,難道還愁沒辦法把他調回來?
謝倫握緊了拳頭,小太監卻為他總算保住一條命感到高興,輕輕把聖旨放到謝倫手上,笑著說:“既然首輔想通了,那奴婢就回宮給皇上複命去了?”
再待下去,他非被謝首輔宰了不可。
往常宣旨都是有賞錢的,但今兒……他可不敢指望了。
叫上兩個護送他的侍衛,腳下生風地離開了謝府。
謝倫看著他的背影,狠狠把聖旨摔到地上,用力用腳碾了好幾下。
下人們見謝倫動怒,都戰戰兢兢跪到地上,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謝倫表麵謙恭慈和,其實並不是個好相與的,一旦動起怒來,把身邊伺候的人全砍了也不是不可能。
之前就有過一次類似的情況,那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場麵,他們現在想起來都還心驚肉跳,眼下可沒膽子去開口惹他不快。
謝倫把聖旨踩的塵土滿布,尚且不解氣,又叫小廝拿了剪子來,要把這氣人的聖旨給剪了。
聖旨乃皇上的象征,尋常人得了聖旨,就算再不好,多半也是會把它供起來,以免有人以損壞禦賜之物的罪名,定他們個對皇上大不敬的罪……可絕對沒人敢像首輔這樣,又是踩又是毀的。
小廝一臉欲言又止,卻也知道,此刻阻止他,怕是反而會惹他不快,丟了性命也不自知,便也沒敢開口,恭恭敬敬地把剪子遞了過去。
謝倫揚起剪子就要把聖旨剪成兩半兒,謝永嘉這時走了進來,見他老爹居然拿聖旨撒氣,差點沒嚇死,“爹你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毀壞聖旨。難道就不怕被宣旨小太監看見,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老夫幹什麽關你什麽事?”謝倫對這個二兒子一向沒什麽好臉色,又見他穿金戴銀,招搖過市,臉色就更不好了,“穿成這樣,莫不是又想出去鬼混?”
謝永嘉瞧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一眼自己的穿著,並沒覺得有什麽問題,不就是昨兒他定做的衣裳到了,他穿來試試新而已,不能出去招搖,難道還不準他在家自己欣賞欣賞?
這首輔爹明顯有些遷怒了,幸好他這些年被他罵慣了,早就對他這種死魚臉免疫了,皮笑肉不笑道:“兒子哪敢。兒子是在院裏讀書,突然聽說宮裏來了聖旨,是關於大哥的,就過來看看。”
他說著,就用兩根手指,把被他爹摧殘的不成樣子的聖旨撿起來,攤開,初略掃了一眼,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皇上居然把大哥貶去了涼州西境?我聽人說,那裏正在鬧饑荒,災民滿布,前陣子還發生了暴動,把當地官員都活活打死了……”
“老夫還用你來提醒?”謝倫扔了剪子,接過小廝遞過來的帕子插手。
謝永嘉也知道他爹神通廣大,見多識廣,忙問:“那爹你接旨沒有?”
他自小頑劣,跟著豬朋狗友學過些拳腳,又常年跟京城的流氓混混打交道,去那邊可能還可以用以暴製暴的方式活下來,但他大哥跟他可不一樣。
他是個實打實的文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就連說話都不敢帶半個髒字,是個再溫文爾雅不過的人……去到那悍民滿布的地方,非得被人活活打死不可。
悍民可不會聽他講什麽大道理,說什麽之乎者也,看誰的拳頭硬,包袱實,他們就聽誰的。
謝倫自個心裏還氣著,聽到二兒子這麽問,直接就把手裏的帕子砸到他身上,“老夫不接,你以為那太監會走?”
謝永嘉:“……”
“爹你也太糊塗了!”謝永嘉怕帕子扔到地上,“這可是把大哥往火坑裏送!還有,您沒看到那聖旨上的內容……若是大哥中途逃逸,或者護送他去任上的衙差出了什麽差錯,大哥就會性命不保。這擺明了就是在欺負我們謝家!”
這都什麽旨意!不是擺明了讓他們不但要把自己人往火坑裏送,還要保護好那幾個衙差……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半路逃逸,病死或者被人殺死。
這不是明顯把他大哥當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嗎!
“這麽陰損的主意誰出的?”
皇上他見過,不過就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兒罷了,想必想不出這麽周密又陰毒的法子來。
謝倫想到這人,就恨不得把他捏扁撕爛,“朝中有這麽縝密心思,又敢跟老夫作對的還能有誰!?”
謝永嘉一愣,“您是說……是那位太後親侄,東閣大學士?”
“你以為除了他,刑部和吏部的兩位尚書敢與我作對?”
