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黎明，公九卿披星戴月的跟屠戈出了旅店。

    街角屋簷的燈，還未熄，瓦青的屋頂，反射出冷光。

    前方，守夜人提燈的影子，被拉的很長。

    屠戈抱著公九卿，竄上屋頂，看著地圖，在夜空中輕輕劃過，轉進一條滿是花燈的街巷裏。

    紅繩承受不住一排排鴛鴦花燈的重量，被拉的極低。

    樓上的嬉笑怒罵聲，人影重疊，樓門口深夜仍然濃妝豔抹，春衫單薄，羽扇掩唇的女子。

    都暗示這裏是花街，屠戈把公九卿放下，又替她整理好衣冠。

    屠戈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他看了眼公九卿，小太子隻有十二歲，看起來隻有十歲左右，來這，被靳公子知道了，怕是要打死他。

    公九卿倒是神色如常，當子規出任務，混跡下花樓，賣藝不賣身，打聽下情報，順便解決幾個人，有什麽稀奇的。

    看著屠戈尷尬的樣子，公九卿不由得挺了廷腰，雄赳赳氣昂昂走進去。

    走到花街最深處，人聲漸漸弱下去。

    一家沒有牌匾的酒樓，隻掛著一盞素布燈，門扉禁閉，門很舊，雕刻著一群形態各異的文鰩魚，魚的身姿很靈動，卻都沒有眼睛，空洞木訥。

    屠戈按照地圖上所寫的備注，扣門十二下，等了一下，一個布衣老者提著燈開了門。

    公九卿，與屠戈有兩人，便交給老者二兩銀。

    老者收了錢，給了兩張白麵具，側身讓他們通過。

    公九卿與屠戈又重新易了容，有沒有麵具都一樣，但還是戴上了。

    “這裏神神秘秘的，希望能讓我買到好東西，你知曉夜燈寶市的幕後掌櫃是誰嗎？”

    在熱鬧非凡的花街，有這麽個破舊的地方，也沒有人來探查，還真是奇怪。

    “這屬下不知，它出現的悄無聲息，各方勢力又動不了它……”

    外麵破舊，裏麵有一條窄道，通過後視野便變得廣闊。

    公九卿一邊與屠戈閑聊著，往裏走去。裏麵格局就是個普通集市，燈火通明，人基本上都帶著麵具，沒帶的，一看就知道易了容，變得沒有存在感。

    物品確實種類繁多，街道一開頭就有幾波販賣女奴的，越走下去，物品價值越高。

    屠戈貼心的雇了個這裏專門的引路小廝，他們都帶著專門訂製的銅牌和麵具。

    “這位小公子，我們這哪怕你想要個月亮，也有幾乎與月亮一樣的西域稀奇的滿月石，還有……”

    “帶我去看看人，男的，年紀二十左右，身體健康，練過武，讀過書，最好。”

    “好的，請往裏麵來。”

    這種要求很常見，這小公子估計是來買家丁，想要培養成私兵，當然這種貨物價值較高，放在裏麵些的位置。

    這些人有的一群關在一個大鐵籠裏，有的單獨關在大鳥籠裏。

    價錢高低，一目了然。

    公九卿在應家十四年，也學了點看人識物的本事，屠戈也可以替她把把關。

    “小公子，您看，這個怎麽樣！身體強健，有胸肌，作您的護衛，一個頂十……”

    小廝指著一群人關在一個籠中，一個三十左右赤裸上身有胸肌的男人。

    確實身體強健，但公九卿注意到他走路腳踝微跛，是受過刑的，他脖子上烙著一個鮮紅的獄字。

    這人見有買主來看，也走過來在鐵籠前，展示他自己。

    公九卿沒有說話，她總覺得哪裏有問題，就是說不出來。

    她看了眼屠戈。

    “這人是受的是奸殺之罪刑吧，你應該有記錄這些人來曆的冊子。”

    見屠戈直接挑破，這小廝嘿嘿一笑，從懷裏拿出一個泛黃的破本子。

    “這位爺別看他破，這是我自己私自寫的，煙陽夜燈寶市裏，所有舊的新來的東西，都有介紹。隻要三兩銀子。”

    屠戈丟給他三兩銀子，公九卿已經了解這裏麵高昂的物價了，小廝也不再跟他們兜圈子，直接引他們去看真正的好貨色。

    屠戈像個母雞護犢子一樣，緊緊跟在公九卿身邊靠後一點的位子。

    亂世培養了她趨利避害的本能，但看人還是少了些經驗，或許回頭可以讓屠戈教教她，靳燁恭也是個合適的人選。

    這小廝對他寫的冊子倒沒有騙人，確實十分詳細，回頭有空她還可以看看別的物品。

    “這曾是六品武官家中的庶子，也識字，您看～”

    根據小廝的話，公九卿翻開冊子，紀霈澤，年二十四，家中因收受賄賂被抄家，其餘親族要麽被斬，要麽流放。

    他是逃跑未成，又被人販抓住，賣入夜燈寶市，輾轉來到沼川煙陽。

    得，這又是個替人頂罪的被斬首的官。

    現在桀商國情，官場黑暗，被冤屈的官員一大把。

    “喂！抬起頭來”

    有看守拿了根竹鞭，強迫他抬起頭。

    模樣很周正，衣服很輕薄幹淨，看來送進來有被這裏的人打理過。

    與他有些清俊的麵貌相反，他手虎口有厚繭，是個常年煉重劍的。

    籠內，紀霈澤被迫抬頭後，看清是個身材矮小，有麵具看不清臉，推斷年紀絕對不大的小公子，身邊跟著侍衛。

    這讓他感到一愣，這些天，來買什麽的都有，什麽樣的人渣都見過了，這麽個小公子，買家丁侍衛的可能性更大，跟他出去說不定是個好選擇。

    “你會寫字嗎？”

    公九卿看他跪坐在籠中，他突然眼中有些期冀看向她。

    “他會的，公子，你等我給他拿筆和紙來，讓他寫個名字，寫個詩都沒問題。”

    紀霈澤接過小廝丟進來的筆和紙，再次提筆的感覺，讓他有些失神。

    他提筆寫了一首“蒹葭”，末了，又字跡工整的寫了自己的名字，擺在地上，給籠子前的小公子看。

    公九卿看到他字跡清晰，知道肯定是從小練字。

    又看到“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才發現他寫了一整首蒹葭，這是很明顯的示好了。

    “你父母親人冤屈被殺，你恨所謂的桀商皇族嗎，恨這國事黑暗嗎，想報仇嗎？”

    紀霈澤沉默了良久，公九卿已經有點失望，想要離開，去看下一個。

    他突然出聲“說不恨，太虛偽，但我銘記父親賜名霈澤於我，是希望我有一日能蒙受皇帝恩澤，保家衛國才是我所願，且父親蒙冤，其案件並未被建斌帝所審。若公子能買下我，今後紀霈澤願為公子盡忠，鞠躬盡瘁。”

    公九卿向屠戈點點頭，讓小廝把名字記下，帶到後麵去，洗漱幹淨。

    她一點都不想自找麻煩，他要是想不開，就算曾是個一品官嫡子，打折出售，她都不會選他。

    紀霈澤識文斷字，又會重劍，做個武官頭領應該是夠了，她還需要更多的人，文武都缺。

    繼續讓小廝帶路。

    公九卿他們一路向深處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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