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深夜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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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晚,阿月坐在庭院,借著月光把從懷裏小心翼翼地取出木盒,翻開來看,一枚碧綠的花簪安然握在裏麵。
已經很多年沒摸過這等花簪了,在她十歲的時候也有一支這樣的,還是娘親給她買的。
五年之前,她還是個官宦家的千金,父親在青州做了個小縣令,然而黃巾來襲時,父親棄城而逃,此後被朝廷緝捕,當街問斬。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她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被府吏收押充作奴婢,每日裏雖不至於心驚膽戰,卻也活的十分惶恐,沒有絲毫愉悅。
直到前些日子,從事府上來了個小公子,是大人的病侄子,被一位神醫治了個辦好,不知怎得便留在徐州,此後便由她來服侍。
冥冥中她怎覺得這小公子有些古怪,總覺得他整天在想著什麽不為人知的事情,不過小公子的心腸不錯,這讓她覺得十分慶幸。
將花簪重新放入木盒,阿月又看了眼廊道,漆黑一片,沒有絲毫燈火,她不禁有些納悶。
小公子平時也不怎麽愛讀書的啊,怎麽大晚上還要跟著大人去學字呢?
若小公子不回來,她是不能先睡的。
從事府書房,一盞油燈寂寞地放置在案桌上,昏黃色的燈火照亮方寸之地,頗有些幽森地印著對案而坐的老少麵龐。
“叔父是說,董卓已經廢帝了麽?”
“不錯,京都已發來詔令,我在刺使府上抄錄了一份,元兒且看。”
薑鈺昌從袖口摸出一卷布帛,遞給侄兒過目。
薑元一移過來油燈,接著昏光逐字看來。
“詔曰:
孝靈皇帝,早棄臣民。
皇帝承嗣,海內側望。而帝天資輕佻,威儀不恪,居喪慢惰。
否德既彰,有忝大位。
皇太後教無母儀,統政荒亂。永樂太後暴崩,眾論惑焉。
三綱之道,天地之紀,毋乃有闕,陳留王協,聖德偉懋,規矩肅然。
居喪哀戚,言不以邪。休聲美譽,天下所聞。宜承洪業,為萬世統。
茲廢皇帝為弘農王,皇太後還政,請奉陳留王為皇帝,應天順人,以慰生靈之望。”
詔書不長,薑元一看完後默不作聲,又看了眼叔父,因著昏暗倒看不清是何表情。
“元兒啊,董卓殘暴不仁,竟敢行此篡逆之舉,朝廷公卿敢怒不敢言,四處傳發密信,共商討賊之事,這天下已如灶中積薪,隻待一絲火星,便要燒遍萬裏江山啊!”
薑元一沒有接話,董卓亂政不可避免,大漢王朝傾覆在即,等到三個月後,群雄齊聚聯軍,那才是真正的亂世降臨。
“陶謙打算如何?”
“未知,自上次呈遞流民之議處置公文,陶謙對叔父便沒有之前那般信賴了,就如同這廢帝詔書,已傳達三日有餘,我到今日清早才得以知曉。”
聽到叔父這般回答,薑元一頗覺得奇怪,今日南城門那裏,陶謙表現的可不一樣啊。
難道是專門演給外人看的,果然是個老狐狸。
“今日叔父在刺使府待了一天,是為商議何事?”
“元兒可曾見到那些精壯?”
“是之前提到的丹陽兵麽?”
“不錯,上次為了租地,我向陶謙進獻米糧五千石,此後他便調遣曹豹將軍,前去丹陽募得壯士五千,另有本地豪俠笮榮,率領三千鄉勇,前來歸附,被陶謙任為別部司馬。”
薑鈺昌喝了口渾酒,又接著道。
“徐州民富而府庫陋,陶謙便借著董卓廢帝一事,廣邀境內富商大戶前來議會,尋求支持,今日已籌得米糧八千石,牛馬上百頭,另有镔鐵兩萬斤,錢八千萬……”
薑元一微微點頭,暗道陶謙很會把握時機,自他到任以來,境內治理地也還算安康,取得本地豪強的支持,倒是挺容易的。
“這麽說今日碰到的那些,都是徐州境內的名士了,叔父當時不曾言盡,現在可否為侄兒意細說。”
薑鈺昌自然不會拒絕,遂一五一十地道。
“今日徐州境內大小富商三十餘家,大都到齊,為首的便是東海糜竺,算是我們老鄉,不過糜家卻處在朐縣,同我薑家離得也有幾十裏路。
除此之外,這徐州城的曹家是外來的,現任家主曹豹正是陶謙手下大將。
本地的陳家想必你也聽過,上次我兄長便想讓你拜陳珪為師,隻是他老邁多病,今日其子陳登也因為這個,被管家匆匆地叫回去了。
徐州闕家名聲不好,但其現任家主闕宣,卻是個豪俠之輩,廣交湖海之士,和陳登並稱徐州雙俠。
泰山臧霸雖然投靠陶謙,但卻駐紮原地,隻派了部下孫觀前來。
此外還有琅琊名士趙昱,陶謙欲征辟其為徐州別駕,但被其以病為由推諉過去,今日隻派了書童前來。
我們郯縣名門王家家主王朗,也在受邀之列,但王朗與友人出遊未歸,隻有其從弟王燁過來。
蕭家蕭建同是我東海老鄉,被陶謙任為琅邪相,今日倒是親自來了。
都尉張闓是彭城人,今日在城外看管士卒。
彭城名士張昭頗有些無禮,連個書信都不回。
……”
薑鈺昌將徐州人物一一道來,薑元一聽得有些混亂,不過大部分人還是知道的。
最出名的應當是張昭了,以後都吳國重臣,所謂外事問周瑜,內事問張昭說的便是他,單就這一方麵而言,比之荀彧、諸葛亮也差不了多少。
其次當屬王朗,在以前的小學課本裏麵,還有華歆王朗乘船載人的故事,演義裏被諸葛亮活活罵死的就是這位了。
曹豹自不必說,呂布的未來老丈人呢!
