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死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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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尺還疑惑著,覺著眼前的畫不對勁,餘光就瞥到孔爵朝著畫卷伸出手來。
“孔爵?”
他出聲叫了句,孔爵才如夢初醒似的搖了搖頭,方才死死盯著畫中人的眼神也恢複清明,胸口重重起伏了幾下,不再去看,“抱歉,剛才走神了。”
他轉向陸尺,臉上依舊是標誌性的笑容,拉起他就朝著下一個房間走去,“去別處看看。”
忽然牽手的動作被他做的太過自然嫻熟,陸尺沒有防備,就這麽被握住了右手,跟著進了拉開的木門後的另一個房間。
迎接他們的是極其相似的第三幅畫。
與第二幅相比,畫中的人走得更遠了些,山路兩旁的林葉,仿佛正隨風晃動。
陸尺沒來得及細看,就被孔爵一言不發帶去看到了第四、第五副畫卷,不知打開了多少扇木門,又看到了多少副相似的畫卷。
畫中的人一步步走遠,身形漸漸隱匿於朦朧山嵐之中,最終變得隻能看到一抹影影綽綽的輪廓,孔爵也仿佛怕跟丟了般,追逐著畫中人,腳步越走越急,仿佛隻要快一點、再快一點,就能趕在那人影徹底消失之前,挽回抓住些什麽。
陸尺的手掌被抓得死緊,高出一截的體溫源源不斷地貼著掌心熨燙過來,將他的手也捂熱了。他察覺到了孔爵的不對勁,卻沒急著提醒阻止——孔爵的身上並沒有絲毫死氣,這足以說明眼前的異常並不危險,或者說不足以傷到孔爵太多。
當初他會出現在那個金融會所,成為被劫持的眾多人質之一,靠的也不是巧合,而是發現了那些人身上都多少帶了死氣。
最後一扇門打開的時候,牆上終於沒了畫卷。
沒有畫卷,也沒有牆壁,沒有門。眼前的是一條漫長而望不到盡頭的山路,石頭鋪就了並不平穩的台階,路旁是隨風搖曳的竹林,發出葉片拍打的沙沙聲。
就像是終於走進了畫中,孔爵如願以償,可以放開腳步追隨那個幾乎看不清了的人影。
霧散了。陸尺忽然生出種想法來,若是真的追上了,朝著那人喚出聲,待他轉過身來,是否就能一窺這畫中人的真實相貌了?
還是說,無論他們怎麽追趕,怎麽叫喊,那個人都會堅定地走到盡頭,走向作畫時已經既定的某個結局。
原以為會沒有盡頭的山路,卻當真被他們走到了頂,眼前的視野陡然開闊,呈現出一個古舊的祭壇。祭壇之上,不知擺放著什麽陣法,有奇異的光自地麵亮起,祭壇之外,是沉默不語的人群,不知從何時就聚集在了那裏,睜著一雙雙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祭壇上的青年。
那正是他們追了一路的背影,此刻仍背對著他們,在祭壇中央盤坐下來,被陣法亮起的光芒包圍,他手中的長劍已然出鞘,平揮,刺天,刺地,而後深深紮進身下的祭壇。
九重天雷隨之被引來,眼看著就要直直劈在青年頭頂。
陸尺隻覺得氣氛壓抑而沉重,讓人喘不過氣來,這青年就要死了,孔爵仍抓著他的手,繞著祭壇的外沿,一步步走到青年的側麵,即將一睹真容。
“陸尺!”
耳邊忽然炸開一聲呼喊,陸尺眨了眨眼,試圖尋找聲音的來源。
“快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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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爵?
被緊緊抓著的手忽然傳來一股霸道而不容抗拒的力道,陸尺整個人跟著趔趄了幾步,直直跌入一個香噴噴的懷抱。
是的,香噴噴,是孔爵身上那些因果藤的花香味,因為距離太近而直直竄入鼻腔,讓他不習慣地微微皺眉,試著掙脫時卻發現身體被緊緊摟住了。
就算答應了做戀人試試看,這種程度的動手動腳也要看場合看氣氛的吧,陸尺登時有些不爽,腰身一扭就掙脫了這個懷抱,不到一個眨眼的功夫就將製住了孔爵的肩臂,壓著人背對自己跪倒在地,脖子上架著看似無害卻鋒利非常的木劍。
誅邪劍?這不是孔爵自己拿著的麽,怎麽到了自己手上?
順手就用了趁手武器的陸尺臉色微僵,不過是抱了一下而已,實在不需要鬧到利器架脖子的地步,連忙收了不知何時出鞘的長劍,一把將孔爵從地上拉了起來,“以後別這麽突然抱過來,我會條件反射傷到你的。”
險些被揍了,孔爵重新站起身來,竟是一副快急瘋了的表情,聲線顫抖地叫了一聲陸尺。
“我在。怎麽,你終於清醒了?”陸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把,發覺他已經不是被畫卷迷惑的樣子,但還是不太正常,不就是不讓抱麽,這麽激動做什麽……
剛說完這話,陸尺就朝著四周環視了一圈,他們又回到了房間內,不再是那個即將有天雷劈下的山頂祭壇。
確認已經脫離了異常,陸尺平靜地開口,將孔爵剛才的異常,以及走進畫中的事說了出來。說到底孔爵才是這個位麵的人,還是有點本事的驅邪師,應該更了解這樣的異常到底是怎麽回事。
聽了他的闡述,孔爵的麵色果然變得凝重起來,第一次露出了不帶絲毫笑意的神情。
陸尺看著有些不解,他們二人分明都沒事,難道這事件其實很嚴重?
