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趙淌油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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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趙姓的人家自打搬進這個寨子之後,雖然人丁旺了,卻一直沒有出過體麵的人物,盡管後來靠著人眾力強聯手張家從馬姓人家的手裏分得了這個寨子裏的擁有權。曾經他們趙家人商量著找了一位風水先生把祖墳看了幾個周折,試圖要風水先生能找出一塊風水兩全的寶地,然後把祖墳遷過去。那位風水老先生把臥龍寨的所有田地都看了一遍,搖著頭告訴趙姓人家,說臥龍寨沒有要人有人要官有官的兩全風水寶地,要麽旺人,要麽旺官,旺人的風水出不了官人,旺官的風水出官敗人。趙姓人家聽了風水先生的這話,琢磨著就算是出了再有勢力的官人,整個趙姓人家會慢慢人丁敗落,也就放棄了遷動祖墳的想法兒。就這樣,趙姓人家在這個寨子裏,人丁一直保持著上足了水肥的莊稼一樣的生長勢頭,那個茂盛。趙姓人家雖然人丁茂盛,但大都是悶葫蘆似的呆實人物。可是,到了趙淌油他們這一茬兒,似乎趙姓人家的頭腦都有了些兜轉,盡管都是些小打小鬧地折騰,但畢竟是頭腦開竅的跡象,是一種轉機。這種跡象讓寨子裏的很多人議論著說未必是一種好兆頭,趙淌油當然也掃聽到了這樣的議論,但他不咋的相信,就拿姓黃的人家來說,那個張大仙還說姓黃的人家絕戶了呢,人家非但沒有絕戶,反而比祖上混得還紅火。趙姓人家祖上沒能出過敢闖敢拚的人物,對於姓趙的人家來說,也是一種讓人感到遺憾的事情。眼下自己倒是鬧騰得在這個寨子裏算得上有點兒頭臉了,但是,跟人家姓黃的人家比起來,絕對算不上是啥子東西。自己這輩子是沒多大的蹦躂了,本來還指望著自己的幾個兒子以後能有點兒出息,看看自己的幾個兒子,都是吃了大肉就拉稀的主兒,一個個的,隻知道吃飽了肚子不餓,都不是什麽料子。
自打黃森回一趟這個寨子之後,這些天來,趙淌油的心裏一直這樣不是個滋味兒,總覺得有一種想哭又哭不出的委屈。再看看自己過去的那些混法兒,鬧得整個寨子裏的老少爺們兒們夜貓子進宅子似的躲閃著自己,眼下雖說比起老少爺們兒們日子寬敞了些,但也橫豎不是個調兒呀!
吃過午晌飯有一陣子時間了,趙淌油正在自家院子裏這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地忽前忽後地想著自己時,馬老哈的大孫子金錘慌裏慌張地闖進他家的院子,上氣不接下氣兒地向他指著桑河的方向說趙大山在桑河岸喝老鼠藥了。
趙淌油心裏一個咯噔,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趙大山會尋短,二話不說,他就拽上自己的架子車衝出院子向桑河岸跑過去。
金錘也緊跟著往桑河岸去了。
趙淌油和金錘剛出寨門,迎麵撞上金錢和銀錢哥兒倆扛著家夥什兒從田地裏回來。趙淌油由不得兩個兒子分說,吼上一嗓子讓金錢和銀錢跟他一塊兒走。
金錢和銀錢不知道出了啥事兒,扔下手裏的家夥什兒就緊跟著爹往前跑。
“爹,這是啥事兒呀?”金錢追上趙淌油,很緊張地問。
“金錘說趙大山在桑河岸上喝老鼠藥了!”趙淌油腳步不停的回了一句金錢。
金錢轉過臉看了一眼金錘,喘著粗氣問:“喝下去多長時間了?”
