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茂懷借算盤出了回風頭, 在田波小心翼翼求問能不能教他的時候，崔茂懷看著少年，也爽快答應了。

    到傍晚, 周辭淵來時, 因他先到對門去看了看正建的酒樓，恰巧聽到阿秋吹噓自家公子算賬有多厲害，於是進門也問起了算盤。

    崔茂懷就拿出他親手製作的實物, 又大致講了算盤珠算。

    意料之外，周辭淵很好奇珠算方式和算盤的樣子，但對這個新名詞倒接受良好。還說, 原來這就是珠算之法。反而引得崔茂懷好奇周辭淵是見過還是聽說過？

    周辭淵笑道：“東漢時徐嶽所著《數術記遺》，錄了十四種算法。第十三種即稱‘珠算’, 言曰‘控帶四時，經緯三才’……”

    坦白說崔茂懷其實沒怎麽聽懂後麵是什麽意思，但他倒是清楚原來珠算東漢時候就有了, 崔茂懷不禁感歎老祖宗聰明，順帶的, 今兒出風頭後心中的隱隱得意也斂去不少。

    崔茂懷知道古今的算盤和珠算其實有不同。

    確切的說，後世用的算盤應該叫珠算盤。而且上二下五珠的算盤算是中國獨有，後世或是世界上的算盤很多都是上一下四珠。按珠算逢五進一來說, 滿五就用一粒上珠表示, 每檔滿十時便向前一檔進一, 的確隻要上一下四珠就夠了, 何必還都多一顆？

    小時候的崔茂懷曾有聰明好學的時候, 也曾問過這個問題，嫌棄多了那麽多木頭珠子背著累。當時老師怎麽說的崔茂懷記不清也不理解。反倒是他真切生活在這時候才又一次要說古人其實挺精明。

    因為後世的一斤和現在的一斤重量不同。後世十兩，現在卻是十六兩。上二下五珠，每檔滿計十五，十六的時候才前推一檔進一，多實用！

    也幸好，崔茂懷當初學算盤的時候學的是老算盤，否則他這會兒就是把算盤做出來，憑他的本事和空了這麽多年的生疏技技藝，一時半會兒怕還搞不定此時的算法。

    崔茂懷心下感慨不已，旁邊的周辭淵卻是聽了崔茂懷的加減法，已經開始撥弄算盤珠子。一臉興味。

    不知怎地，崔茂懷突然就有了點學霸和學渣的既視感，尤其是周辭淵一邊撥打一邊思考，間或又問了崔茂懷幾個問題後，劈劈啪啪的聲音越來越順，這感覺也跟著越加強烈起來……

    “怎麽了？”

    周辭淵敏銳捕捉到了崔茂懷變幻的眼神，不由問道。

    “沒什麽，隻是覺得你好聰明。”崔茂懷微笑回應。

    然笑容很是牽強，崔茂懷表示這是一個學渣對學霸天然的敷衍和不屑！但他這難得的真情實感顯然被周辭淵誤會了。伸手一把將人拉倒身邊貼身坐下，語氣誠懇歉意。

    “抱歉，答應你的事沒能做到，你出事的時候我也不在你身邊。”

    崔茂懷被這意外溫情搞得挺不好意思，尤其自個兒心裏還對他生著學霸嫉妒不滿情節，不由呐呐，“沒事……皇命不可違，你也是不得已……唔……”

    唇上一點溫軟，伴著周辭淵含混溫柔的聲音，“當真不覺得我言而無信，正好可以當拒絕的理由？”

    “唔……沒……不、不會……”

    崔茂懷臉耳通紅，被唇上的觸感激的身上忍不住微微顫栗，相貼的鼻息能清楚的感覺呼吸間融入了另一個人。直到他斷斷續續給了保證，唇上又被結結實實親了一下，周辭淵才終於放開他。

    逃脫桎梏的崔茂懷立刻一邊喘息，一邊用含霧的眼睛嚴肅瞪向周辭淵，“以後，不許你這樣！”

    “怎樣？”

    周辭淵佯作不解，問的還挺認真。惹得令崔茂懷再次目露凶光，終是哼了一聲從旁邊榻上抱起虎王看新買的年貨去了。

    周辭淵則含笑盯著崔茂懷匆促逃開的背影，唇角越翹越高，...眉眼間滿是回味……

    不過調-情歸調-情，周辭淵忙裏偷閑過來，想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自是首位，其次，也有心震懾這院中圖謀不軌的家夥。既然對方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清楚崔茂懷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周辭淵倒懶得掩飾。