“陸尺,不是我。”孔爵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斟酌著如何遣詞造句般,一字一頓地說道,“從第一幅畫開始,你就被畫中人迷惑了,不管不顧地推開門一直走,我怎麽拉都拉不住,也叫不醒你,隻好拉著你的手一起走,結果進了畫中。”
陸尺:“我?”
從一開始,他就有疑惑過孔爵為何非要攥著自己的手,而且是那種力道很大,生怕自己掙脫一般的握法,他以為是被畫卷迷惑了。
若是解釋成想要阻攔突然陷入幻境的自己,才緊緊攥著不放的話,的確更有說服力。
“沒想到,進入畫卷之後,畫中人消失了,我的誅邪劍也到了你的手裏,你……成為了那個畫中人,穿著古式的長衣,帶著木劍,頭也不回的一直走……”
現在說起這些,孔爵仍然很是後怕,擔心陸尺再次跑掉似的,站在距離極近的位置,呼吸不穩地說著。
後來,便是陸尺穿著另一身衣服,在祭壇之上引雷自戕,孔爵一邊使勁了渾身解數阻攔、喚醒他,一邊試圖和他說話,可陸尺隻在天雷劈來的最後一瞬,望著天空說了意義不明的幾個字。
——你可滿意了。
“對不起,是我疏忽了,害得你險些遇害。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遇到這樣的危險。”
孔爵看著他的雙眼誠懇道歉,自責之情流露無遺,那仍在微微顫栗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指尖,似乎訴說著此刻的不安,“我沒想到這屋內的東西會先對你動手。”
陸尺回以一個淺淡的微笑,“沒關係,我不在意。”
他是真的不怎麽在意自己的生死,雷劈而已,在他的記憶之中,還沒體驗過被雷劈死這種死法呢,反正是意外死亡,真的死成了也是修煉中的進度。
不過,沒死也好,雖然對於修煉之中的死亡喜聞樂見,但陸尺並不希望自己的死給他人留下心理陰影或愧疚之類的感情,他還不確定自己真的死了的話,孔爵會失憶還是和這個位麵的鬼魂一樣仍然記得自己。
還是晚些日子再赴死吧,陸尺想著,等到孔爵對自己的新鮮勁兒過了,等到自己在孔爵的身邊收集到了足夠的信息,弄清新位麵的規則和大致情況了,也不遲。
到那時……也要死在孔爵不知道的、看不見的地方比較好,哪怕隻有一半的可能性,他也不想被記著。
“陸尺,這次是我欠你的。”
孔爵想起自己隨口一句就將人叫來陪自己冒險的行為,眸色不禁暗了暗。性命攸關的事,若是常人遇到了這種情況,哪怕是教養極好的、天生脾氣軟的怕也要變一變臉色,可陸尺,這個看起來強悍過頭,內裏卻剔透得過分的陸尺,竟然毫無波瀾地一笑了之了。
他盯著那個微笑,無法從中找到絲毫作偽痕跡,也不見丁點輕生厭世的落寞苦澀。
一個有著最銳利鋒芒和可怕殺氣的人,怎能同時擁有著最透徹溫柔的性子?
怎麽可能?
“還有……謝謝。多虧了你,我才發現了這幅畫的真正玄機。”
陸尺順著他的視線方向看了過去,看到了最初掛在牆壁的那幅畫。
隻不過這一次,畫上多了一個落款,一個印章,力道蒼勁地寫著道清二字。
“之前來過的驅邪師能力不足,都沒能解決這個宅子的問題根源,原因就是無法找到作怪鬼魂的真身。”孔爵來到畫前站定,看起來並不打算立刻動手處理,“那些鬼魂,一直都藏在這幅畫裏,這才逃過了一次次的驅逐和擊殺。”
陸尺一怔:“祭壇下的那些人群……”
“對。那些就是藏匿在畫中的鬼魂。而這幅畫,”孔爵歎了口氣,“看樣子,是我丹魯派一個前輩所畫,若是方法不當,解決完藏在裏麵的鬼魂,這幅畫也就毀得差不多了。”
真毀了,未免有點可惜。
“丹魯派?”
“嗯,就是與淩鳶流派一直相互對立,如今流傳繼承最廣的驅邪師流派,孔家也是丹魯派的。作了這畫的前輩名為道清,說起來應該是丘妄君的……至交。”
畫中之人到底是誰,已經無需再猜。
陸尺看向仍被自己握在手中的木劍,心中卻是猜疑更深。
又是丘妄君。
他沒有猶豫地開口,嘴角還噙著些興味的笑意,“我再進畫裏一次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 淩鳶流派——祖師爺,丘妄君,畫中人,誅邪劍的真正主人。
丹魯流派——丘妄君的至交,道清真人,偷偷畫別人背影的悶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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