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肉蒸炒的香味越來越濃, 隨著常媽媽一聲擺飯, 院中立時歡欣一片。

    因為有周辭淵這位客人，今日飯食自然分了兩部分，菜色最豐富, 擺盤精致的弄了兩個大托盤, 一起擺進了堂屋案上。剩下的則在廚房門口擺了, 眾人一起同食。

    本來若是家裏做了好吃的, 崔茂懷一般還會讓家裏混合肉類菜蔬做成如大鍋菜, 送到對麵或山上給大家加個菜。這東西多寡精致無所謂，最重要是顯出他的一份心, 能讓幹活的多盡一分心。

    但今日是小年, 崔茂懷早就說好了今天給對麵和山上的工人全放假。並預發了一些工錢, 讓人暫且團聚。所以也算省了不少臘味。

    “這便是懷弟製的美味，晶瑩剔透, 果然色香味俱全。”

    周辭淵嚐了一口臘味合蒸, 立時點頭, 自己倒了杯酒，與崔茂懷對坐吃喝起來。窗外，隱隱聽得大家爭搶壓低的聲音。

    崔茂懷吃到久違的美食, 自是高興, 而且比起蒸煮的, 他更喜歡炒過的臘味香腸, 第一回做, 雖然耗時費力了些, 但總體來說味道很不錯。

    尤其臘肉香腸切片後配以蔥薑泡菜爆炒，雖無辣椒，但在此時味道多寡淡單調的世界，味蕾也是好好享受了一回。

    周辭淵誇了一回臘味，又誇了香腸做法獨特，口感香濃豐裕。特別是看到崔茂懷吃的開心，他心中更覺開懷。一麵自斟自飲，一麵不時給崔茂懷夾菜，倒也更堅定了那些糟心雜事暫不告訴他的想法……

    所以當崔茂懷再次提起賊盜的事時，周辭淵便笑說不必擔心。他知道崔茂懷聰明，大約是猜過後麵這次並不是一般小偷，便也隻說可能是之前那幫匪盜透漏了消息，有人想渾水摸魚得好處。

    大致給了理由，周辭淵接著就改了話題。

    “之前你做的油茶肉幹，可有更簡便，成本再低些的法子，這兩回出去，多虧你備的這些，的確是旅途便攜飽腹的東西，尤其美味。但若是想配給手下，卻是太耗費了。”

    崔茂懷果然被這話題立刻轉移了注意力。他做這些本是為了滿足自己當夜宵或忙碌時家人能先吃喝一口墊肚子的，如今聽周辭淵一說，心知他是想將這東西劃歸到軍旅用途。

    這時候的軍營飲食，崔茂懷之前就聽周辭淵說過，多是豆黍雜糧粥飯加點肉，裏麵多少還會添些米糠之類。諸如斥候或是不方便生火造飯的，就是一塊比石頭還硬的餅子。

    周辭淵曾說過他的經曆，之前一次因事情緊急，沒有慢慢吃飯的時間，但又實在餓的不行。於是人騎在馬上飛奔，嘴裏叼著幹餅，用唾液慢慢融著餅子，軟一點咽一點。等肚子胃裏那股餓勁兒過去，便把餅塞回懷裏，再加速趕路。

    聽的崔茂懷心有戚戚。

    於是今日周辭淵再提此事，崔茂懷便說他試著改良看看。

    其實可以將麵粉裏加各種雜糧麵再一起炒熟，幹果之類的去掉，成本立刻就能大幅度降低。調味之類也去掉西域香料，隻以基本的鹽巴調味，再加少量肉幹，固定擠壓後成形……

    崔茂懷這想法來源後世的壓縮餅幹。最大程度降低成本，同時增加鹽的含量。要知道人隻有吃了鹽才有力氣，尤其對於耗費體力的軍士，鹽巴少量肉幹都是有用的。

    隻是擠壓成型，現在雖沒有後世的機器加工，但鹵水點豆腐不也是石頭重物壓出來的？崔茂懷家裏糕餅做的多了，對於塑形成形倒真有點心得。

    “這樣好了，我且在家讓人做了試試，看看成形後硬度大小，再算算成本。等有結果了就告訴你，你再看到底能不能用。”崔茂懷積極道。

    “好。”

    周辭淵笑道。卻又靠近崔茂懷，“此事用途先不必說出來。另外，若真可用，我想先在自家家仆...那裏試一段時間，所以怕得懷弟還要埋名一段日子。”

    “……”

    崔茂懷本能搖頭，想著這有什麽關係，他又不圖這個。然再轉念，才悟出幾分深意。

    他的油茶雖便攜好吃，但真正的軍營用處並不大。要知道軍營裏士兵每日糧食耗費都是巨大的數字，士兵比起美味的食物也更在乎能不能吃飽。崔茂懷這種炒麵調製品又要多少才能讓人真正吃飽？

    所以真正能用到這東西得益的，的確是斥候一類，或者便如周辭淵這種，身負要務，經常需要外出作業的人。能用這東西簡單吃一口，多趕些路找到下一個宿頭。或是夜宿山野，搗鼓點熱水就能吃上口熱乎的東西。

