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五章 時文彬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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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澤縣是濮州東南的一個重鎮,童貫兵敗鄆城西郊之後,一路倉皇逃竄到了這裏,在其後的數日裏慢慢又收攏一些潰兵,共得兩萬餘人,但他再也無力進攻梁山莊園,便寫表報住朝廷,隻說許州都監李明臨陣倒戈,致使官兵受挫,目前退守雷澤縣,請增派援兵。
    這日童貫剛剛審了奏折,正待派人送往京城,卻聽了有人來報,鄧州兵馬都監王義帶著千餘人在城外求見,他一聽大為驚喜,連忙著人帶其過來。
    未幾,便見親隨帶著一人進來,卻見胡子拉碴滿臉憔悴,一身盔甲不知去向,渾身也髒亂不堪。
    “王都監,何至於此?”
    童貫見王義狼狽至此,不由吃驚的說道。
    “樞相,數萬大軍全沒了!兄弟們太慘了!”
    那王義見著童貫,“卜通”一聲便跪在跟前,悲聲大叫起來。
    “先且起來,那前軍到底遭遇了何事?”
    童貫倉促逃走,對後來戰場的情況全然不知,這時見一個親曆者回來,趕緊詢問道。
    “那日追擊之時,末將與唐州韓都監一同衝殺在前頭,正要接敵之時,突聽得後頭有呐喊聲傳來,隨後便知敵軍伏兵殺出,這時前方的賊寇也返身殺來,我與韓都監奮力率兵抵抗,奈何軍心已亂,韓都監在亂軍之中被賊寇一個惡漢一斧劈倒,在下見無可挽回,隻得率一班兄弟拚死突圍,僥幸逃的性命,本予前往濟州,後來聽說樞相在此便一路趕來。”
    且說這個王義卻是一個十分奸滑之輩,那日追擊之時,他根本就沒有衝殺在前頭,聽到後軍有伏兵殺出之時,他立即不顧一切,帶著親信就往西側突圍,也因為他見機早,才在合圍之前幸運的逃了出來。至於韓天麟被縻勝劈死,他也是後來從潰兵口得知的,這時卻冠冕堂皇拿來作為自己的英勇的證據。
    童貫自己逃跑的比任何人都早,自然也無從得知真相,這時見八大都監好不容易回來了一個,心裏已是慶幸了,那還管得許多。於是便在奏折裏添了一節,“唯鄧州兵馬都監王義率部奮勇反擊,重創賊兵一部安然退出。”算是給此次作戰找回一點麵子。
    雷澤雖是大縣,但突然多出兩萬餘人馬的吃喝,府庫不出數日便一掃而空。童貫立即派人到附近的濟州、濮州、興仁府、廣濟軍等地催糧。
    鄆城縣也接到了催糧的文書,知縣時文彬一人靜靜的坐於後衙,手裏捏著那張公文,眼睛卻怔怔的盯著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麽。今年以來,梁山莊園與朝廷的數場大戰,作為一縣之主他自然十分清楚。然而數日前縣城西郊的那場大戰,卻完全顛覆了他對梁山的印象。
    原本在時文彬看來,梁山莊園雖然有一定的實力,但再好也不過是一座孤島,前番兩次戰勝官兵,在他看來,一則官兵人數較少,二則對梁山了解不深,能夠取勝多少有一些僥幸的成份。這次朝廷出兵十萬,樞密使親自領軍,他以為梁山必敗無疑,因此之前對古浩天的處境十分擔心。兩人自濟州相識以來,如今已是私交甚篤的好友,梁山莊園之前的所作所為他雖有耳聞,但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
    當不知道。可這一次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不由他不擔心,當初接到朝廷公文時,他曾有意無意的對朱仝透露此事,因為其與梁山諸人的關係他十分清楚。
    但是事情的結局,卻完全出乎時文彬的意料,朝廷的十萬大軍竟然在縣城的西郊,也就是他的眼皮子底下,被打的一敗塗地。梁山莊園和古浩天到底有多少實力?這兩日他在心裏一直在思考著這樣一個問題,若說能打敗十萬官兵,那他們豈不是也有相當的實力。當時想到這一點時,他被自己的推測嚇了一跳,十萬兵馬!難道古浩天他真的要造反!所以接到童貫的催糧文書時,他有些猶豫不決,因為其內心深處還是隱隱向著自己這位好友的。
    “老爺,外頭有人送來一封書信。”
    正在時文彬怔怔出神之時,有下人進來稟報。他接過信件一看,卻見裏頭隻有聊聊數行,隻見寫著:
    濟州一別,數年未見,盼今晚酉時十裏香菊字房一見,知名不具。
    卻是何人做的無聊事!時文彬看著這封無頭無惱的信件,隨手便要放下,卻又突然想到什麽,趕緊又把信打開來,然後逐字逐字的又看了一遍,立即抬頭問那下人:
    “送信之人可在?”
