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回到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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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郯縣,下轄人口二十多萬,是徐州數一數二的大縣,早在東漢時期,這裏一度作為徐州治所,地位相當於現在的下邳城。
縣裏有幾家大戶,其中以薑氏最為富庶,最有名的要數王家,現任家主王朗乃徐州名士,與平原華歆齊名。
郯縣作為曾經的一州治所,其繁華程度自不必說,各種小商販挑著土特產,在城裏進進出出,然而近幾日來,他們一度被關在城外。
也不知是怎麽回事,近幾日來城外烏泱泱地來了大批流民,越聚越多,仿佛黑雲壓城一般聚集在縣城外,鬧得人心惶惶,若不是見流民們手中無兵,縣裏的百姓幾乎以為黃巾來了,幾欲收拾行囊逃到外地去。
東海郡守姬潤貼出告示,言說那些流民已被東海接收,承蒙薑氏資助,在城外另置村莊,縣民無需擔憂。
又派遣書佐編戶造冊,調令軍卒幫助流民搭建窩棚,現在城外密密麻麻地建了一大片,隻是最關鍵的糧食卻遲遲沒有到位,城外哀嚎遍野。
“任你倆百般說辭,想要薑家米糧,那是斷無可能!”
薑府廳堂,富態的薑老爺頗有些生氣,毫不客氣地回絕兩個客人。
徐庶、鄭缺對視一眼,看著這位油鹽不進的富商,也頗有些無奈。
他二人那日深感薑鈺昌的恩情,又驚慕其才學,以辭謝之名得見薑鈺昌,想要拜其為師,對方一番說辭,便讓他們到東海,輔佐郡守姬潤處置流民事宜。
姬潤招待了他們,深感這兩人非池中之物,遂征辟其為郡功曹,為了薑家的米糧,姬潤幾番來府商談,薑老爺隻是宴請飲酒,熱切招待,卻對賑災一事絕不鬆口。
姬潤大為頭痛,正好薑鈺昌自徐州來了書信,便讓徐庶、鄭缺兩人日日登門采訪,輪番規勸。
“還請薑老爺三思,若能救濟城外流民,開倉放糧,薑氏善名定為天下所知,世人敬仰。”
“區區善名要來何用,我薑氏曆經幾代,這才攢下如此家業,若是盡數撒了出去,百年之後我又如何麵見先祖!”
薑老爺將頭扭向一旁,看都不看鄭缺。
“薑老爺乃心善之人,在下聽聞月餘之前,薑老爺曾攜子往徐州治病,在城外行善布施,為何今日卻要坐視流民餓死,這實在令人不肯相信。”
“徐州城外流民不過數百,而今你看看這縣城之外,那些流民數都數不清啊,兩者豈能同一而論?”
徐庶見薑老爺不肯認賬,又接著勸道。
“正是如此,我曾聽鈺昌先生說過,當日在徐州並未放足五百石糧,因此小公子的病隻治好一半,神佛不能感受誠意,現今流民在外嗷嗷待哺,薑老爺若是再行善事,那小公子的病不就痊愈了嗎?”
聽到這裏,薑老爺有些遲疑,但還是不肯開口。
“況且鈺昌先生已經對流民許諾,郡守大人也公貼告示,縣裏人和城外流民無不信服,對薑家感恩不盡,薑老爺如今卻要毀約,這讓世人又如何看待東海薑氏?”
薑老爺仿佛深陷泥潭,前後都找不到落腳之處,徐庶的話的確說到他心坎裏去了。
但米糧乃是薑氏根本,這種自毀祖業的事,薑鈺昌都沒和他說過,便擅自做了決定,不見到弟弟之前,他是絕不會鬆口的!
“老爺,老爺,二爺和小公子他們回來啦!”
正當徐庶、鄭缺和薑老爺周旋的時候,一個仆人匆匆進來,大聲報著喜訊。
“好,回來的好!”
薑老爺聽到寶貝兒子回來,自然心喜,但他更想當麵問問弟弟,為何要許下那般諾言,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阿父,元兒回來了!”
薑元一已大聲喊著跨進門來,由前麵的仆人領著路,否則還真不知道怎麽走。
至於叔父薑鈺昌,還磨磨唧唧地在那安置雜事,估計是有些心虛,讓侄兒先進了去,或許兄長的氣便消了大半。
薑元一也不說破,徑直到了廳堂,薑老爺果然一臉喜色,急忙迎上來,袖口裏摸出一卷絲薄,翻出幾個果兒來。
“元兒辛苦了,相隔月餘,為父心中甚念啊,來來來,這是元兒最喜歡的飴糖果兒,我專門讓人去采摘的,還建了個小作坊,以後元兒便吃用不盡。”
薑元一無奈地接了過來,見徐庶、鄭缺二人也在這裏,心知事情還沒辦成,便上前問了個好,又對薑老爺道。
“阿父啊,剛才我在城外見到許多乞丐,他們哭地可厲害了,都說薑老爺無良,乃是世間最惡毒的人,難道指的是阿父麽?”
“元兒莫要相信,為父怎是那般人呢,他們那是餓暈了,在胡說八道呢!”
“可為什麽他們不罵別人,隻說阿父呢,難道這果兒被父親摘完了,他們沒有吃的,所以才會挨餓麽,要不元兒將這些果兒還給他們吧,他們也就不罵阿父了。”
“元兒啊,你年紀尚小,許多事都不會懂,這些事我會與你叔父商議的,很快他們便不會餓了,來來來,你先跟著仆人去後院,你娘可等得很久了。”
“既如此,元兒便先去了。”
薑元一心道這孩童身份果然有些局限,雖說童言無忌,什麽話都能裝作不知說出來,但奈何不被人重視啊!
