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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無恙護送劉康回江陵的頭一晚,劉熾將他宣進宮,除了叮囑他沿途照看好劉康外,還給他指派了一個差事,要他協助劉康挑選一批家人子進京。劉熾拿出一隻歧頭履,鄭重交代隻有穿得進這隻履的女子才有資格入選。

    魏無恙從皇帝手裏接過粉色歧頭履,端詳一陣,似曾相識的感覺撲麵而來,卻怎麽也想不起在哪裏見過,恰好此時陸吾也進了宮,他盯著他手中的歧頭履一眨不眨,甚至忘了參拜皇帝。

    “無恙,你先去吧,祝卿一路順風,我等你的好消息。”劉熾身子一轉,出聲打斷陸吾沉思,也擋住了他探究的視線。

    “臣無恙定不辱命。”

    目送魏無恙離去背影,陸吾嘴角浮起苦笑,劉熾終究還是對他心存芥蒂。

    “阿熾,”他像以前抵足而眠那樣喚皇帝名字,淺笑道,“你的事怎麽不讓我去辦?”

    “大兄,殺雞焉用牛刀,些許小事讓魏無恙去做就好了,阿熾舍不得你勞累。”劉熾也笑,隻是那笑在他看來防備疏離,不達眼底。

    陸吾的心跌到穀底,原來劉熾一直都介意他替劉嫮求情的事,以前他可以騙自己說他那是在意他,現如今他防備他到了這個地步,想騙也騙不下去了。

    “阿熾,你聽我說,當年替她求情隻是一時心軟,我和她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的是哪樣?”劉熾突然打斷他的話,他目光如電,像隻匍匐在草叢裏的獸王,似乎隻要對方開口說出不妥的話,就能一下子被咬住脖子。

    陸吾不由自主地後腿一步,心上仿佛漏了個洞,涼氣一寸一寸灌進來,他卻無能為力。

    他恨生母姬嬿,恨她的天子情夫,卻唯獨不恨他們的這個孩子。

    還是太子的他,不知從哪裏聽說自己在民間還有個同母兄長,居然敢背著所有人找到他並帶進宮,與他同起同臥、同飲同食,對他說願意與他共享天下。

    “除了阿母,大兄從不曾正眼瞧過哪個女子,為什麽你獨獨對她心軟?”

    “我……”陸吾語塞,心中苦澀難當,如果當時他能早些明白,一切就不會變成今天的樣子了。

    “大兄知道我這些年最恨的是什麽嗎?”

    陸吾茫然抬頭。

    “我最恨的就是沒有成為她的第一個男人!”他沒有說出口的一句話是——你該慶幸你是我唯一的同母兄長。

    陸吾陡然瞪大眼睛,震驚不已。

    難道劉熾一直以為自己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可是自己明明沒有碰她,她在豐京三年也是潔身自好,怎麽可能呢?

    他忽然想起一件遙遠的往事,有一次她從馬上摔下來,一連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他問她哪裏傷了,她始終沉默,也不準他去問侍醫。他那時對她隻是逢場作戲,懶得真的管那麽多,隻是對王後和大翁主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記憶猶新。

    “阿熾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你誤會……”他想跟劉熾解釋,卻在接觸到他鷹隼一般的目光後打住了,他不能看著他越陷越深。

    “你找的那個術士方圓,一看就靠不住,阿母很擔心你,讓我來勸勸你,她怕你被人騙了。”

    此“方圓”正是當初見到的方正,沒想到他居然混進了宮,還受到皇帝器重,他向他追問那天的未竟之語,他卻矢口否認見過他,這樣的人不是騙子是什麽。

    劉熾輕嗤一聲,不以為然:“她的話你也聽?難怪她總說你孝順!”

    *

    魏無恙回府,將歧頭履置於案上,搜腸刮肚一番,還是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忽然,一隻長著薄繭的手從斜次裏伸過來,帶著哭音急切問他:“冠軍侯,這隻粉履是從哪裏來的?”

    他看見祝餘嬤嬤淚流滿麵,將翹頭履緊緊摟在懷裏,像摟著失而複得的至寶。

    魏無恙心中微動,似乎明白了什麽,他有些不敢相信,試探道:“這是陛下給我的,難道跟嬤嬤有什麽淵源?”

    “這是我家翁主生前最喜歡的歧頭履啊,她進宮麵聖那天穿的就是這一雙,鞋樣是我描的,鞋底是我納的,還有這上麵的花紋也是我親手繡的,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祝餘泣不成聲。

    難怪,他就說怎麽看著眼熟。他想起劉嫮下葬那天,腳上隻穿了一隻絲履,另外一隻找了好久也沒找到。

    魏無恙的眉心緊緊攏到一起,唇也抿成了一條線。

    太反常了,皇帝手上為什麽會有劉嫮的絲履,他又為什麽非要找能穿得上這隻絲履的女子?還有陸吾,他那異樣的眼神又是怎麽回事?