“剛喝下不大會兒,我到桑河岸上去玩,見他正往嘴裏捂東西。再瞅他腳下,是幾個老鼠藥的藥包紙。我知道不好,就緊趕回去報信兒了。”金錘這個時候氣兒喘得更不勻了,張著嘴巴喘著氣,一頓一頓地回了金錢。
趙淌油他們爺兒仨聽說趙大山剛喝下老鼠藥不大會兒,似乎放心了些,不過,他們的腳步幹得更快了。等他們趕到桑河岸上時,趙大山正麵對著桑河水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輕聲哭呢。還沒等趙大山有個發覺,就給金錢和銀錢哥兒倆架到架子車上了。
趙淌油見金錢和銀錢把趙大山弄上了架子車,馬上就拉起架子車飛一樣地往鎮上的醫院跑,他的腳步放的越快,心裏也就越覺得沉。心裏越沉,腳步也就追得越緊。他自己心裏明白,自己這輩子最對不住的就是他趙大山了。如果當初不是自己逞英雄似的給他趙大山帶去那麽多的災禍,恐怕趙大山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也不可能今兒一個人來到桑河岸上喝這要命的老鼠藥。雖說這人走過的路不能回頭,可自己虧欠他的在心裏抹不掉啊!
六三年那陣兒,全國搞“四qing”,正趕上趙淌油風風火火的年齡,經上麵工作組的同誌大會一動員,頓時他渾身發熱心裏發燙,兩手搓了搓,就跟著工作組的同誌先揪出了馬國海和馬國海的父親爺兒倆,又揪出了馬國山馬老摳。臨到末尾了,也就是趙大山發感慨的那天夜晚,他跟工作組的同誌又把趙大山給揪出來了。尤其是揪出趙大山,他覺得趙大山這樣做有辱趙氏清白的家族,更有辱他趙淌油這個滿肚子熱血的方剛青年,當即他讓馬老摳給趙大山幹刮硬拔地剃了一個老鱉飛邊似的不陰不陽上一道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口子下一道豁的怪頭型,推推搡搡地讓趙大山遊了整個寨子,然後一根繩子捆了趙大山的兩手,生拉硬拽地把趙大山弄到了人民公社。上麵的領導見他趙淌油如此對待趙大山,誇獎他說,趙淌油階級立場分明,能夠大義滅親,然後還獎給他趙淌油一麵繡了金邊子的小紅旗。趙淌油兩手捧著這麵紅彤彤的小紅旗,一路騰雲駕霧似的回到了寨子裏,然後小紅旗很是莊嚴地掛到了堂屋後牆的正中央,並安排剛結婚不久的新媳婦要經常用雞毛撣子撣拭落在上麵的灰塵,要時刻讓這麵小紅旗紅彤彤地鮮亮。之後,他很得意地瞅了一陣那麵小紅旗,又一腔熱血地隨著工作組的同誌東村子揪西村子拉。偉大的“文化da革命”運動一到,他趙淌油又把一個紅袖箍子往胳膊上一套,又拿著趙大山開了頭一炮。那些年,他趙淌油很風光,手裏一根專政棍指到誰捅到誰,誰就不得安生了。後來,十月間炸響了一聲“春雷”,也嚇得他趙淌油東躲西藏地不敢出頭露麵,倒是寨子裏的老少爺們兒們沒有像他當年那樣把他揪出來。可能是年歲的原因,這些日子他趙淌油老師會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兒,盡管以前的那些事兒回想起來會讓他頭昏眼花場子抽筋地難受,盡管他也不願意回想起那些事兒,可是那些事兒總是由不得他地在他臉麵前晃,晃得他無法安生,總歸是他趙淌油太對不住寨子裏的老少爺們兒們。
趙淌油跑了一身大汗趕到了鎮上的醫院,經過醫院裏的先生一陣忙亂給趙大山來回往肚子裏灌了兩桶肥皂水,讓趙大山反複吐了幾次,才算保住了趙大山的性命。
趙大山脫離了危險,趙淌油這才一顆心落到肚子裏去。他平平穩穩地長出了一口氣,點上一直煙卷兒,踏踏實實地抽了幾口,然後安置著要金錢在醫院裏好好伺候著趙大山,這才和銀錢、金錘轉回寨子。
回到寨子之後,趙淌油準備了些住院用的物件兒,又打發著銀錢去了醫院。
“嗨,也是,這趙大山……”趙淌油的女人見銀錢給趙淌油打發去了,在旁邊歎了一口氣,想說句啥話,結果話說了半截就給趙淌油堵上了。
“你呀,別囉嗦!”趙淌油看了一眼女人,然後就徑直出去了。
地裏的麥子正揚花兒,給這要落山的日子一照,朦朦綽綽像給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透明的金紗。再經風一吹,到處都是麥花兒的香味兒。聞著這樣的麥花兒香味兒,聽著麥子給這輕風吹動的聲響,看著自家的麥子黑黝黝的長勢,要比別人家的麥子高出半尺的樣子,隨著輕風一浪蓋過一浪地在他的眼前滾動著,趙淌油心裏這才略微緩了一口氣。要是趕在往年,這個時候他一準心裏滋潤得像喝了二兩老白幹似的。可今兒這個時候,他心裏輕鬆不下來,也滋潤不了,趙大山在醫院裏給醫生折騰著往肚子裏下管子灌水的那些老是在他麵前晃著,不客氣的話說,趙大山落到今兒這個地步,都是因為自己那些年害的啊。
