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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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遷第一日,崔茂懷過的庸碌繁忙。
其實他從頭到尾什麽事都沒幹,李媽媽帶來的小廝女婢,該打水的打水,該擦拭的擦拭。東西歸置擺放,李媽媽也指揮的井井有條。
他隻同豐掌櫃坐在鋪麵二樓,吃著茶點,聽豐掌櫃講講在這裏做生意的注意事項並鄰裏間各自做何買賣,掌櫃老板脾氣秉性如何。
至午後,豐掌櫃才帶著店中夥計搬了鋪子裏剩下的木架,豐掌櫃又親自爬上木梯將寫了店名的木匾和布幡摘下來,施禮道別後,他們一行便朝西市去了。
巧珍閣的新店,正設在西市中。
“那邊比這裏狹小的多,按巧珍閣原來的人手,根本沒地方住。”李媽媽同他一道送豐掌櫃,隨口說了一句。
然後做飯吃飯,崔茂懷聽著西市擊鉦閉市,看著市集中的人像流沙似的散出。再然後,他被李媽媽叫去,將所攜來的銀錢布帛,貴重物品分別放在哪裏一一說與他知道,又讓他自個兒收了幾把鑰匙。
李媽媽才帶著侯府仆人趕在閉坊前回去了。
吵嚷一天的院落瞬間沉寂下來,崔茂懷站在兩扇木門前,看著眼前一方院落。
不知為何,此時天色暮沉,視野漸漸昏暗,他卻覺得,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看清這處今後會成為他的家的地方。比白日,豐掌櫃和李媽媽先後帶他參觀講解,走遍房間每一處的時候,看的更真切清晰。
“公子,你站在大門外做什麽?熱水燒好了,我這就舀,您快回屋裏準備洗澡吧。”
阿秋這般說,廚房果然傳來舀水倒水的聲響。阿活還在喊,不滿不滿什麽的。
崔茂懷反手關了門,落下門栓。一轉頭,正看見阿活一手一隻木桶,裏麵滿滿盛著開水。身後阿秋端著半滿的木盆跟在後麵。
阿活一心一意提水,兩眼左右緊盯水麵,生怕熱水灑了,根本沒看到崔茂懷。阿秋卻一抬頭就看到了,見崔茂懷前後望過他和自己,立刻笑容牽強,今日的活潑氣也消散全無,聶聶向他解釋:
“小人不是偷懶,也沒有耍聰明……鍋裏的水就盛了這些,先給阿活舀的……我,小人是沒阿活力氣大,可小人有用的……我,我能燒火做飯,會喂牲畜,會修車,還能……”
“阿秋,別怕。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是阿活喊著非要加滿的吧?”
崔茂懷出聲打斷阿秋越說越急、語帶哭腔的話,沒想過隻是隨便一掃就能讓阿秋嚇成這樣。不由想到阿秋這些年的遭遇……
“每個人的能力不同,能做到的事自然也不一樣。小時候咱們聽落草寨的故事,你不是說就由阿活衝在前頭,你給咱們出主意當軍師。遇到欺負咱們的人,肯定能把他們打的滿地找牙。”
崔茂懷說起過去的事,覺得機會正好,可以刷新一下阿活的舊檔案。
“今後,你還可以想點子怎麽對付欺負咱們的人。不過,主意必須先告訴我,由我決定怎麽做。你家少爺我早不是小時候的我了,以後,我會保護你們的。而這裏……”
崔茂懷指了指院子,“打今兒起,就是我們三人的家。不論是你還是阿活,都可以更放開,輕鬆一點。”
崔茂懷說完,見阿秋仍呆愣愣的望著他,覺得有趣,伸手彈了記腦崩兒。
“回神。水要涼了,你家少爺等著你的熱水洗澡呢。”
“噢…噢!”
