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死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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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湧的記憶與陽冥鬼王這個稱號一同浮現了出來,如同深埋地裏的泥土重現於幹燥的陽光之下。
明明是個驅邪師,卻有著鬼王稱號的人,丘妄君算是頭一號。
丘妄君名聲大噪的時候,算是個百家齊鳴的繁盛時期,驅邪師也還不叫驅邪師,更多的被成為陰陽先生。原因很簡單,當時懂得各類術法,能夠與鬼怪接觸的人們,都奉行著各自的規矩準則,目的也不都是驅逐或消滅鬼怪,尚且會追求共存。
那時候的丹魯派,還算是個異類,隻論法理,不講情麵,更不論什麽恩怨追求正義,在朝廷之上頗受重視,在百姓之間卻並不受推崇。
丘妄君創立的淩鳶流派,反而呼聲很高,時間久了,丘妄君就有了種種名號,其中一個就是陽冥鬼王。
陽冥鬼王,指的就是行走在陽間,卻做著冥界的審判,萬鬼都匍匐稱臣、聽其號令的鬼王。
活人尊稱他丘妄君,死人則稱他陽冥鬼王,隻要是有求於他,無論是人是鬼是怪,都能得到他的正視,哪怕是所有其它的陰陽先生都幫不了的冤屈、實現不能的心願,他都會盡全力辦到。
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有執念心願未了的也能得以了結從而瞑目,陽冥鬼王的存在,與其說是為鬼怪做事,不如說是凡人活在世間最後的倚仗,若是世上一切都沒了公理道義可言,最後的最後也可以在死後討來一個說法。
“蒼天無眼,仙佛冷情,這世上若是善惡無報……”
十九歲的丘妄君年少輕狂、劍指蒼茫大地,發下了豪言壯語,“那就讓我來成為爾等真正的報應!”
一時間,世人唏噓,藏惡之人心虛膽寒,苦命之人尋到希望,丘妄君成了陽冥鬼王,所到之處,一呼百應。
陽冥鬼王……
陸尺默默抬手掩麵,為自己腦海中的記憶而感到不忍直視。
“太中二了吧……”
可怕的不是黑曆史,而是黑曆史被世人、啊不世上諸鬼,永遠地銘記了,你化成灰n次了也記得你。
現在這可是法治社會早就不是封建時期了,逃跑還來得及嗎……
“祖師爺你剛才說啥?”
白玄喚了一聲,將陸尺的思緒拽回當下。
“沒什麽,情況我知道了,多謝提醒。”
大不了先見了鬼就繞道走,努力不被那些東西發現吧。
“祖師爺啊,您還不明白嗎?”白玄摸著自己那假兮兮的胡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耐心指點了起來,“這雖然是個壞消息,但也是個天賜良機啊。隻要您這次能在所有驅邪師前麵解決了這個難題,必定能一朝揚名,一下子就將淩鳶流派的風頭帶起來,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派還沒有死絕!”
陸尺看了他一眼,“他們不會認為百鬼夜行就是我故意弄出來的?”
這個位麵的人不清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楚,但陸尺作為局外人,已經猜到了一切都和位麵融合有關,這樣的解釋定然難以被這裏的人接受,更難以證明,在局內人看來,就是找不到原因的百鬼夜行,正愁沒有可以追究過錯的罪魁禍首呢。
“這個您不用擔心,交給我來處理就好,到時候保證您是清清白白的。”
留下了這麽個不明不白的說法,白玄就讓陸尺好好休息,又從窗戶飄出去了,說是要回畫裏歇著。
鬼自然是不需要休息的,然而白玄說完這話,陸尺看著他身上的因果藤,就明白了。
能夠讓鬼魂從世間消失的途徑隻有兩個,一是驅邪師或者別的外力‘斬殺’鬼魂,二是鬼魂己身的力量耗盡、或者因緣全部了結,便會自然消失。
這樣看來,鬼魂想留在世上,其實並不容易,有些執念深的,也許力量不足以停留,有些力量足夠強的,比如白玄,一旦因果藤不再與活人相連,就再沒有任何力量能支撐他停留下去。
現在的白玄,也許根本不能離開畫卷太久。找到了淩鳶繼承人的他,算是心事了卻了一半,執念淺了,就會需要更多力量。
這樣的他,若是真的不能離開畫卷太久,又該如何對外界解釋百鬼夜行的事?