趙淌油在遛躂了自家的幾塊麥地,每塊地裏的麥子長勢都要比別人家的好上不少,但他還是覺得心裏發慌。就在這個時候,他遠遠地瞅見後寨子裏的親家張老驢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一樣向他這邊走過來,他招呼了一聲張老驢。
張老驢聽到趙淌油的招呼,像接了聖旨似的慌忙著奔了過來,一臉笑模樣地喊著親家:“親家今兒來看看你家的麥子?你看你家的麥子,這個長勢,沒的說了。你看這麥稈子,都趕上手指頭粗了。再看這麥穗子,一搾來長。就這麥子的長勢,一畝地能抵上別人家的二畝地了,今年這個午季兒,估摸著這產量一畝地也得有八百來斤。馬老哈那個孫子叫啥子來著?金錘是吧。上了兩天洋學,喝了幾天墨水子,以為自己不得了了,跟誰說話就是啥子科學。啥子是科學,種地多上糞多下種子就是科學。你看你們家的麥子,挨個地塊兒我都瞅了,都是這樣的長勢。”他來到趙淌油的麵前,向趙淌油指了指臉麵前的麥地,撇嘴點著頭說。
趙淌油向張老驢一笑,算是回了張老驢的話。
張老驢瞅著趙淌油,一皺眉,琢磨了一陣兒,問:“今兒這是咋的了,親家?咋的瞅著你像心裏有啥子事兒似的?”
趙淌油看了一眼張老驢,咬了一下嘴唇子,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這不,趙答山喝老鼠藥尋短,多虧給馬老哈的大孫子金錘趕上了,我把他送醫院了。”
“沒事兒吧?”張老驢瞪大了兩眼問。
趙淌油搖著頭說:“沒事兒,多虧送得及時。”
“沒事兒就好,這個老光棍子,馬上就是大忙季兒了,咋的這個時候還添這樣的麻煩。”張老驢緊接著趙淌油的話,抱怨著說,“也真是,這老光棍子,還嫌在這個世上活得時間長了!有啥想不開的呀,還尋短找死?”
趙淌油歎了一聲,回頭問張老驢:“今兒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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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呀,也沒啥事兒。要是親家你有啥事兒要我幫忙,你就隻管說吧。”張老驢看著趙淌油,兩個眉頭皺了皺眉。
“晚上陪我喝兩盅子。”趙淌油說,“這心裏憋屈得慌。”
“成,成,那成!”張老驢一聽是趙淌油要他喝酒,馬上就點著頭答應說,“心裏有啥憋屈呀?這幾年你對他老光棍子趙大山已經夠個兒了,就算以前有對不住他的地方,那也能補償過來了。”
趙淌油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親家呀,你也別想那麽多。”張老驢見趙淌油沒有說話,在旁邊勸著說,“這人呀,一輩子該咋的,那都是命。命裏該有的東西,你擋也擋不住。命裏沒有的東西,你就算是求,也求不來。他老光棍子這輩子這樣,也是命。”
“可能吧。”趙淌油說不上是啥子滋味兒地笑了一下。
“親家,”張老驢看著趙淌油,笑著說,“這事兒呀,你也別太放在心上去。就算是為了這事兒你咋的了,也還是這麽一回事兒。”
趙淌油笑了笑,看了一眼張老驢,說:“走吧,咱們會,讓金錢他娘給炒兩個菜,今兒咱們兩個好好地喝它幾盅子。”說著,他就抬腿往回走了。
張老驢見趙淌油前麵回了,馬上緊跟著腳步就追上了趙淌油。
趙淌油的女人在趙淌油離開家之後,一肚子裏都覺得一陣子的委屈。這些年了,他趙淌油很少讓她說一句完整的話,今兒本想勸他兩句呢,又給他放炮仗似的把話堵到嗓子眼兒裏了。不過,這些年了,她也習慣了這樣給趙淌油放炮仗似的堵嘴了,很快她又啥事兒也沒有似的張羅著忙些家務活兒。趙淌油和張老驢進院子的時候,她掙收拾著準備晚上的飯了。
趙淌油進了院子後,招呼一聲讓女人準備兩個下酒的菜,就讓勸著張老驢和他一道進了屋子。趙淌油家要比寨子裏的其他人家高級一些,雖說照明仍舊是煤油燈,但他家是帶罩子的台燈,要比任何人家的煤油燈亮堂多了。趙淌油進了屋子之後,首先把當門兒後牆桌子上的台燈點亮了,然後拽過一條凳子讓著要張老驢坐了下來。
張老驢眯縫著兩眼瞅著趙淌油家的台燈看了一陣,咂了一下嘴,艮了一下頭說:“你說吧,這也怪了,同樣是煤油燈,咋的這台燈上麵罩了一個玻璃罩子就顯得亮堂多了呢?按說吧,有這一個玻璃罩子,不該這麽亮堂。”
趙淌油搖頭笑了一下說:“這個咱也弄不明白,咋的燈火頭子上多了個喝煙壺兒,再罩上這玻璃罩子,就顯得格外亮堂了?”
