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真相終至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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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方雪域的一個驛站附近,他下了馬,在店家要了一壺熱酒暖身,原本打算小憩片刻繼續啟程,趕往更西方之地,卻不經意看見了坐在他旁邊的一個男人。此人帶著鬥笠,沉默寡言,渾身一股蕭冷落寞的氣質,寒越作為流浪天涯的亡命之徒,這樣的男人實在見過太多,原本此人是引不起他注意的,隻是在那人起身的一瞬間,他瞥見了那人腰間懸掛的兩枚玉佩。

    “相逢即是有緣,兄台何不與我共飲此酒?”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第一次主動對一個陌生人搭訕。

    那人朝他稍微側過身子,單手扶了扶頭頂的鬥笠,聲音裏藏著被歲月和苦難打磨的痕跡,“閣下醉翁之意不在酒,有話何妨直言?”寒越握緊了手中的酒囊,又鬆開,“兄台腰間的玉佩十分別致,不知是從何處得來?”他的語氣如同他的人,冷冰冰似劍,可實際上,他的心裏並非如此毫無波動,相反,他十分在意。

    西北的風沙很大,可再往西,途徑昆侖山下的地界,便是雪山之地,漫天皆是綿延雪景,而他們所處的地方,便是即將進入昆侖山北麓的地方,風大,天冷。呼呼的風從耳邊刮過,同時送來了那個人淡漠的話語,“恕在下無可奉告。”

    邁開的腳步不急不緩,那人也許並不急著趕路,寒越一邊喝著酒,一邊看著他的背影,揣測著這人的身份,以及和自己的關係,可是腦中整片的空白令他許久都開不了口。直到那人走出了好些距離,他終於意識到,再不開口便要和此人擦身而過了。

    “我要買你的玉,開個價吧。”他開口大聲喊道。

    那個人在大風中前行的腳步終於止住,然後漸漸轉過身來遠遠看著他,寒越終於坐不住了,起身追了過去,在風雪中一步步走到了那個男人的跟前。

    “如何?無論什麽價。”他再一次對那個男人說道。

    鬥笠遮蓋住了那個人的麵容,以及他的神情,麵對著糾纏不休的寒越,那個人仍舊沒有摘掉鬥笠,卻單手扶著鬥笠邊沿沉默著,寒越猜測,這個人興許在認真打量他。許久,鬥笠下再次傳來低沉的聲音:“祖傳之物,怎可能隨意賤賣?”

    寒越心口的跳動宛若大海般波濤洶湧,帶著近乎不知所措的情緒,他當時真的以為,他找到了自己身份的線索,甚至找到了自己在這世間的親人。

    那個人說完此話後便不打算再理會他,可寒越卻頭一次厚著臉皮跟了上去,跟那人走了一路,兩個寡言少語的男人,便這麽沉默同行,一直往西走,進入昆侖山,進入雪線,住進了一家更為簡陋偏僻的邊疆客棧。在這段跟隨的時間裏,寒越唯一知道的信息是,這個人姓岑,並且正在漫無目的地,在這昆侖之境拖延遊蕩。

    “你究竟是到這邊來做什麽的?”寒越再一次問道,彼時他們正在那簡陋的客棧裏吃著粗茶淡飯,填飽饑餓了許久的肚子,為了表示自己的友好,生性冷酷的寒越,竟然第一次主動為旁人付了錢,盡管這些錢來得不怎麽幹淨,但他並不在意這些,相信眼前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也同樣如此。

    “尋人。”許是為了回饋他的示好,那個男人竟然回答了他的問題。

    或許他的確有些缺錢,寒越如此想著,這些天他遊蕩於這茫茫雪地之境,卻又好似毫無目的,他究竟要如何尋找到那個人呢?寒越輕微皺了皺眉,盯著他那神秘莫測的鬥笠說道:“正巧,我也是尋人。”在茫茫人世中,尋找我自己的歸屬。

    “我所尋之人,興許早已經不在人世。”那個男人淡淡說著,“你所尋之人,也必然不會是我認識的人。”