張闓這個人有些謎,後世傳言便是他殺的曹嵩,以致曹操屠戮徐州,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而笮榮堪稱漢末第一白眼狼,誰好心招待他,都要被來個反客為主,取了你的命,奪了你的財,占了你的地,可笑這人還自詡為佛教徒,到處興建寺廟。
但最受陶謙信任的估計也是他了,誰人人家是老鄉呢,否則怎會來投奔陶謙。
丹陽兵很多人都召過,為什麽隻有陶謙這支最為勇武,因為陶謙正是丹陽郡人(今安徽宣城),這些可都是他的子弟兵!
同樣笮榮作為老鄉,自然深受陶謙信任,一來就給了個司馬。
至於闕宣,這個名字好熟悉啊,可為什麽偏偏又記不起來,嚐試著回憶無果,薑元一隻好放棄,不再多想。
“不論天下怎樣亂,一時還動搖不了我薑家,叔父無需擔憂,隻要穩住陶謙,靜觀其變伺機而為。”
“元兒啊,我看陶謙怕是對我有了戒心,這次廣召名士,也是想收為己用,要將我踢出刺使府了。”
薑元一見叔父這患得患失的樣子,覺得頗為好笑,一個治中從事的官職而已,就憑上次那幾封書信,別人不敢說,袁紹肯定會將他奉為上賓。
“叔父無需擔憂,我觀陶謙麵有黑斑,估計也沒幾年壽元了,其人又愛惜羽翼,隻要我們不作亂,是不會輕易對薑家下手的。”
薑鈺昌聽到這話才放下心來,他也不是特別執著於官位,隻是手上握些權柄,與上交好關係,在這世道能稍微有些保障罷了。
一切為了家族!
幸好上天有眼,薑家出了個仙人弟子,對這天下大勢,比他這局裏人看得清楚多了。
“元兒啊,今日我已向陶謙請命,改為東海郡丞,他也已經答應了。”
“叔父深謀遠慮,現在抽身而退正是時機,陶謙此番得了兵馬糧餉,也不會將我薑家牢牢捆上了。”
“元兒所言甚是,叔父一方麵是為了脫離陶謙,另一方麵也是為了流民之事,東海郡守姬潤與我交好,早些年我擔任功曹,他便是我的老上司,安置流民興建村莊不會有絲毫阻礙,隻是——”
薑元一見叔父麵有難色,心中已然明了,遂笑著道。
“隻是阿父不知此事,叔父怕他不同意吧。”
“元兒可得幫叔父想想辦法,兄長那人實在……實在沒有遠見啊,要是執著於祖業,困囿於財產,那可如何是好?”
“叔父放心,估計現在四方流民也已匯聚東海,那般陣勢定然動靜不小,阿父縱使不願,隻怕也不敢不拿出糧食。”
薑鈺昌駭了一跳,還以為侄兒有什麽好辦法,這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脅迫兄長嗎?
子脅其父,這可是違背倫常,大逆不道啊!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徐庶、鄭滿不是去了東海麽,他二人聰慧明理,叔父可修書一封,讓其先行過府,勸說阿父開倉放糧。”
“唉,元兒啊,你這手軟硬兼施雖然好用,但若是流傳出去,定要背上個逆子之名,甩都甩不掉啊!”
薑元一心中發笑,個人的名聲算得了什麽,隻要流民歸心,那才算是真正的聲名。
“叔父何出此言,這些都是你下的決議,和我可沒有關係啊!”
薑鈺昌見他還有心思開玩笑,也不再糾結這事,轉而說出了明日的安排。
“元兒啊,你兩個王氏舅此前已達到徐州境內,我派人送了個信,讓他們將糧食轉去東海,明日商議米糧之事便不用等他們了。”
早在二十多日前,薑鈺昌便召集各地主管趕來徐州,隨行押運部分米糧,因路途不一,前前後後沒有到齊。
而今日已得到消息,最後一班的益州主管明日即可到達,等明日召集他們,安排各類事項,徐州的事便算了了,可以親自返回東海去建設村莊了。
“叔父明日要記得如此如此……”
叔侄二人倚燈密談到深夜,直到薑元一的癡呆症複發,這才被薑鈺昌送回房去,由阿月服侍著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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