這麽想著,陸尺的頭又沉了起來,躺回被窩正想睡會,就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
他看了眼牆壁上的時鍾,天已經快亮了,看來他今晚就注定了沒有覺可以睡。
腳步聲很是穩健緩慢,仔細聽來又缺了些底氣,不像是孔爵那樣乍看之下浮躁實際有底子的人,走到門前也沒有過多的猶豫,停留了兩秒就輕輕敲了門。
‘篤、篤’兩下,不多也不少,然後就站在原地耐心十足地等著。
這房裏還能有誰,陸尺重新起身,拉開房門,果不其然看到了身著睡衣、沒戴眼鏡的朝江。
陸尺張了張嘴,不太確定這種時候是該說‘這麽晚了’還是‘起得真早啊’來打招呼。
“陸先生沒睡啊。”朝江首先客氣微笑著招呼了,見他沒有迎自己進去的意思,就指指外麵走廊,“抱歉打擾了,不方便的話要不要來一起喝杯茶?”
喝茶提神嗎,這是真的不打算讓自己睡了。
不過,朝江應該也是不知情。陸尺點頭應下了,想著反正睡不了也睡不著了,幹脆把被褥先收起來。轉身的功夫突然想起,朝江似乎在睡前特意問過他和孔爵睡幾間房。
如果當時和孔爵睡了同一間的話,是不是就能睡個好覺了……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陸尺就搖了搖頭,阻止自己再次胡思亂想,跟著朝江穿過長長的走廊和樓梯,不知不覺間來到一間帶有落地窗的會客廳。
“陸先生,我有一事相求。”
燈光亮起,茶香氤氳著飄散開來,朝江再次為自己的淩晨打擾而道歉,而後說明了來意,
“請您救救白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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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 此話一出,朝江便深深彎下脊背,朝陸尺行了個大禮。
“他怎麽了?”
朝江接下來的話,更是印證了陸尺剛才的猜想。
白玄身為亡故已久的白家家主,一直以來都是依靠道清留下的畫卷保持力量不流失的,心中執念則是淩鳶的後繼無人。
如今的白玄,是做好了為淩鳶散盡力量,散盡魂魄的準備的。
若是沒有這一切,白玄本該在斷絕一切執念因緣後自然消失,投入新的輪回。
“我知道他根本不是什麽白發老人,白玄原本的年齡、模樣,我已經在白家家譜和相冊中找到了。”朝江低垂著眼,視線投入眼前的茶水之中,一根茶葉杆豎直懸在水麵中央,上下漂浮著在水霧中蕩起漣漪,“他以為偽裝成垂暮老人,我就能安心看著他就此散魂,以為這樣我就不會試圖留下他。”
‘當’地清脆聲響從庭院傳來,是名為‘添水’的景觀,竹筒敲擊在石頭上,流水潺潺。
朝江抬起頭來,眼中映著悲痛與祈求,他看向陸尺,好似看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分明是要救一個已死之人,這神情,卻好似在為自己求救。
是陸尺最熟悉的一種神情,又是他鮮少能見到的一種。
無數次,在他修神的遙遙路途上,曾經看到過太多人在生死關頭卸下一切偽裝的樣子。或絕望、或瘋狂、或驚嚇到麻木,也曾經在站出身的那一刻,看到過太多人朝自己露出這般祈求的神色。
想要活下去,想要被拯救,一切一切的與生命同等重量的希冀壓在他的肩上,無論多少次,都足以讓人動容。
沒人知道他做這些,不是想要成為救世主,而是為了修成人人畏懼的死神。
生一次看到有人像朝江一樣,為他人的安危向他這般祈求,還是從一個即將失去孩子的母親那裏。不是年輕的母親和年幼的孩子,是行將就木的老人,為一個年過五十的女兒。
“我明白了。”
陸尺溫和地笑了,眉眼間天生的棱角和涼薄散去,隻剩令人心安的暖意,“我大概知道白玄打算做什麽了,這件事,我可以幫你。”
這樣的話語,如同定心丸一般落在朝江心中,讓他的雙眼煥發了亮光。
‘當’。
竹筒再次敲擊石頭,心緒得以平複,流水聲也終於傳入兩人耳中。他們雙雙朝著落地窗外的庭院看去,正巧望見逐漸暈染了半片天空的拂曉,薄紗似的雲兒層層疊疊,猶如紅纓染布,半遮紅日。
“謝謝您。”朝江感動不已,恨不得再次行個大禮,被陸尺伸手攔住了。
“別急著道謝,作為交換,我也有事需要朝江先生幫忙。”陸尺拿起茶杯,緩緩品了一口,
“到時候您會受累不小,事關重大,希望您能認真考慮一下,不要為了白玄一時衝動應下,以免今後找不到回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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