    他似乎多少了解了寒越的想法,打算斷了他的念想。說完後,他拿了一壺酒出門,一個飛身坐上了房頂,一言不發地望著遠處的雪山,像顆孤獨的雪鬆立在那裏,除了喝酒便再沒有其他的動作,似乎已經失去了魂魄。

    寒越瞧見這番場景,忽然連喝酒的興致也淡去了。

    “我以為他之所以對我如此冷淡,是因為不知道我也有著跟他同樣的玉佩,所以當時我並不著急,我以為我有的是機會,可以先跟著他,看清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再告訴他玉佩的事。然而老天爺並沒有給我太多時間,我和他在那個客棧裏住了三日,除了住進去的那天,他再也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

    “在住進那間客棧的第三日,不知是因為什麽原因,他忽然就要走了,並且十分嚴肅地告誡我,絕對不能再跟著他,否則,他會出手殺了我。”

    “我當時看出了他的堅持,知道這是我最後的機會,於是,我提前告訴他自己也擁有麒麟血玉的事情,並從身上取來要拿給他看。可是那個人並沒有理會我,我堅持不休,令他不堪其擾,他這才終於告訴了我關於這玉佩的來源。”

    岑可宣捂著狂跳不已的心,聽寒越細細道來關於此玉的故事:“這世上隻有兩枚麒麟血玉,是那個人家族的祖傳之寶,而這兩枚玉很多年來都一直在他身上,從未離身,因此但凡出現在這世間的麒麟血玉,不論是我身上這一枚,還是甚至更多的,都是假的。”

    寒越最後閉上眼睛,淡淡說道:“如今想來,那個人同你一樣,也姓岑,或許你想要找到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他在哪裏?”岑可宣捉住寒越的手,焦急地追問道,“那個人現在在那裏?”

    寒越看著她急促**的艱難模樣,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忍,岑可宣卻已經撐著牆壁站起身來,拉住寒越的衣袖,咳嗽了一聲,卻還是堅持問道:“你說呀,那個人現在在哪裏?還在西域嗎?還是已經回了中原?你可曾見到他什麽模樣?他——”太多太多的問題想問,她一下子甚至都理不清最想知道的是哪一件。

    寒越卻不知為何言語遲疑起來,甚至眼藏不忍及悲哀,這令岑可宣越發心慌了:“你說呀,他現在在哪裏?”

    許久的沉默後,寒越終於還是緩緩開口了:“他死了,就在去年,死在了西域,死在了一個搶奪玉佩的人手裏。”似是怕真相太過殘忍,眼前的女子難以招架,他的話語變得緩慢沉悶了許多:“據說他死的時候拚死抵擋,仍然沒有護住重要之物,那兩枚真正的麒麟血玉,已經被人奪走了。”

    寒越並未親眼瞧見,一切發生在他再次去往那個客棧之後,他想起了那個雪域客棧的老板所說的每一句話,以及那話語中的扼腕和歎息。

    看著岑可宣的眼睛,他一字一句將聽到的話複述出來:“殺了他並奪走玉佩的那個人,胸口留下了極深的一道傷,興許也是九死一生。”

    “那個人其實……”他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說出更多的信息,可是岑可宣臉色已經煞白,心口一時間早已經氣血翻騰。

    碧柳園內的那一夜,白莫寅身穿單衣擁她入懷,燭火下,他胸前白衣下隱約可見的傷痕浮現在她腦中,她曾經試圖掀開他的衣襟,卻被他適時地製止住,麵紅耳赤地就此作罷……她捂住越發疼痛的心口,耳邊忽然響起了昔日的一番對話。

    “白公子前些日子,似乎……氣色不是很好……”

    “我之前去西域,不幸受了傷,西方雪域天寒地凍,傷口久久不愈,就落了病根。”

    她曾經為此心疼不已,一再要他保證再不可這般受傷,可是卻從未細細追問過,這傷究竟因何而來,又有誰,能傷他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