“這人呀,是能耐。”張老驢很不解地笑著點了點頭。
趙淌油的女人在廚房裏先是給趙淌油和張老驢煮了幾個鹹鴨蛋,切成芽兒擺到一個盤子裏,然後就端上去讓趙淌油和張老驢兩個人先邊吃邊喝著,很快她又在廚房裏炒出了一盤子雞蛋,這樣兩個酒菜也能應付著讓趙淌油和張老驢湊合一陣子。
張老驢陪著趙淌油喝了幾盅子酒,緊瞅著趙淌油看了一會兒,心裏很犯迷糊。平日裏兩個人有機會坐到一塊兒喝酒時候,趙淌油喝酒很少,但總是對著他像領導發話似的說些外麵的世道兒和兩家孩子的事兒。今兒他趙淌油酒喝得多,話倒沒了。就算是老光棍子趙大山喝老鼠藥尋死,也不至於讓他趙淌油這樣呀?他老光棍子趙大山隻是他趙淌油同族的爺們間的關係,到他們這兒,也沒有啥子血親了。他趙淌油能沒了命地把他老光棍子趙大山送進醫院搶救,那也算是他趙淌油盡了爺們兒間的情分,就算是以後站到祖宗麵前,也沒啥子覺得虧心的地方。是不是他趙淌油今兒心裏還有別的啥子心思,讓他這樣沒了平日裏的心氣兒?
“親家,咱們是親戚,近人咱們就不能說遠話,我這陣子覺得鬧心呀!”趙淌油獨自喝了一盅子酒,然後把空酒盅子倒滿酒,抬頭看著張老驢。很窩心似的歎了一聲。
“咋的了?”張老驢給趙淌油這話弄得一個瞪眼,他皺起眉疙瘩瞅著趙淌油問。
“沒咋的,就是覺得鬧心。”趙淌油搖了搖頭說。
“沒咋的,你鬧啥心呀?”張老驢仍舊不能明白地瞪著兩眼瞅著趙淌油,“在咱們這個寨子裏,還有誰家能跟親家你比呀,你咋的就平白無故地覺得鬧心了?你要是覺得鬧心,別人家的日子就別過了。”
趙淌油搖了搖頭,端起麵前的酒盅子,咕咚一聲又把就盅子裏的就給喝下去了。
張老驢瞅著趙淌油,兩個眉疙瘩擰得雞蛋似的,心裏更抹不開趙淌油這是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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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磨著這些年混的呀,不是個調兒呀。”趙淌油把空酒盅子往麵前的桌子上一放,歎了口氣說,“年輕的時候不著調兒,跟瘋狗似的逮誰咬誰。這人老了,以前的一些事兒總會經常在腦子裏來回地晃悠。今兒趙大山又這樣喝老鼠藥尋短見,我心裏就更不是滋味。當初要不是我,他趙大山也不會到今天這個地步。”
“親家呀,以前的事兒也都過去了,陳芝麻爛穀子的,還想那些幹啥?再說了,以前是那個世道兒,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當初他趙大山不也一樣喊著‘多出力,多流汗,爭取早日驢下蛋’嗎?那個世道兒,沒個對錯。”張老驢端起一盅子酒,瞅著趙淌油說。
趙淌油搖了搖頭,沉沉地說:“話是這麽說,那個世道兒不是哪一個人的事兒,可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我去揪著他趙大山去批鬥啊!”
