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從消息傳來的時間來看，大致在一炷香之前關上的。”
    “心兒，你覺不應該將城門關閉？”
    “如你姐姐所言，還是關上好一些的，說不定咱們醉夢樓都能安穩一些，夜間歇息也能睡的好些。”
    “嗯，不錯！”
    “心兒，你進來泡茶的手藝都進益不少。”
    “城外的災情、災民之事，你無需多想，有些事情，可以有心，欲要為之，就不必了。”
    “凡事，要量力而為。”
    “尤其，咱們醉夢樓有些特殊，就算有心有力，最好也不要輕舉妄動。”
    “……”
    亦是從茶托上取下一杯香茗，握在手中，輕嗅之，一絲絲熟悉的花果清香撲麵而來。
    是來自江水之地的上佳茶水。
    甄城附近，東郡這裏的茶水，都難以與之相比，從時人論述的香茶道理來看，中原之地太過於平坦之故，反而不太能夠出現一些好的毫葉。
    輕呷之，秀眸微微眯起，聽得漣衣姊妹二人的言談，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事。
    不由掩嘴輕笑，心兒這丫頭是希望城門繼續打開，以方便更多的人進來？方便那些人避災避難？
    心意是好的。
    就是將一些人想的太好了。
    那些人是人，不是一群溫順的雞仔之物，可以輕而易舉的處理管製，但有不妥，都會引起麻煩。
    就算城門關閉了，也不能保證接下來的城中不會出事。
    心兒。
    有上善之心是好的，也是難得的。
    卻不能太過於將心意外放，除非能夠真正保證自身的安全。
    再說了，身下之地是醉夢樓，一些事情心兒也有明白的，當知曉自己的話外深意。
    “……”
    “姐姐，花影姐姐，我知道的。”
    羋心有些小小的無力，有些小小的無可奈何，想要同姐姐她們繼續爭論，而城門……真的關閉了。
    真的關閉了。
    一炷香前關閉的？
    外麵的風雨還有很大，城外的災民如何？
    這樣的天候，自己今兒還特意穿的厚實一些，若非修行的血氣渾厚許多，自己都要穿上氅衣皮裘了。
    “不要想太多，一些事本就和你無關，也和咱們無關。”
    “河上。”
    “河上最近可有來信？他最近還在滇郡？”
    “……”
    將茶水落於旁邊的高幾上，花影款步近前，伸手在羋心的肩頭拍了拍，這個世上……切勿善意隨意落下。
    許多時候，受傷的都是自己。
    “河上還在滇郡之地，剛從一個奇特的蠻荒部族離去，應該還要在滇郡停留一段時間。”
    其實，姐姐她們說的許多道理，自己都明白，都能理解，就是有些時候忍不住。
    河上。
    每隔十天半個月就會來一封書信，他目下在滇郡曆練，還有莫負在身邊一塊跟著。
    他的安全不需要自己考慮，他在諸夏間曆練許多時日了，又是玄關的修行，又知曉諸多醫道。
    “花影姐姐，外麵有一位客人，要見姐姐。”
    花影正要繼續叮囑一下羋心，門外傳來一道清亮之音，是熟悉的聲音，是身邊的貼身婢女。
    “客人？”
    “見我，月紅她們去見不就行了。”
    看向房門，花影有些蹙眉。
    “月紅掌事說，那人拿了一隻金色牡丹。”
    門外再次傳來一語。
    “嗯？”
    “金色牡丹！”
    “牡丹！”
    “怎麽會……。”
    “難道……他回來了？”
    “他還知道回來？”
    “……”
    “我這就出去。”
    月紅在醉夢樓處事不短時間了，尋常事，足以處理，一個外客處理不了？一隻金色牡丹？
    聞此，花影驀地秀首揚起。
    金色牡丹。
    金色的牡丹。
    一時間，低語喃喃，銀牙輕咬，眸中深處掠過久遠的記憶，搖搖一歎，此事此人著實突然。
    “金色牡丹！”
    羋漣亦是有聞。