    祝餘第一年哭瞎以後多虧魏無恙找的神醫醫好了她,近兩年遵醫囑不敢再哭,但劉嫮的舊物再度勾起傷心事,她哭得一發不可收拾,怎麽都停不下來:“我對不起翁主,也對不起公主,腆著臉白活了這麽多年,我該死啊,真該死!”

    魏無恙心中再次一動,劉嫮走的第一年,她就是這樣早也哭晚也哭,一個勁地念叨“對不起翁主,對不起公主”。那時他以為她是傷心過度胡言亂語,沒太放在心上,今天反常的事這麽多,他覺得不是那麽回事了。

    “嬤嬤,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沒告訴我?你說的公主是誰?”

    “沒,沒有啊。”祝餘擦淚的手頓住,眼神閃躲,不敢看魏無恙。

    “嬤嬤,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勉強你,不過——”魏無恙輕輕頓了頓,“若翁主還活著必不想再受人欺騙,我們是她唯二信任的人,說不定能幫她做些什麽呢。”

    祝餘驚疑不定地望向魏無恙。

    她張張嘴,欲言又止,想到魏無恙這些年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想到他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付出的努力,心頭一軟,終究還是將隱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和盤托出。

    “翁主生母並非前燕王後,而是……而是文帝最寵愛的幼女樂陽公主。當年公主和親車隊取道燕國北上,燕王劉全見到公主驚為天人,公主嫁去匈奴後,他也一直念念不忘,為了得到公主,將冶鐵術偷偷贈予匈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奴,作為回報公主被烏朱單於抵給他三年。”

    “砰!”魏無恙大掌重重拍在案上,竟將案麵震開一條裂縫。

    “無恥之徒,豬狗不如!”

    魏無恙突然問: “燕王是翁主生父嗎?”

    “不是,她的生父另有其人。”

    這還差不多,這樣的人怎配為人父!魏無恙雙眸噴火,俊臉黑沉,他終於明白劉全為什麽要送劉嫮去豐京了,這樣的身世配上絕世容貌,可不就是送死的絕佳人選麽。

    他想起他每次去找前燕王後時,她那不屑的眼神跟輕蔑的話語:“她就是個災星,你總來打聽她幹甚麽?”

    她恐怕早就忘了,若沒有這個災星替她擋著,她哪來現在安逸的生活。

    “嬤嬤,你知道樂陽公主近況嗎?”

    祝餘又哭:“婢子不知,婢子一直都想去找她,想當麵向她請罪,是我沒有照顧好翁主,我對不起她。”

    “嬤嬤放心,我一定幫你找到樂陽公主。明天我要護送臨江王回江陵,你跟我一起走吧,他家的小翁主正好缺個嬤嬤。”

    見祝餘沉默不語,魏無恙又補充一句:“她跟嫮翁主一樣,從小就沒有阿母。”

    祝餘被他說得眼淚汪汪,心也軟了,終於點頭應下。魏無恙嘴角上揚,露出得逞的笑容。

    ……三十天了,芳洲每天都要到江邊來等父親和魏無恙,她的木匣子被河卵石裝滿了,他們還是沒有回來。今天,她又像往常一樣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往回走,忽聽身後有人喚她——

    “腓腓,腓腓,阿翁回來了,阿翁回來了!”

    “哎!”她的失落一掃而空,臉上揚起明媚的笑,轉身提起裙子就朝水邊跑,直把船上的魏無恙看得皺眉。

    江水那麽深,她的個子那麽小,掉到水裏可不是好玩的。

    他迅速跳下船,趟過齊腰深的江水,趕在芳洲下水前製止了她。

    “翁主,沒有人陪在身邊的時候,不可以涉水。”

    “無恙阿兄,腓腓好想你啊!”小翁主一點都不怕他的黑臉,笑嘻嘻地望著他,“你看,我都想瘦了。”

    魏無恙果真去看她的臉,她臉上長肉了,鼓鼓的,像兩個紅果子,飽滿,紅潤,水靈。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可愛極了。

    魏無恙的心都要被她融化了。

    劉康也從船上下來,芳洲見了轉身投到他的懷抱,脆聲脆語:“阿翁,我好想你啊,你看我都想胖了。”

    劉康“撲哧”一笑,接住女兒身子,掐著她的小臉,說道:“那就多想會兒,小女郎肉乎乎的才好看。”

    芳洲抱著父親脖子嬌笑,從他肩頭看到祝餘,忽然對一旁的魏無恙叫:“無恙阿兄,這個嬤嬤我在哪裏見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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