阿秋端著水一溜煙兒竄進了屋,險些和站在門口的阿活撞到。崔茂懷走過去,阿活就樂嗬嗬的笑,也不知剛才的話他到底懂了幾分,隻瞅著崔茂懷的手。
崔茂懷莫名了悟,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阿活該不是看他打阿秋腦崩兒,以為是什麽有意思的事,所以才巴巴等在門口的?
“幹嘛,也想我賞你一個?來,本...少爺今天心情好,賞你個大的!”
兩指彈過,到底沒用力,阿活果然咧嘴笑的高興。一路往偏房去,頗有點去找阿秋炫耀的意思……
…………………………………………………………
在八百日暮鼓中洗澡也算別有一番體驗。
洗完澡崔茂懷本欲睡覺的,早上起得早,中午沒能小憩,崔茂懷的確有點困。哪想晚上提及落草寨,也不知誰說了句陳霸後來又險些死掉,一句話惹得三人又討論起陳霸後傳來。
然後,老套路,遇險不死,英雄美人,帶著兄弟幾進幾出敵寨,最終大獲全勝,升官加爵,美人在懷……
崔茂懷聽的膩味,便將這種故事狠狠諷刺一番。不經意帶出《西遊記》,阿活阿秋立刻聽的精神百倍,崔茂懷也講的一時興起,待聽到外麵三更梆鼓,阿活阿秋同時一愣,拚命喊著“公子都怪我們,我們錯了。”急急將崔茂懷按進被子,要他睡覺。
可是,亢奮的當口兒,怎麽可能立即睡著?
崔茂懷在床上翻來覆去烙餅,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陷入沉睡。然而……
淩晨四點,宮城鼓聲隆隆傳來,各坊鼓聲應和響起。足足響夠三千聲,想砸鬧鈴都沒地砸去。阿秋阿活輪流幫崔茂懷捂耳朵,迷迷糊糊睡著。五點,宮城鼓聲再次隆隆傳來。
崔茂懷幹脆忍著,之前也曾如此,反正這陣上朝鼓過了,他就可以安安心心補眠,隨便他睡到自然醒了。
然而……
被近在門口的鼓聲再次驚醒,崔茂懷終於再無法淡定了。
“誰tm在咱家門口敲鼓做什麽?”崔茂懷怒問。
“沒人在門口敲鼓。”阿秋忙道,“已是巳中,這是西市開市的鼓聲啊公子。可能離的近,所以聽得就特別清楚。”
“……”
可不是離得近麽?就隔著一道裏坊牆!
“要不公子先起來吃點東西再睡,我知公子必然困累的厲害,可是外麵這般響,要足足敲夠三百聲呢……”
阿秋在崔茂懷了無生趣的目光中,默默閉嘴。
崔茂懷無奈,也隻能在阿秋和阿活的服侍下草草起床。
果然,在什麽地頭就得守什麽地頭的規矩。崔茂懷剛來時,也被盛安城一天到晚響不夠的鼓聲弄的抓狂不已,真恨不得全天下的鼓都破了洞,看你們還敲敲敲,敲什麽敲!
不過那會兒他身體不好,煩歸煩總是精力不支就又睡過去了。
之後依著這裏的時間,隨日暮鼓晚上七點多就睡覺。晨鼓四點響,那也睡了八個多小時,醒來賴在床上隨手翻翻這裏的書認認繁體字,或者胡想八想一通鼓聲就過去了。正好用腦累了繼續睡覺。
至於東市的開市鼓,他在院子也能聽到。但一來那會兒他早醒了,二來侯府的地理位置哪會有這裏這麽響,崔茂懷不由懷疑,老天爺把他送到這兒來,不會是為了更正他死活改不了的晚睡症吧?