    聽得金色牡丹，也是嬌容一怔，心頭也是不自覺掠過數年前的一些人和事，一晃都過去這麽久了。
    是他回來了？
    應該是他。
    隻是，他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從醉夢樓所得的消息來看，他應該在外海或者江南才是。
    “姐姐。”
    “金色牡丹……是什麽花？”
    “來人很特殊嗎？”
    花影姐姐剛來，又要走了？
    客人。
    一隻金色的牡丹？
    羋心奇異之，目視花影姐姐離去，說著話，又看向臨近榻上的姐姐，多有好奇。
    “暫時不可知，等花影姐姐那裏的消息吧。”
    羋漣沒有多言。
    一些事都是猜測，也許是他回來的，也許是別的消息，若然真的是他……不知他現在什麽模樣！
    這些年來，他的事情自己大都不清楚，花影姐姐也不知道，若非時而得知一些消息，更難知了。
    “……”
    羋心點點頭，自己也就是對花影姐姐的神容失色有些驚訝，至於那位客人，不為十分入心。
    ……
    ……
    “真的是你。”
    “你……你的膽子這麽大的？”
    “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
    “目下的甄城正在戒嚴，說不定接下來秦國還會派遣要人前來賑災。”
    “你不該這個時候回來的。”
    “……”
    盡管眼前的人兒有喬裝易容，但……花影還是一眼將醉夢樓的這位不速之客認出來了。
    因為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和當年一模一樣，幾乎沒有什麽變化。
    還有他嘴角的笑意，亦是沒有什麽變化，離開醉夢樓多年，離開甄城多年，他……回來了。
    這個時候回來了。
    不為明智也。
    甄城這裏的情形，自己十分了解。
    “姐姐無需擔心，我這次歸來，又不是惹是生非的，又不是準備做什麽大事的！”
    “醉夢樓，好像沒有什麽變化。”
    “嗯，也有一些變化，一些地方翻新了，一些人也不太一樣了，這裏來了許多新人？”
    “看姐姐的模樣，這些年過活的還好。”
    “我就放心了。”
    “她和心兒還好吧？”
    草綠對鳥對獸雙麵錦繡長跑，灰藍色的虎紋皮帶係在腰間，烏黑光亮的發絲梳攏
    體態欣長，衣著華美，如墨的發絲束發輕盈之冠，透亮的雙眼，揚起的嘴角，觀之瀟灑自在的逍遙客。
    雅間靜室，一觀如舊花容月貌的女子，男子多喜，瞧著姐姐在衝泡茶水，聽得一言，不由搖頭。
    姐姐是誤解自己了。
    “你想要知道她們還好不好，親自問一問不就知道了？”
    “親自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你這次歸來，肯定有要事，肯定有大事，但……無論什麽事情，性命為上。”
    “人活著，一切都有希望。”
    “人沒了，再大的事情，也和你無關。”
    “……”
    花影歎道。
    他在外麵，自己反而放心些，除非秦國出動網羅之力，不然，他不會有事的。
    如今中原大雨，這裏又有水災，他回來了。
    還說著無事。
    騙自己？
    自己可沒有那麽好騙。
    果然真的無事，那就要等很久很久了。
    除非一些事情有成。
    除非他已經不能再做事了。
    “姐姐，我這一次回來，真的沒有什麽事情。”
    “也不會去做什麽事情。”
    “消息來看，這場水災，秦國會派遣得力之人前來，文武都會有，期時，這裏的秦國之力極強，我非不明智之人。”
    “……”
    “有姐姐在她身邊，她應不會有事。”
    “心兒的事情，我也了解一些，她和江南武真郡侯的弟子河上關係匪淺，數月之前，還曾出現在關中。”
    “還在鹹陽待了數日。”
