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二兄你莫要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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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頭的喊聲嘹亮整齊,歡騰熱烈,入耳皆是聖巫女三個字。

    “聖巫女一甲!”

    “聖巫女萬歲!”

    “神明保佑!”

    猗與那與,置我鞉鼓。奏鼓簡簡,衎我烈烈。湯孫奏假,綏我思成。鞉鼓淵淵,嘒嘒管聲……顧予烝嚐,湯孫之將……

    民眾、臣子、女眷、小孩們,陸陸續續跳起舞來,是祭祀神明時用的萬人之舞。

    亦不知是誰先起了頭,喊聲變成了歌聲,飄在空曠的城郊山野上空,顯得即嘹亮又高遠,回音繚繞,走獸四散,鳥禽盤旋騰飛,撼天動地震耳欲聾。

    千人唱誦,熱烈真誠又直擊人心,便是祭祀祖先神明時,也沒有這般熱烈壯觀的。

    殷受在旁邊看著,心裏激起了千層浪,民眾們這時候唱起那樂,是在感謝先祖神明,感謝先祖將這般出眾奪目的聖巫女送來他們身邊,也希望能求得聖巫女的保佑,保佑福到安康,風調雨順。

    微子衍呆呆看了半響,忽地想起殷受來,急忙上前問,“小弟你如何了,可還好。”

    微子衍的聲音驚醒了眾人,夷武回過神,也跑過來將臉色蒼白的夷風扶下來,仔細給他檢查過,這才上前與甘棠道謝。

    微子衍瞧見地上的馬食,立刻便跳了起來,指著夷風怒目而視,“馬怎麽忽然就發了癲,可是吃了豆子的緣故。”

    夷武色變,立刻辯駁道,“不是我們,我們隻是撒了馬食,想阻擾你們得一甲罷了,若不信,把馬食帶回去檢驗便是。”

    坐騎停下來吃東西與鬥射半途發起狂來,危險係數壓根不是一個檔次,坐騎發了狂,尤其是遍地都是障礙物的鬥場裏麵,普通人不死也殘。

    微子衍哪裏會信,怒目而視,又將目光看來甘棠這邊,分明是連她也一並懷疑上了。

    殷受擺擺手,笑道,“些許小事,無須在意,武鬥結束,我們出去罷。”

    微子衍還欲再言,見殷受朝他搖了搖頭,便硬將口裏的話憋了回去,隻恨恨瞪了夷武夷風甘棠一眼,悻悻作罷。

    人越聚越多,歌聲一遍接著一遍沒完沒了,載歌載舞,甘棠心裏壓了秤砣一樣,也不再去看,權當自己是個局外人,她不信神佛,很難理解信仰這種東西,也難理解這裏的人將安平生活的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神明身上。

    有護衛士兵上前遣散人群,喊聲才漸漸消停下去,甘棠朝幾人道,“走罷。”

    夷風抿抿唇,清秀的臉上有掙紮之色,最後像是下定決心了一般,看著甘棠拜了一拜,脆生生道,“學子的父王善騎射,但也無法一箭三鳥,父王讓學子與兄長來殷商隨聖巫女修習文武藝,夷風服氣了,以後還請聖巫女多多指教。”

    夷武見弟弟如此說,點點頭,也上前與甘棠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學子夷武見過宗師。”

    夷武與夷風稱呼她為宗師,便是承認她師長的身份了。

    “教學相長,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以後多多指教。”甘棠目光自兩位少年身上滑過,心裏輕輕鬆了口氣,南夷王這一招棋走得出人意料,夷風與夷武機靈膽大不說,還聰慧好學,若非今日震住他們,隻怕以後麻煩的是自己了。

    旁邊殷受亦朝甘棠拜了一拜道,“學子殷受見過師長。”

    殷受如此,旁邊的微子衍雖是不甘願,也過來與甘棠行禮拜師了。

    甘棠將他的不甘願看在眼裏,卻不甚在意,眉眼彎了彎,示意他們都起來,學子們騎射武舞,聲樂禮儀樣樣都要學,左學裏養著許多德高望重的長者,多得是老師,她這麽一個掛名宗師,往後隻推脫事物繁忙偶爾露露麵便可,幾人隻需麵子上過去便可。

    甘棠走在前頭,幾個學子自然不會越過她去。

    臨近出口,殷受追上來,落後甘棠半步,低聲道,“棠梨,今日驚馬之事可否就此揭過不提,甘源若問起來,棠梨你隻說不知便是。”

    甘源肯定是要過問的,今日大家都錯估夷族兩位王子的實力,照原本的情形,有機會跑在前頭的隻有她和殷受,殷受的馬驚了,甘棠作為競爭對手,自然是嫌疑最大的一個。

    這一計可謂一石二鳥,倘若當真成了,整個殷商都要鬧出不小的動靜來。

    甘棠看了殷受異樣,腳步未停,也未言語,她這麽拚命便是想好好活著,活得輕鬆自在,此人暗中設計她一次不成,必定有第二次,隨口說放便放,她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殷受看出她所思所想,泄氣得連肩膀都鬆了下去,坦率道, “好罷,我知道害處是大兄,大兄是想利用我嫁禍於你,不過此事暫且不宜追究,棠梨你揭過這一次,我殷受記朋友的恩,日後定會報答你的。”