隻是,昨晚沒睡醒沒睡好,今天腦袋更昏沉了……
………………………………………………
崔茂懷吃過早午飯,真的準備去睡回籠覺。
進屋前還特意囑咐阿活阿秋走路幹活都輕點。古代沒水泥,建築大都是木製結構,這裏的房子又比不得侯府,地板有些地方走過會咯吱咯吱響。就是一般地麵,腳步聲重了也比踩在土地上聲音大。崔茂懷可不想再被打擾,見阿活阿秋都點頭應了,才打著嗬欠撲向他的床褥。
哪想剛脫了外衫,大門就被人框框敲響。李媽媽的聲音喊,“阿活,阿秋……”
“。。。。。。|||”
被拖著往西市去,崔茂懷仍是眯眼困頓狀。李媽媽則在旁邊教育阿活阿秋,“換了新的住處,你們就該想...到公子會因不適夜裏失眠,陪公子說說話,煮碗酥酪也好,怎能讓公子幹挨著……”
“是,是……都是我們想的不周。”
崔茂懷見阿活阿秋點頭如搗米,再聽李媽媽因他隨口找的理由:“換了地方有些認生,所以夜裏失眠。早上西市鼓聲又太吵。”一樣能把阿活阿秋從想的不周到、預備不足,教訓到生火灶下煙太大,湯餅做的如此差劣,“公子今後你該怎麽辦?”
“呃,”怎麽又扯到他身上了?
“果然得趕快買幾個能用的仆人。鋪子如今也騰空了,公子想好做什麽買賣?順道選幾個伶俐能幹的小廝。”李媽媽問。
崔茂懷一時語噎。
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然今時今日,似乎也沒有給琢磨細想的機會。邁入西市城門後,獨屬於西市,算是這個年代、國際最大的商貿中心,就在他麵前緩緩拉開帷幕。
綾羅綢緞,絹帛絲麻,從原料到布匹,從布匹到各種顏色、花紋,再到製作成成衣。一列望去,色彩斑斕豔麗,家家門前一竿長竹,將自家鋪子裏最受歡迎或具有特色的料子瀑布似的垂在門前,一眼就能讓人知道他們在賣什麽,特色為何……
絹布之後,接著是染行,衣行,鞋行。再走便是油行,香氣撲鼻。米行,豆行,鮮蔬行,裏麵的菜崔茂懷一半以上不認識。
再選一路走來,炭行,鐵行,農具行,兵器行,弓箭行。背對的則是藥行,筆行,墨行,紙行,書店?
最後,終於走到崔茂懷想看的,各種小食店,酒肆酒樓,冰店,熟食行。果然看到胡姬當街賣酒,風情妖嬈。酒竟是論杯賣的……
崔茂懷聞著是有酒味,但遠不如他曾喝過的,有心嚐嚐,卻礙於李媽媽在此,所以壓根沒吱聲。
李媽媽倒主動問他有沒有什麽想吃的,不妨嚐嚐。崔茂懷四下看了看,其實當街賣的最多的,依舊是各種麵食。蒸餅,湯餅,烤餅,要麽就是各種熟肉,配上不同蘸料。連侯府裏油炸的小麵點也未看見。
崔茂懷心知,畢竟此時油貴,煎炸之物貴族可以在家享用,但一般平民,哪個消費的起?所以縱使在西市,真擺這麽一個攤子,這時間又沒有地溝油或弄虛作假的機會,光成本就不會低,那一份炸麵點貴了買的人少,便宜沒錢賺,誰會去討這個嫌?
不過顧忌著阿活阿秋,並李媽媽帶出來的婢子,崔茂懷買了據說此時最暢銷的胡餅卷肉,給大家一人一個,笑著說請李媽媽吃。
李媽媽雖嗔怪他亂花錢,但到底笑著接了。
崔茂懷在府裏就吃過這個,此時吃外麵的,剛出爐的餅子的確酥脆,羊肉煮的不老,卻切的較碎,配上醃漬的醬汁,這味道該怎麽形容呢?