“那個世道兒,親爹親娘都不講情麵,何況你跟趙大山隻是同族的爺們兒間。”張老驢吱扭一聲把盅子裏的酒喝下去了,手握著空酒盅子說,“再說了,這些年你對他趙大山也不薄,也能對得起他趙大山了。”說著,他把手裏的空杯子放到桌子上。
趙淌油給張老驢的空杯子倒上酒,讓給張老驢一支煙,自己也點上了一支。
“親家,事兒到今兒,就算是你在心裏放不下,又能咋的?”張老驢看著趙淌油。
“不光是今兒他趙大山這事兒,這段時間我就一直心裏覺得不是滋味兒,老覺得不踏實。”趙淌油又往酒壺裏加了些酒,抬頭看著張老驢說。
張老驢給趙淌油這話說得皺起了眉頭,很納悶地說:“咱們這個寨子裏,還有誰能跟親家你比個高低?咋的這陣子心裏就覺得不踏實了?”
“是啊,在這個寨子裏,眼下還沒有誰家能閉上我們家的日子。可是你看出來沒有,以後咱們寨子裏慢慢地半吊子胡大順會成為人尖子。你看吧,他都知道折騰著大規模養雞掙錢了,這樣折騰幾年,他半吊子還能得了!”趙淌油琢磨著說。
聽到半吊子胡大順這個名字,張老驢心裏是一肚子的不舒坦,雖說他眼下經常去大鎖那兒跟大鎖的女人搗騰那一腿,畢竟半吊子胡大順睡過他的女人。不過,今兒是趙淌油提到了半吊子胡大順這個茬兒,他也不好說點兒別的啥子,隻能捏著鼻子吃蔥似的嗯過來一聲。
“這幾年我是東集買西集賣倒騰牲口賺了一點兒活泛錢兒,可有時候看走眼了,也賠個底兒掉。就算是看不走眼,一頭牲口,去了草料啥的,也沒幾個賺頭兒。”趙淌油端起酒盅子,瞅著張老驢說,“出了這個寨子,我趙淌油又算個啥呀?親家,我想問你件事兒。”
“啥事兒?”張老驢馬上回著話問。
“你坐過火車嗎?”趙淌油盯著張老驢,給何進肚子裏的老白幹折騰得已經有些發硬的眼皮眨了幾下。
張老驢黃忙搖著頭說:“沒,沒。隻是從電影上看到過。”
趙淌油搖頭苦笑了一下,看著張老驢說:“不說了,喝酒!”
張老驢給趙淌油這話說得又是一個愣怔,但還是隨著趙淌油端起了酒盅子。
趙淌油像喝糖水似的連續喝了幾盅子,端菜進屋的金錢娘瞅著趙淌油這樣,怔得瞪著兩眼瞅了瞅趙淌油,又瞅了瞅張老驢,問:“這是咋的了?”
“沒……咋!”趙淌油回頭看了一眼女人,一下子端起了酒壺,徑直酒壺嘴子對著自己的嘴巴咕咕咚咚地往肚裏灌了下去。
張老驢慌忙上前從趙淌油的手裏奪下了酒壺,瞅著趙淌油說:“你這是咋的了呀!”
“沒咋,就是心裏覺得憋屈呀!”趙淌油這樣說著,眼角裏居然淌下淚眼淚。
張老驢看了看趙淌油,回頭又看了看趙淌油的女人,一下子不知道該在的。
趙淌油的女人慌忙把手裏的盤子放到桌子上,兩手在麵前甩著問著張老驢這是咋的了。
張老驢向趙淌油的女人搖著頭說:“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今兒他這是咋的了。聽他說話,好像心裏有別的啥事兒,我也弄不懂了。”
趙淌油一下子又抓起張老驢放在桌子上的酒壺,一仰脖子,酒壺裏所剩的酒全都順著酒壺嘴子進了他的嘴裏。
張老驢和金錢娘隻是在旁邊怔怔地看著,他們兩個誰也再沒有去奪趙淌油手裏的酒壺,他們同樣誰也不知道趙淌油的心裏到底是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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