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前塵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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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子默的身世,這兩人是早就知道了的。

    正如同姐姐當年說的一樣,這個故事確實是裴月清會喜歡的那種類型。不過其實對於裴月清來說還是口味稍微輕了一點。

    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帝王和江湖女子的愛情故事。

    前任的東堎國君,也就是秦子默的父王,是一位詩畫風流的文人,自然也就有著文人多有的毛病,多情。

    一次外出微服私訪中,意外落難受了點傷,被一名英姿颯爽的江湖女子所救。

    文人身子弱,一點傷也養了好一段時日,兩人日日相對,又是上藥又是換衣服,默默就暗生了情愫,便私定了終生。(當年聽到這裏的時候裴月清還在想,這要是受傷的是藍照臨的父王,就算腸子被打出來了,估計纏上繃帶一個時辰後就能繼續上路了,哪裏還會有什麽暗生情愫的情節。)

    可就在他向她表明身份後,她卻拒絕了隨他回皇宮的請求。

    她深知,他愛是她的瀟灑自由,可是這卻是應有盡有的深宮內苑唯一沒有的東西。她若是同他回去,她終有一天被變成另一個人,變成他眾多妃嬪中普普通通的一個。

    她瀟灑轉身,兩人自此再也沒有見過。

    幾年後,東堎第一大幫的幫主陳清河帶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進了東堎帝都,帶著他當年為她親手所繪的一幅畫像。

    原來這位女子竟是陳清河的獨女,兩人分別之後才發現自己已經是珠胎暗結,陳清河無論怎麽逼問都沒能問出那個男人的身份。陳清河四十歲才得了這一個孩子,從小便是寵愛到了極點,終於還是拗不過她,便容忍她生下了這個孩子。

    可哪知過了沒多久她就生了重病,臨終前才終於告知陳清河,這孩子的親生父親竟是當時的東堎國君。

    陳清河原本不願讓這個孩子卷入朝堂的紛爭中,可偏偏這個孩子沒多大的時候便展示出了驚世的才華,過目不忘、出口成章,幾歲就已經對事物有了過人的理解力,可謂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而陳清河那個時候也已經漸漸老邁。思前想後,為了他的前程,陳清河帶著五歲的秦子默毅然踏上了旅途……

    台前的白布上,一個背著劍的老人,牽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川巒疊翠中顛來顛去,往邊緣處那個帶著皇冠的男人走去……

    後台鼓樂悠悠,煽情不已。

    一樓看戲的人們各種叫好,鬧哄哄地胡亂扔著賞錢,還有頑皮的小孩子想繞到後方去看皮影是怎麽操作的,被人拿著糖哄了回去。

    裴月清看了一會兒,便笑了。

    藍照臨看向她,問:“笑什麽?”

    裴月清放下筷子,在凳子上轉了個圈,整個人就像沒長骨頭一樣伏在在欄杆上,歪歪斜斜地一指那幕布,好奇地問:“誒,你們北漠要是有人敢把你家的事情拿出來演著玩?會怎麽樣?”

    藍照臨往那幕布冷冷掃了一眼,沒搭腔。

    他不說裴月清也知道會怎麽樣——百分百被人打死。

    頭枕在手臂上,裴月清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你記不記得那個時候我還問過你,秦子默那時候說的,對皇位沒興趣的話你信不信?”

    藍照臨也放下了筷子,淡淡道:“記得。”

    裴月清望著台下正在分糖的小孩子們,慵懶的笑笑,漫不經心道:“嗬,騙子,都是騙子,鍾離鈺是有多傻才會相信你們的話。當年號稱隻想當逍遙王爺的兩個人,最後都成了帝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王,南風、西玦都成了你們瓜分的戰利品……”

    藍照臨臉色一沉,手裏的鏈子一扯,扯得裴月清轉了半個圈,再一次不得不與他麵對麵地相視著,“成王敗寇,西玦不滅,死的就是我們,你個道理應該最清楚。而至於南風……”

    “至於南風,在姐姐死的那一天,就已經完了……”她平靜地說著,眼裏是許久許久都沒有走出去的悲痛。

    藍照臨靜靜地看著她,放鬆了手裏的鏈條。他很清楚,裴月汐的死,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就像藍睿明的死至於他一樣。

    她人生前麵十幾年唯一的光亮已經被打散,再回頭隻剩深不見底、無邊無際的幽暗血海……

    要不然那一年,她也不會做出那麽瘋狂絕望的事情……

    他們兩個共同經曆了太多東西,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人生多樁大苦早已嚐盡,很多事情已經不需要用言語在闡釋。

    他懂。

    她也懂。

    兩個就這麽對視了許久,下麵的燈影戲都已經進入了下個一個故事環節,裴月清終於垂下了眉,輕輕地問:“我聽說你前兩年把國都遷到了以前的西玦皇宮?”