不能說難吃,可縱使崔茂懷已經吃了許多回,仍會被羊肉的膻氣,饢餅中淡淡的酸味,和醬料莫名的味道影響食欲……
崔茂懷咬了幾口,之後仍借口飽了將剩下的大半給了阿活吃。
阿活打小力氣大,幹活能行,吃飯同樣很行,但他從來不說。崔茂懷也是後來一次次借口飽了吃不下了才知道阿活的飯量是多少。
“李媽媽,西市咱們都快轉完了,這是去哪兒?”崔茂懷問。
“傻了不是,自然是去給你買仆人。要不我做什麽專程過來?”李媽媽說完又歎道:“可惜今日不是人行的日子,能挑的怕不多。”
“?”
直到走去西市西北,崔茂懷才大致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活魚、活雞、活鴨、活鵝,貓狗鹿鳥,有吃的有養有當寵物的,種類之多,反正隻有你想不到,沒有這裏沒有的。畢竟熊蛇穿山甲鱷魚,崔茂懷都看到了。
而再往前走,沿澄湖湖邊,就見各種木台、木欄、木籠。牛馬...羊駱駝在木欄裏,人被關在木籠裏,需要上木台的時候才被一串從籠子裏拉出來,賣掉的立刻被買家當場領走,沒賣出去的則拉回籠子繼續關著……
崔茂懷自詡見過的場麵不少。後世紙醉金迷、各種強迫或是交易,有的或許比這還赤-裸殘忍。但崔茂懷仍從心底感到一陣不適。
旁邊賣馬的尚給馬添食喂水,用刷子替馬刷毛,緊挨著的隔壁,鎖人的籠子就靠在馬圈木柵欄上,那一串繩索相連的人,卻隻能幹巴巴渴望的望著澄湖水。
被扯出來的時候,一人行動稍慢就是一鞭子,打人用的正是馬鞭……
“今天隻是常行。每隔幾日,有專門的馬行、人行、牛行,駝行。這裏就全賣一種。到那一日,各種良駒都有,連西域的大宛馬也有;人行更是熱鬧,昆侖奴,新羅婢,胡人力士,海上泉客都有,也最受歡迎,往往一搶而空……”
李媽媽說著話,已將崔茂懷領到那賣人的台子前,拉著他解釋:“最好能買一家子。大人小孩都能幹活,勞力多不說,也省的你操心往後的嫁娶之事。不過有阿活和阿秋在,選兩個年級小的婢子先使著,大些看差不多配給他們倆也使得……”
“……”
“現下急需的得有一名廚娘,一個漿洗衣服能幹些繡活的。若能有個像樣的繡娘就更好了,公子出了府,今後這四季衣裳總得有人來幫著操持……”
李媽媽仍在絮絮叨叨、耐心的講給崔茂懷買人當買怎樣的人。具體如何選人,問什麽問題能套底,如何辦手續,什麽實在不行先選兩個小的,七八歲就能幹活,將來配了人,有了孩子,也就有屬於公子的世仆了……
崔茂懷的視線卻望向了澄湖那邊的一塊布告板。
上麵貼著張紙,白紙黑字:
《靖律》既定:一、奴婢同畜產資財,貨通買賣。二、奴婢同類相婚,身份世代相襲。三、擅自逃跑者,依律一日杖六十,三日加一等……
崔茂懷沒敢再看後麵的內容。這牌子立在這裏明顯就是警告籠子裏將要被賣的人要順從聽話。他忽然有點理解侯府裏的下人為何子孫繁茂,能串成一家親戚。
原來,奴婢的孩子還是奴婢,對主人而言當然越多越好。奴婢隻能和奴婢通婚,同一府裏,自然會連成一串。
隻是,心中沒來由的陣陣驚悚。
差一點,真的就差一點……
張玉巧若非有了他,讓夏老夫人推遲去官府報備,或者張玉巧當日沒有“及早”去世,崔弘為安撫公主十有八九會定實張玉巧的身份……
那麽今日,或許他就會和阿秋一樣,用小人自稱,活的小心翼翼,戰戰兢兢。他又能忍受這種生命尊嚴完全在別人一念之間,且子子孫孫為奴為婢的日子麽?