謝永嘉倒吸一口涼氣,這位顧大學士的威名,他是聽說過的……他這些年頑劣,結識了不少豬朋狗友,他們的老子爹,多半不是什麽好官,即便不偷雞摸狗,貪贓枉法,也會收人小恩小惠。
每每至此,他那些豬朋狗友總會拿顧景淮出來做比喻,說顧景淮早年跟著先帝,抓了不少貪官汙吏,每去到一個地方,就叫那邊的官員人心惶惶……他們爹要是遇上了顧景淮,肯定得遭殃,不過也幸好那顧景淮素日裏忙,沒工夫管他們這些小官吏的閑事兒,他們才能在天子腳下稍微喘口氣。
他不關心朝政,但也經常聽他爹提到這麽個人,知道他年紀輕輕就坐到東閣大學士之位,絕對不是什麽簡單角色,素日跟他爹明爭暗鬥,沒少把他爹氣病,他爹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一次,居然動到了他大哥頭上……謝永嘉捏緊了衣袖,若有所思。
謝倫可不知道這個不學無術的兒子在想什麽,他說完這些,就叫小廝備車,準備去天牢見他大兒子。
原本打算跟他商量一下聖旨內容,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道問問他有沒有什麽法子,可以從中做些手腳,不想,去到天牢卻看見他兒子被人打的半死不活,渾身是血……他氣的胸口起伏,目眥欲裂,轉身抽過隨行侍衛腰間的佩劍,就把那幾個給他兒子上刑的衙役給殺了。
抱著奄奄一息的謝永善,渾身都在發抖。
他昨兒過來他兒子還毫發無損,好吃好喝地供著,這聖旨才剛宣完,人就被用了刑,這不是皇上和顧景淮,又會是誰?
他將手骨捏的咯咯做響,恨不得現在就衝到學士府,一劍把他殺了!
……
謝府上下雞飛狗跳,學士府卻安逸的很,顧景淮正在書房練字,臨風在旁邊給他研磨,忍不住問:“二爺,您說謝首輔會這麽輕易接旨嗎?”
謝首輔有大長公主這個靠山,平時在朝堂上基本都是橫著走的,別說是抗旨了,就是當朝跟皇上頂撞,也不是沒有過。
顧景淮頭也不抬,淡淡道:“他是個聰明人,懂得審視多度。都禦使手裏握著他兒子犯案的鐵證,容不得他不接。”
臨風聽了就笑:“那二爺既然篤定他會接旨,又為何特地帶話,讓張、劉兩位大人的家眷到宮門前去跪?”
顧景淮抬起頭,望著槅窗外刺眼的陽光,道:“不過就是做樣子給大長公主看罷了。”
大長公主?臨風心思一轉,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家眷到皇宮告禦狀,找皇上伸冤這種事,一傳十,十傳百,不出半日,相信就會在京城傳遍,到時候大家要是知道,這犯事兒的是首輔長子,新帝寵臣,必定會對朝廷有所微詞。
而當初謝永善當上寺丞,多半還是因為她給皇上施了壓,如今他做出這樣的事兒,無異於打了她的臉,正好給皇上機會,說她識人不清,忠奸不辨……敗壞皇家名聲。
這時候最好的補救辦法就是撇清關係,大義滅親……二爺叫張劉二位大人的家眷去鬧這麽一遭,就是為了堵住大長公主的口,讓她不敢出麵去幫謝首輔,直接斬斷了謝首輔的後路。
高,真是高。
臨風朝顧景淮豎起了個大拇指,“還是二爺英明。”
顧景淮淡淡一笑,問他:“明萱晌午都在做什麽?”
臨風笑著說:“聽說是在房裏練字呢。我看小姐這回是真的想把字練好了。二爺沒白請孟女夫子。”
小姑娘居然這麽聽話?
顧景淮有些不相信,“你去瞧瞧她還有沒有什麽缺的。”
臨風一愣,練字還能有什麽缺的?文房四寶府裏多得是,而且都是揀上好地往握瑜院送,還能有什麽缺?
念頭閃過,他就想到了點什麽,“二爺是讓我去看看小姐是不是真的在練字?”
“……”
顧景淮差點把墨筆直接戳他臉上,臨風靈巧地躲過,笑著說:“好嘞,我這就去。”
臨風剛擱下墨錠,準備去往握瑜院,卻又聽見顧景淮說:“站住。”
臨風忙又回過頭,他指了指案桌一側放著的一張拜帖,“把這個給她送去,就說她病好也有些日子了,我怕她在府裏悶壞,讓她出去散散心。”
臨風瞧一眼那拜帖,上頭寫著永寧伯府這幾個字,很快明白了他的用意,笑著點頭:“小的這就給小姐送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個大肥章,哈哈……
努力寫還是沒寫到女主,下一章不出作者君直播吞鍵盤,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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