    “當時便已去了。”
    “快快備轎。”
    時文彬一看已是傍晚時分,趕忙吩咐下人備轎,立即往十裏香趕去。
    十裏香酒樓,自古浩天與朝廷對立之後,這裏便換了一個東家,新接手的叫做曹正,據說來自東京。但時文彬心裏十分清楚,這人必定的梁山莊園的人,隻不過因為與古浩天的私下關係,他不願深究而已。
    匆匆趕到十裏香時,正是酉時初,時文彬進了酒樓的大堂,便見那個新掌櫃恁巧的剛好站在櫃台後。
    “時大人怎有空到小店來,是會客還是用餐?”
    那掌櫃見縣太爺過來,立即熱情的迎了出來。
    “貴樓‘菊’字雅間,今晚定餐的可是一位老人!”
    “哦!是!是!是!正是一位老先生定的,如今他卻在雅間裏頭,大人可是找他?”
    那掌櫃見問,卻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隨即殷勤的在前頭帶路。
    十裏香的雅間,都是古浩天當初根據後世酒店的風格設計,“菊”字號雅間在三樓的最裏間。時文彬到了門口時,卻見房門虛掩著,他輕輕的敲了敲,便聽的裏頭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文彬來了吧!”
    時文彬一聽,心裏再無疑慮,他慢慢推門進去,便見靠窗的椅子上坐著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正是往日的上司張叔夜。他連忙上前行了大禮,驚喜的問道:
    “大人幾時到的鄆城,怎不到縣衙找學生,卻到這處來又是為何?”
    “文彬先且坐下,此事說來話長,其實老夫並非不去找你,卻是怕連累與你啊!”
    張叔夜離開濟州之後的遭遇,時文彬並不了解,這會聽他如此語氣,頓覺其中的不尋常,正待詢問,卻見他已經主動說開了。
    “老夫這條命,說來還是浩天救的,不然早
    晚會在沙門島喂魚的。”
    張叔夜看著一麵驚訝的時文彬,把自己離開濟州到沙門島這段日子的經曆說了一遍。
    “這朝廷怎能如此對待大人,童貫那廝著實可惡!”時文彬聽了之後氣憤不已,卻又說道,“那浩天他豈不是……”
    “文彬大約是問浩天怎敢攻打朝廷的衙門吧?”
    張叔夜看著欲語還休的時文彬,微微的笑了笑,卻又淡淡說道:
    “文彬在鄆城多年,對浩天行事該在耳聞,他連大名府都敢打進去了,還會在乎一個小小的沙門島!就連那個不可一世的童樞密,前兩日不也在你的轄地內吃了大虧嗎?”
    “那大人如今也在浩天的莊園裏?”
    這位老大人難道也是古浩天的人,時文彬立即想著了一種可能,但又不敢明言,於是含蓄的問道。
    “老夫若不去梁山莊園,也隻能回到沙門島,隻是那個地方也已經被浩天毀了,回不去了!”
    張叔夜自嘲的笑笑,接著說道:
    “文彬必是問我是否支持浩天的做法,老夫為柴家天下盡忠數十年,本也不該臨老變節,可是這個朝廷太令人失望了,我一死事小,但眼看著大廈將傾,天下百姓都要遭殃,於心不忍啊!所以支持浩天,卻是因為他正在為咱們漢家天下的子民奮力謀一條生路。你知道他為什麽攻打沙門島嗎?他卻是要以登州外海的那些島嶼為跳板,進攻女真人的後方,拖住他們南侵的步伐。可惜大周朝廷裏滾滾諸公,沒有一個有如此眼光,死難在前卻還追捧著什麽聯金滅遼,老夫對這個朝廷已經是絕望了!”
    時文彬聽了張叔夜一番感慨,卻靜默了,作為其曾經的屬下,他對這個人的品性是十分了解的,如今連他也被逼上了梁山,這個朝廷還有什麽前程,良久之後,他才問道:
    “大人此來所為何事?”
    “兩件事。一則為了文彬你,童貫在鄆城大敗,若是能夠回朝,那你這個當地父母坐看梁山做大成患,至少也是一個失察之罪,況且之前還有生辰綱等諸多事情,禍在眼前啊!二則為了浩天,童貫盤踞雷澤不去,大小也是個隱患,若要除去雖是不難,但若能使用巧勁自是最好。”
    張叔夜第二個事情隻講了一半,但時文彬已經明白他的意思,這是要他在梁山與朝廷之間做出抉擇。這一次他倒沒有太多的猶豫,因為接下來的處境,眼前之人已經講的很明白,於是他說到:
    “童貫上午來文,令鄆城縣籌糧食三千石,盡快送於雷澤。”
    張叔夜見時文彬把這個機密說了出來,立即明白他已經做也了選擇,雖然此前對此已有預計,但親耳聽到時還是甚感欣慰,當下說道:
    “如此甚好!此事想必浩天他們會有用處。隻是到時若是須要縣衙裏暗中相助,還得讓文彬費心。”
    “無妨,隻是此事須的盡早,浩天若有計較早些告知與我,也好從容安排。”
    張叔夜見說,也不避嫌,當下便叫來曹正,立即著他把這邊信息送往梁山。
    兩人久別重逢,此時又心曲相通,一時心情大好,便叫上酒菜細斟慢飲,開懷暢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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