心中立刻有個聲音回道:那還不如死了幹淨,一了百了。也許還能回去見爺爺……
強烈的排斥感混合著最後的那點希翼,崔茂懷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被阿秋使勁扯了一下,崔茂懷才見周圍四個人八隻眼睛正一眨不眨眼的望著他。
李媽媽的手來回在他額上觸碰,“公子,您沒事吧,怎麽啦?是不是不舒服的厲害,怎地好端端就這幅樣子了?”
李媽媽的聲音快要急哭出來,崔茂懷剛要張嘴出聲安慰,卻聽一個黯啞的聲音插話到:
“你家小公子第一回到這種地方來吧,怕是被這裏的醃臢氣熏魘到了。快挪到空氣好的地方,尋點幹淨的水喂給他……”
那聲音提到幹淨的水,後麵幾個字就帶著難以言喻的吞咽感。
崔茂懷迷迷糊糊,隻覺鼻腔裏的確是臭,可誰至於熏一下就這個樣子?不過是想了些有的沒有,或者中暑了?
身子驀然騰空,人已經被阿活背了起來。隱隱聽到一個人讚說,...“這奴仆倒是有點義氣!”
崔茂懷心想的確,那人自己被關在籠子裏,幹渴如斯,今日不知明日命運。卻能在這種時候出口相救他這個一看就是對等階級的人。待會他必得回去,將那人買走,放他自由才是……
阿活一路疾跑,最終將崔茂懷挪到一家湯餅店。李媽媽氣喘籲籲趕來,問人要了一碗清水親自喂給崔茂懷。阿秋機靈,遠遠跑到賣香料的鋪子,買了一包回來,用李媽媽的帕子包了,放到崔茂懷鼻尖。
不大會兒,崔茂懷就舉得衝鼻難聞,鼻子裏癢的厲害。“阿嚏——阿嚏——,”接連兩個震天噴嚏,崔茂懷一麵用帕子掩麵偷偷擦拭自己丟人的鼻涕,一麵徹底的,醒了。
崔茂懷說不清剛才到底怎麽回事,那種感覺似夢似醒,似真實似虛無,似在不停思考又像什麽都沒有想。但這會兒,崔茂懷自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不顧李媽媽反對,崔茂懷用水沾濕另一塊給他擦汗的帕子,捂在口鼻處就往澄湖那裏跑。
到了地方,往那籠子一看,卻是空的。
難道他看錯了?不在這個籠子裏?
崔茂懷隻能問了賣人的人販子。那人見他,立刻笑道:“公子果然好了。您問那個男仆哪,是他造化,因為救了您,被人看中買走了。”
“什麽,買走了?”崔茂懷驚訝,“買他的是什麽人,往哪個方向去了?”
“來人也是為公子,一看就出生富貴人家,主仆倆都騎著好馬。似是經過,讚了句義仆,撂下錢就帶人出北門去了……”
崔茂懷自聽人家騎馬,心就涼了半截,再聽已經出了北門,終於徹底泄氣。
不過提到那句“義仆,”崔茂懷不由想起迷糊時聽到的那個聲音。雖然說的隨意,但那聲音給人的感覺,反倒不像稱讚,而是輕描淡寫的肯定。
被這樣一個至少能肯定他的人買走,那個出言救他的人,應該能比現在過的好吧……
……………………………………………………
崔茂懷都不知他這想法算是祈願還是希望,得知救他的人被買走了,他也就準備回家睡覺去。
不想走出幾步,沒看到李媽媽,回頭才發現李媽媽被那人販子攔住了。正衝李媽媽熱烈推銷:
“一看您就是懂行的。我不懵您,您想要好點兒的廚娘繡娘,除非到人行大市。但那個時候不但來買的人多,價格肯定也要漲。我也是覺得和您家公子有緣才跟您提的這兩個……”
崔茂懷順著人販子的示意看去,見正是馬欄邊一個小籠子裏的人。
走近幾步,崔茂懷方看清,裏麵竟是一對夫妻模樣的人。對坐綁在兩邊籠框上,兩人不知被餓了多久,幾乎瘦到脫相。看年紀也有五十上下……
“你這是誆騙誰呢!”