不過好像父親也聽進去一些,不然豈不是在孩子麵前,留了個惡毒的形象,他也隻能幫到這裏了,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叔父吧。
“小公子,後院是往這邊走。”
一個仆人在旁領路,薑元一順從地跟在後麵,左瞧右看。
薑府果然富麗堂皇,裏麵還有一片的風景池,周圍都是亭台樓閣,屋舍儼然,遍布假山怪石,小橋流水,和後世的園林都快差不多了。
走廊前麵突然迎來了一堆女眷,為首一個年紀最大,眼角都起了皺紋,正滿眼含淚地奔了過來。
“孩兒,我的好孩兒,你還記得為娘麽?”
那婦人俯下身來,一把將薑元一抱在懷裏,眼淚稀裏嘩啦地流淌下來。
薑元一莫名的有些感動,這位怕就是薑老爺的正妻,將他養大的何氏了吧!
自己的生母王氏妾分娩時難產,雖生下了薑元,自己卻命喪黃泉,年紀輕輕還不到二十歲,十年過去,隻怕墳頭草都不知道多深了吧。
此後薑元由無法生育的何氏照養,那是一個千嬌百寵,隻是後來薑元突發病情,喝了黃巾小仙師三碗符水,經華佗去毒後變得癡傻,薑老爺遍訪名醫,百試無果,漸漸冷落了這對母子。
薑元一想到前世裏自己的母親,因為父親負債累累,不知跟誰跑掉了,後來家境富裕又多了個後母,對自己實在說不上怎樣好。
現在看來,前世的生母和後母,遠比不上這一世生他的王氏妾,以及養他長大的何氏夫人。
“阿母,孩兒怎會不記得你呢?”
薑元一叫她一聲母親毫無心裏阻礙,何況這時候無論嫡出庶出,都要管父親的正妻作娘,而生母卻叫做姨娘。
《詩經》雲: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複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無論今古,孝道始終是華夏人極看重的美德,父母都養育之恩,做子女的一生都無法償還。
“皇天在上,諸神庇佑,元兒的病終真的好了,何氏感激涕零……”
何氏見薑元不複之前的癡傻,喜極而泣。
“呀!傻哥哥會說話了!”
一個胖乎乎的小女孩偎依在婦人身旁,大概不過五六歲,將手指了過來,頗為驚訝地喊叫。
薑元一撇頭看去,前麵五個婦人人手一個小女孩,最大的比自己還稍稍高點,最小的還在繈褓吃奶的年紀,其中幾個還怯生生地躲在後麵,小眼睛還好奇地看著自己。
撫額叫苦不迭,自己還有五個姨娘,六個妹妹,這以後可有的受了。
而在廳堂之上,薑鈺昌聽到侄兒見過兄長,已去了後院,這才步入廳堂。
“薑老爺為何還要遲疑,早點賑濟流民便可早救一人,難道剛才小公子的話,還不能令人警醒嗎?”
徐庶、鄭缺還在做最後的努力,他們不想讓薑鈺昌失望,哪裏懂得薑老爺不見弟弟,絕不鬆口的心思。
“鈺昌見過兄長,在外良久,今日算是回到家了!”
眾人轉過身來,隻見來的那人可不就是薑鈺昌麽。
徐庶、鄭缺二人急忙見禮,口稱先生,薑鈺昌微微頷首,囑咐幾句便讓他們回郡守府去了,二人知道他與薑老爺有事相商,立即請辭離開了。
“鈺昌啊,之前我在徐州布施,讓我節省糧食的是你,現在讓我開倉放糧的也是你,我說鈺昌啊,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兄長難道不曾聽聞,京都已經大變,少帝被廢弘農王,各個郡縣都在招兵買馬,進京勤王嗎?”
“若依鈺昌所言,天下將起禍端,我薑氏更應將米糧攢在手裏,豈可憑白去養那些流民,這可是我薑氏幾代人的心血啊!”
“兄長此言差矣!
其一,此次返回東海,我已與刺使大人商議,這批流民隻納三年田賦稅,其餘所得皆由我薑家所得,這批流民便相當於我薑家佃農,怎麽算得上平白養活他們,敗壞祖宗基業;
其二,安置這批流民,我薑氏名望大增,到時還有誰將我薑氏看做奸商惡賈,此乃光耀門楣之善舉;
其三,亂世若要自保,定當招募護衛,現在我薑府上下奴仆不過百人,若遇匪禍亂兵又豈得濟事,當從流民中挑選精壯,他們受了我薑氏活命之恩,哪裏不會為主家效死!
誠如以上所言,今日之施恩,來日得償報,隻是一樁大買賣罷了,我早年帶隊行商,可曾出過紕漏,兄長信我啊!”
見弟弟有理有據,言辭懇切,又念著木已成舟,無法挽回,薑老爺悠悠一歎,目光疑慮地看著弟弟。
“鈺昌啊,你不似以往啊!”
薑鈺昌心中一跳,暗道兄長慧眼如炬,這都看出來了!
不過這事不是他的主意,卻是你那妖孽兒子搞得鬼啊,雖然有所好處,又哪裏比得上現在的付出,他怎會做這虧本買賣,不過麵上卻陪著笑道。
“兄長何出此言,隻是我在刺使那裏處理公務,略有所得罷了!”
“我已讓王氏兄弟去了糧倉,他們已經裝糧在車,待候多時了,你直接去見他們吧!”
“早知兄長實非無情之人!”
薑鈺昌大喜,急匆匆地便出了府去,留下薑老爺一個人坐在廳堂。
“阿石啊,你去交州一趟,在那買些田地房宅,再將這份書信送給米糧主管彭嵩。”
“謹遵老爺吩咐!”
車夫阿石從側廂出來,接過羊皮卷便奔交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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