    而周辭淵的話，無疑是在向崔茂懷透露，除了他身處的組織，他手下也有類似的人……

    心下猝然慌亂一瞬，卻在對上周辭淵含笑的眸子時，慢慢冷靜下來。

    有點高興，也有些安心。

    崔茂懷沒說話，隻點點頭表示了自己的理解和態度。

    這頓飯直吃到坊門將閉，周辭淵才帶著一點醉意離開。崔茂懷今日也就著菜肉喝了幾杯酒，送走了周辭淵，洗漱一下立刻就揉著眼睛睡下了。

    而離開時看似略醉的周辭淵，卻在回府出了祖父的院子後，眼神立現清明。哪有絲毫醉態？

    “查的如何？”

    “回公子，我們已經查了帶常家夫婦到盛安的那戶人，他們的確是從官府買的這二人。當時喚作常二的也的確身負重傷，說是在牢裏受的刑。北上途中常二也確實為保護主人被山匪砍了一刀，但屬下特意派人去找了當時醫治他的大夫，細細對驗了當時常二身上的傷口。是有官府用刑的痕跡，但真正的重傷卻是刀斧砍出來的。因當時傷口尚未痊愈，雖然又被山匪的刀傷掩蓋了部分，但當時的山野大夫不曾遇到這麽多傷口的人，生怕重傷救不過來，所以看的認真，至今倒是都記得……”

    跪地的黑衣人詳述著所查所探，詳細精確的程度隻怕崔茂懷在此，會直接驚掉下巴。畢竟，常家夫婦到盛安後的軌跡幾乎都和他有關，這些人查常家夫婦，自然會連帶著他的行跡。

    曾被常氏二人帶著、陪著去過何地，見過何人，做過何事，簡直事無巨細。連路上曾停駐何處說了什麽話都有涉獵……

    “派人重點盯著胡鐵匠和他所住的通化坊，”周辭淵下令，“再派人去查給香飄十裏供應米糧、加工食材，製作陶罐酒甕和禮盒的所有人家……”

    周辭淵說罷，沉思片刻，又開口道，“另派人去查探胡鐵匠和送進香飄十裏這幾個孩子的身世背景，若是這邊查不到，就去他們北麵的家鄉查……”

    “公子是懷疑？”黑衣人不由心驚，抬頭向周辭淵望去。

    “事事哪能這般巧合，咱們到北地去抓捕後沛餘孽，雖有斬獲，但都是外圍之人。跟後沛遺族、曾經聲名赫赫的斧鉞軍一點聯係都沒有。”周辭淵說的漫不經心，“北地今年是遭了雪災，但從那些人入盛安的時間來算，不覺得來的太早了些？”

    “是，屬下立刻派人去查。”黑衣人說罷，就要離開。卻在起身時又被周辭淵叫住。

    “這事記得保密。不光不能驚動這些人，也不能讓…這邊察覺。”

    周辭淵用這邊兩字替代，屬下卻明白指的究竟是誰。再次點頭後，方離開。

    這人走後，一直靜守一旁的息風才上前，將新近的情報送到周辭淵手邊。

    “派去調查常家之前主家的人剛發了消息回來，的確是獲罪官員，當初被捕的家仆也確有常二的名字，但到底是不是一個人暫時不能確定。因那戶人家男丁皆死，女眷自盡，一時找不到可以查探的人。如今正在尋被賣去他處的其它仆人驗證。”

    息風說到這裏，頓...了頓斟酌片刻，仍將心中所想問了出來。

    “公子，其實現在已經能確定常二身份有假。他身上的傷，根本是用牢獄山匪的小傷作掩飾，為的是遮掩被後沛斧鉞軍的斧鉞劈砍出來的傷。既然已經能確定他和後沛餘孽、尤其是斧鉞軍有關，何不直接將其抓捕回來審問，便是他有多少秘密，進了咱們的暗牢，還怕問不出來嗎？”

    “……”

    周辭淵卻沒有立刻言語，默然半響後反而問起，“讓你們查的其它人，查的如何了？”

    “是，”息風立刻回道：

    “崔東家身邊的其它仆人，皆來自一個叫金來年的人。就目前的傳回來的情報看，這金來年和入贅的人家都沒問題。送給崔東家的這些人身份、信息、經曆也都對的上。但屬下為求安全已派了人去了西南親自查證，隻是路途遙遠，中間又橫跨數年，隻怕不是短期能回來的……”

    “嗯。”

    對息風的細心周到，周辭淵顯然比較滿意。跟著，卻問了一個和之前這些話完全不搭的問題。

    “你覺的，這兩次針對茂懷的行為，有何共同之處？”

    “共同點？”

    息風沉思，然後才道，“來的人功夫都很好。”這無疑是最大的共同處，其它的，人數不同，方式不同，逃離路線不同，倒是時間“都在晚上……”

    “嗯。”

    周辭淵再點頭，微笑，“其實還有一個共同點，兩次都是在我奉命抓捕後沛餘孽，離開盛安後他們才行動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