    藍照臨道:“是。”

    “她,還好嗎?”雖然裴月汐和鍾離鈺根本沒有成親。但是裴月汐死後,卻是以西玦太子妃的身份厚葬在了西玦皇陵。

    藍照臨道:“我沒有動西玦皇陵,沒有人會去打擾她的安眠。”

    “謝謝你。”她真心實意地道著謝,垂下眼,纖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眼底下投出濃密陰影,顯得難得的溫順。

    台下不知道又在鬧些什麽,突然就布滿了小孩子的喧鬧聲。裴月清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一看原來是故事講到秦子默長大一些後協助父王處理政務,東堎年年五穀豐登,收益越來越好。

    一個半大的男孩子站在舞台右側,抓著一個灰色的布袋子,配合著豐收的樂曲,往各個方向撒糖,引來小孩子們一陣哄搶,甚至有些大人也忍不住湊著熱鬧,真是一片其樂融融。

    唯有藍照臨的那群手下各個不為所動,顯得格格不入。誰要吃秦子默的糖啊,啊呸!

    一群小孩子圍著他,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雞仔,撒糖的男孩子心中得意,撒的更高興,突然瞟見二樓包廂一個容貌精致的女子正衝著自己這邊笑,心下歡喜,立刻用最大的力氣抓了一把糖扔向二樓包廂。

    裴月清笑著伸手去接,她運氣不錯,居然一左一右接到了兩個。她向來是喜歡這些甜食的,想也沒想拆開外麵的紙,一口吞了一個,另一個朝藍照臨晃了晃,“還有一個?要麽?味道還不錯哦。”

    藍照臨瞥她一眼,不動聲色。

    很顯然,冰山美男們自然是不會喜愛這種甜膩膩的小食品的,畢竟和他們的形象太不符了。

    裴月清也不強求,繼續托腮看表演,那顆糖在她的腮幫子裏麵左邊右邊地鼓來鼓去。

    不一會兒,台下已經演到了西玦皇宮的那一場大勝。

    這進度未免有些快,似乎是把秦子默在西玦當質子的那幾年一下就略過了。大概是民眾們不太能接受其實前任東堎王其實並不是很疼愛秦子默這個真相吧。

    幕布上的“秦子默”一身白衣,高高地站在一匹駿馬上麵吹著笛子,身邊圍著拿著刀槍劍戟的武士們,隨著他的號令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溜達著。

    裴月清拍著欄杆,差點沒笑死,“我真是太佩服這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些人的想象力了!這也想的出來!”

    這一看就是希望,既能表現子默陛下在後方指揮布陣、運籌帷幄,又能提現子默陛下親自上場、先身士卒的英勇,硬是給拚湊出這麽個四不像的東西來了。

    秦子默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當年要真是這麽上的戰場,早就給摔死了好嗎?!

    裴月清回頭,大概是想和藍照臨吐槽兩句,卻見他的表情嚴肅、氣勢淩厲,眼神更是鋒利的可怕。

    幕布上,一個黑衣人從天而降,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摧枯拉朽,萬夫不敵。最終,用手中的那柄長劍,將一個黃色衣衫的人劈成了兩半。

    鍾鼓聲更加激烈,甚至放出了小小的特效煙花,引得小孩子們陣陣驚叫。

    “自此以後,西玦徹底滅亡!”一個渾厚的聲音說道。

    台下的人們歡欣鼓舞,高喊著“陛下威武!”“陛下萬歲!”“東堎必勝”,一樓大廳已經化作了歡樂的海洋。

    伴著火藥的氣味,一片嘈雜聲中,藍照臨主動開口,肅若寒星的眼眸微微閃動:“我……”

    裴月清非常冷靜地打斷了他:“不必說了。我不想聽。”

    不必解釋,什麽都不必說。

    那天的事情,她記得非常清楚——

    昔日繁華的西玦皇宮已經沉浸在一片慘烈的廝殺聲和硝煙中。

    高高的城牆上,有破空聲傳來,她還未反應過來,鍾離鈺就已經從正麵抱住了她。那隻讓她無比熟悉的破雲箭,刺穿了鍾離鈺的整個腹部後,前端還深深地刺入了她的右腰側。

    破雲箭。

    全天下隻有藍照臨和藍睿明才擁有,江湖兵器譜第一名的破雲箭。

    失血的感覺讓她昏眩,她背靠著粗糙的牆壁,努力支撐著才沒有滑下去,鍾離鈺靠在她的身上,緩緩地對她說:下輩子,我再來娶你……

    兩人的鮮血混合在一起,撒的滿地都是。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但是她依然清晰地看到,戰火紛飛的城牆下,藍照臨舉起的破雲箭,對準了遠處秦子默的方向……

    我以為你隻是想為你哥哥報仇,我以為你隻是想要自由,沒想到,你想要的,也隻是這個天下。

    為此,你可以掃清一切障礙。

    包括鍾離鈺,包括秦子默。

    甚至,包括我。

    沒想到,你和那些人,沒有區別。

    騙子。

    藍照臨,你就是個騙子……

    藍照臨似乎還想繼續說些什麽,突然眉頭一皺,頓覺身體一軟,幾乎是眨眼間就倒下了。他倒在地上,痛苦的輕微喘息著,飽含驚怒的眼睛死死地烙在裴月清身上。

    項山倒在他的不遠處,同樣目呲欲裂地看著裴月清。

    隻見她安然無恙地坐在椅子上,還悠然自得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一樓那原本歡樂的海洋也詭異地安靜了下來,唯有幾個小孩子驚詫的聲音。

    煙花!是剛才的煙花!居然有毒!

    裴月清看著他們二人,再次晃了晃手裏還剩下一顆的糖,嘴角勾勒出一抹微妙的弧度,衝著他笑道:“你看,我給過你解藥的,是你自己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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