李媽媽隻看了一眼人,轉身就走。那人販子忙叫道:“您聽我把話說完啊,您看看那女人的手……這女人不光一身好廚藝,繡活也是頂好的。若非她死活要跟其夫一起賣,否則就要咬舌自盡。早被人高價買走了。”
“看男人那樣,一準受了刑沒幾天好活了。我買個奴婢,你給我搭個死人,後麵我還得搭上一副棺木。這女人對其夫有情,萬一跟著丈夫尋死沒了,我白花錢不說,再找一身晦氣。當真好算計!你還敢道和我家公子有緣?!”
李媽媽氣的啐了一口那人販子,抬腳就走。不想走了一段,覺得不對,周圍看了一圈,問跟她的小婢。
“公子呢?”
“公子,公子在那呢。”小婢努嘴,手也一起指,滿臉不知所措。
李媽媽望去,正見崔茂懷讓阿秋解了身上的布袋,從裏麵拿了一貫多錢遞給人販子。然後讓阿活背著那個快死了的男人,女人則拉著一個五六歲細...胳膊細腿的女娃,朝她走來。
“這,這是怎麽回事?我的公子,您被那人騙了。不行,咱們這就去行市署,見騙不了我就去誆你,實在可惡!”
李媽媽憤怒異常,拉著崔茂懷就要走。崔茂懷忙急喊幾句“李媽媽”,先讓人住了腳,才指著女人道:“她說她丈夫的傷沒看的嚴重,她能治,能好的。最多一月,不耽誤幹活。縱使她丈夫死了,隻要咱們幫著埋了,她肯定踏踏實實忠心一輩子。不會尋短見的……”
崔茂懷看著李媽媽無語又無奈的表情,想了想,“她還幫忙跟人販子砍價來著。說要麽幫他們夫妻收屍,要麽就便宜將人送給我,還……搭了個小的……”
崔茂懷聰明的住了嘴。因為他看到李媽媽的臉色非但沒有因為他的加分項好轉,反而有更加惡化的趨勢。
“呃……咱們還是先離開這片吧,味道的確不好聞。到前麵順便買點吃的喝的給……”
崔茂懷這回終於徹底閉了嘴。見李媽媽步子走的急促,像是在發泄什麽,他忙一路趕上。那男人由阿活背著自然無礙,卻苦了最後的婦人跟小孩,但兩人卻始終一聲不吭,咬牙跟著他們。
終於,李媽媽腳步減緩,乃至停下。
然後轉身,肩頭一落歎息道:“這樣吧,他們三個我帶回侯府,隻說是我見著可憐,買來的。改日人行大集,我再買了合適的給你送過去。”
崔茂懷心下感激李媽媽的心意,也知道自己毫無經驗今日的事辦得委實魯莽。
回頭見阿活背著男人走的滿頭大汗,見他看他,立刻咧嘴衝他笑的燦爛加緊朝他奔來,阿秋則緊跟在側以防萬一。獨那婦人左手牽著孩子,右手顫抖著支在腰間借力。卻像是知道他們的談論什麽,遲遲沒有上前,隻眼帶乞求的望向他……
“算了。”
崔茂懷聽到自己對李媽媽說,“就當我初入這個世界,試著相信了自己一回吧。就是錯了,買了個教訓,也不虧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連著幾天老是過零點,搞得時間錯亂。昨晚發狠寫到三點,今天終於能早點放個粗長章出來,不想連小攻都放出來了(⊙o⊙)小天使們還不趕快收藏我麽~~賣萌ing(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