    甘棠索性停了下來,示意微子衍與夷風等人先走。

    微子衍雖是想留下,但明麵上不怎麽敢和甘棠對著來,聽了她的令,精神怏怏地走了。

    甘棠開口戳破了兄弟二人麵和心不和的表皮,直言道,“隻怕不止是我,以你的武藝不會製不住驚馬,但就算製住了,萬眾矚目之下來這麽一出,殷商嫡子的名聲也得一落千丈,你即是看出來微子啟有問題,為何不早日清理了,留下以後的禍端,再者殘缺者不得為王,你若是重傷瘸腿,那就是皆大歡喜了。”

    天家哪裏來的親情,尤其殷商王室比尋常皇家還更為特殊些。

    如果按照兄終弟及製來繼承王位,微子啟、微子衍、箕子,甚至王叔比幹等人,都有繼承王位的資格,殷受的祖父改革禮製,一刀切斷了近兩代皇室子弟的念想。

    斷人權路要人性命,這麽多宗室子弟,又有幾個是甘心的。

    微子啟隻是其中之一。

    這計謀雖是簡單粗暴了些,但照微子啟的年紀資曆來看,已經足夠旁人為他喝彩的了。

    “我知道,他這樣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殷受坦然道,“棠梨你學識淵博,定能猜到大兄如此作為的由來,不過眼下王室外服不穩,我兄弟倘若再相爭,內服必然動蕩,介時內憂外患,隻怕當年九王之亂又要重現了。”

    甘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棠默然,她知道殷受說的是什麽事。

    殷商接近五百年的曆史裏,曾經出現過好幾次王室中衰,諸侯叛離的危國大事,都是由王位紛爭引起的,這次的事若挑明了說,大家撕破了臉皮,當年動蕩的慘劇難保不出現。

    而現在的殷商,好比強弩之末,千瘡百孔,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甘棠不語,殷受接著道,“再者大兄壓根不是我的對手,且放一放也無妨,棠梨莫要擔心。”

    甘棠倒不是擔心他,隻是有些事放一放總會放出禍端來,微子啟就是個典型,孔聖人稱呼他為賢者,是因為複辟周禮的政治立場不同,更多的人都清楚,微子啟是□□曆史上的漢奸第一人,奪位無望便引狼入室傾滅其國,這心思人品夠可以的了。

    隻正如殷受所言,眼下當真不是動他的好時候。

    甘棠便點頭應了,“好。”

    殷受立馬笑開來,燦如星辰,俊美得能晃花人的眼睛,“棠梨你真好,對我好,我記在心裏了!”

    甘棠看得有些走神,她能看見這些事裏裏外外的關竅,是因為她芯子裏頭有一個二十六歲的靈魂,並且知曉一些殷商的現狀和曆史,可殷受小小年紀,能有這些思量,實在是多智近妖了。

    他小時候便這般聰慧通透,長大了後能將中國的版圖向南擴展到江淮福建沿海一代,也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拋開一些成見來看,殷受確實是個胸有丘壑,雄才大略的帝王,畢竟後世大連、天津、青島、連雲港、上海,浙閩廣州這些臨海地域,都是殷受打下來的,除卻改革政治、祭祀體製,徹底剔除神權勢力桎梏外,光是經營九州大陸的東南地區,把東南與中原聯係起來這一條,已經是功在千秋,利在民族,足夠後人敬仰萬千的了。

    殷受雖沒能一統天下,但南征北戰,經略南方,攻打東夷,也為後來秦大一統打下了基石,功績實實在在不可磨滅,千百年後卻完全被淹沒在曆史長河中,成了十惡不赦大魔王的傑出代表,若說荒淫殘暴,誰能比得過帝辛去。

    周人還給他封了個商紂王的諡號,臭名遠揚,罄竹難書。

    冤,甘棠看了眼旁邊眉開眼笑的殷受,心說真是冤透了。

    天子守國門,君子死社稷,殷受身前守衛殷商江山,死後烽火自焚,這等君王氣節,古來又有幾人能並肩之,最後卻受著千千萬萬世代華夏子孫的臭罵唾棄口誅筆伐,實在是冤透了。

    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盡歸焉,商紂王三個字,已經化成一種大反派的邪惡勢力,成了一種藝術形象,和帝辛這個人,沒有太多關係了。

    殷受見甘棠走神,挨近了問道,“棠梨你在想什麽。”

    “在想你的以後,還有你的兄弟們,可歎可氣。”難兄難弟,甘棠搖搖頭,帝辛殷受,秦始皇嬴政,外加隋煬帝楊廣,並稱煤球三兄弟,一樣有千秋功業,一樣被黑成了碳團,讓人唏噓不已,可惜可歎。

    殷受不知甘棠心中所想,以為她是擔心他,心情愉悅,看著她越發的眉眼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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