    息風不解他為何不直接將人抓了嚴刑逼供。

    周辭淵當日隻借他不在盛安這個共同點半答半回避了問題。其它深意，卻沒有告訴息風。

    倘若他猜測正確，那麽這對常家夫婦後麵所牽扯的人和關係又有多少？

    周辭淵親身接觸這對夫妻多些，從言談舉止，到對答思慮，若單看起來，或許豪富官員之家得用的仆人也會幾樣特別技能，身上也有幾分矜持態度。

    但能這般全的，息風說這常二應和後沛遺族、斧鉞軍有關，但周辭淵卻覺得，這人說不得還是斧鉞軍中的一號人物！

    而其身份越重要，周辭淵就越要謹慎小心。後沛滅國後，斧鉞軍區區數千之眾，竟能將蜀地和西南攪的天翻地覆。手段不用其極。

    周辭淵現在不肯打草驚蛇，也是想先摸清這後麵的藤蔓瓜葛，屆時一網打盡。免得再激起這些人找崔茂懷報複。

    另一方麵，周辭淵這回的清剿可不打算驚動上麵。

    畢竟牽扯到後沛遺族和斧鉞軍，無論哪個，都是當今聖上大忌，周辭淵很擔心這事會牽扯到崔茂懷身上。

    他雖掛名欽禦司都督，可欽禦司真正的大統領是石鋒。

    原本欽禦司是當今聖上任太子時親衛心腹搞得暗衛，專事保護當時的太子，通傳消息，為太子殿下辦事。因成王勢大，這暗衛組織在當時其實作用有限。

    哪想一朝稱帝，聖上初幾年帝位不穩，對了對付成王和朝中不服者，暗衛自然擴大，並命名為欽禦司。乃是唯聖命所指，萬死不辭之意。

    當年對付成王，欽禦司的確出力甚大。到後麵平穩朝堂，這些人也功不可沒。慢慢才累至如今的規模。

    但帝王之心啊……

    周辭淵想到祖父當日為自己取名周榷，字辭淵。正是橫木渡江，避開危險的意思。朝中最亂的時候，因怕他被牽扯，甚至不惜讓他去守皇陵。

    可等他回來仍逃不過被聖上派了差事，隻是在欽禦司正規的統領副統領之外，欽禦司都督，根本是皇上當時隨口一說，其實根本不算欽禦司正規編製。

    而他的職責，也是皇上金口玉言吩咐的，“就負責查察監督欽禦司吧。”

    從那一刻起，無論是他還是成大統領，大約都明白，這是功成之後，皇上開始給欽禦司這些人上鎖了。

    皇上已不如之前那般信任自己一手建立並擴大的欽禦司。

    也或者皇上從來就沒有真正信任過，從前不過是事急從權，如今政局漸穩，皇上便派了他什麽事都跟著，挾製監督！

    周辭淵和石峰都是聰明人，兩人共事這麽久，都是麵上微笑，背後各走一邊關係不遠不近。周辭淵說的督察，但無聖命從來連欽禦司的門都不進，便是有皇命，他也多有敷衍之意，隻要不嚴重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石峰做的更周到。

    每次一起辦事，卷宗都主動獻到他這裏請他看過，外出指揮也都會問過他的意見，推辭一翻才當著他的麵部署安排。

    私下裏，他倆其實合作共事的挺愉快。但二人心裏何嚐不知，這都是沒有牽扯到彼此核心利益的關係。

    周辭淵有時候想，旁人背後叫他笑麵虎，他到覺得，石峰才不負笑麵虎之名。不過這人在皇帝麵前太諂媚了些，失了臣儀，成了近寵，比起笑麵虎該是諂媚狗更合適。

    而在聖上心裏，石峰怕也真是皇帝腳邊養的一隻惡犬。

    既是惡犬，就不得不防。加之朝中...諸皇子如今為了儲位明爭暗鬥，茂懷看似身在圈外，但無論是長公主府還是鎮平候府，甚至那個令人生惡的盧湛，包括他自己……

    絲絲縷縷，一個不慎，就有可能將他拉入泥潭。

    如今又多了後沛斧鉞軍的影子，一旦被有心人察覺，隻需稍稍運作一番，政敵對手，霎時不知又有多少人頭落地……

    而身處漩渦中的崔茂懷，又安得保全？

    周辭淵隻要想到那種可能，心中戾氣就無邊高漲，難以抑製……

    相識到如今，若初時他是因為崔家二公子名實不符一時無聊好奇多關注幾分，到覺得這人果然有異卻也有趣。慢慢的，多有不忍他為難受到傷害，才知漸生情愫，越來越深……

    至如今，茂懷無疑已是他認定之人。

    人生初得相思味，是因為他。第一次體會到憂怖驚悸，也是因為他。他記得他笑鬧嗔怪所有表情，也知道他不快難過會是怎樣的模樣。

    周辭淵難以形容這種感情，他能感覺到崔茂懷對他的心防在慢慢降低，而他，每每想到他，無論何時何地，都會覺得心中暖融一片……

    “哈哈哈哈，要紅紙自然有用，光掛這麽個桃符有什麽意思，等我寫出來你們就知道了。”少年的聲音充滿活力喜悅，隻遠遠看著背影，就能想到他臉上笑嘻嘻、一點小自得、一點小驕傲，滿心要給你們驚喜的模樣。

    “……花點錢就花了，這可是咱們家所有人第一次一起過年呢！”崔茂懷理由滿滿。

    就聽常伯不急不緩勸解道：“這回便罷了。可公子，年後對麵建成，幾貫錢不知能添置多少東西。山上跟著要開始移栽樹木，省下這些錢也能多雇幾個人不是？”

    “噢。”

    於是被勸服的崔茂懷便肩頭扛著虎王，懷裏抱著一遝兒高價紅紙默默回了屋。然後兩隻腳剛跨過門檻，人就被周辭淵抱住了。

    耳邊是對方噴著熱氣的悄悄話：

    “沒事，想要什麽隻管買。酒樓和山上都有我呢。”周辭淵給的理由也充分，“旁人追求人聽聞要送不少東西，為兄愚鈍，也不知送懷弟什麽好，唯有銀錢尚豐，懷弟可切莫嫌棄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