    “河上。”
    “名師高徒，年歲不大，一身修行登峰造極，比起老一輩的俠士而言，絲毫不差，玄關層次的強者都有身隕他手下。”
    “倒是城中那三人還在，他們好像在城中也沒有什麽動靜。”
    “……”
    連姐姐都能想到的危險事，自己更加想到那一點，男子踱步此間，環顧四周一切。
    熟悉的。
    陌生的。
    多有感觸。
    和姐姐閑聊諸事，更為心緒不住波動。
    “你倒是知道不少的事情。”
    “可惜，你的事情，我一無所知，除了你時不時傳回來的一些文書，其餘都無所知了。”
    “你的事情，我也不多問，還是剛才的那句話。”
    “性命為上。”
    “城中的三人？”
    “百鳥三人？”
    “怎麽，還在想著當初的事情？如果當初你不離開，說不定我就要多一個弟妹了。”
    “……”
    花影將茶水列於案幾上，看向還在旁邊走動的人兒，他無事就好，至於他這些年做的事情，自己不關心。
    就算詢問，也無用。
    “楚國淪亡的時候，我曾有言要好好保護她的，這些年來……姐姐代勞了。”
    “嗯，好茶，好茶！”
    “這些年來，我去過很多地方，也有品過不少好茶。”
    “姐姐衝泡的茶水應該是來至於楚地雲夢大澤附近吧？我聞著有些類似，是否如我猜測？”
    “……”
    男子入座，將一杯茶水端起，品之，頓有讚譽。
    是上佳的一等綠茶，自己也是喜歡喝的，隻不過很少有時間可以真正去用心品嚐。
    “你倒是會嚐，的確是雲夢洞庭附近的葉子。”
    “喜歡的話，接下來就多喝些。”
    “這次你回來，可以待多久？”
    “你這個麵具我看著不習慣，這裏無人，還不取下！”
    “……”
    花影坐於案幾對麵，細細端量麵前的人兒，連茶水的味道都能嗅出來？他這些年去過楚地？
    在那裏停留過？
    亦或者，隻是喝過楚地的茶水？
    不可知。
    眼睛雖好，易容之下，麵上其餘部位多不好，自己不喜歡那個陌生的模樣，還是想要見一見他原本的樣貌。
    “姐姐不喜歡，那就取下！”
    “……”
    男子粲然一笑，抬臂拂手，舊貌換新顏。
    先前還是一位氣宇閑逸雅致的年輕男子，有些俊俏，有些紅塵懶散之氣，而今……大異之。
    年歲似乎大了不少，肌膚稍稍黝黑了一些，但是……一雙眼睛更顯有神，更加有靈。
    紅塵自在之意不存，出塵淩然的氣息彌漫，更夾雜一絲絲傲然的風韻，墨眉飛展，英姿煥發。
    美中不足。
    眼角多了一道疤痕，長一寸有餘，斜深入鬢，已經很是淺淡了，落於那張俊美的容顏上，格外引人矚目。
    “你……。”
    “你受傷了？”
    “遇到危險了？”
    “……”
    凝眸直直盯著某人的花影一眼看到那個傷口，他的容顏沒有什麽變化，和當年比起來，多了許多風霜，多了不少風塵。
    也多了一道傷勢。
    秀眉緊鎖，壓住心中的一道道焦急、憂心……，取過茶水，輕嗅之，沒有品飲，直接一問。
    他的身手自己知道，這些年來必然有進益，隻要想走，就是多個化神一起追擊，都能逃掉。
    “救了一些人，結果……不小心受傷了。”
    “並無大礙。”
    “身為軍伍之人，傷勢在身，更加好些。”
    “這次回來，不會停留太久，具體何時離去，會有人知會我的。”
    “短時間內還是可以留在這裏的。“
    “……”
    於姐姐一笑，男子簡單解釋著。
    抬手輕撫眼角的疤痕，近距離之下，應該挺明顯的，已經過去多月了，自己都有習慣了。
    如今被姐姐這樣看著，還真有些小小的不自在。
    姐姐肯定又要多想了。
    “你如今大了，一些事情，我說著你也不一定聽在心裏，還是那句話，一定要性命為上。”
    “箕子朝鮮、辰國之地的事情我都所知，一些事情不太好，一些人也有傷亡。”
    “諸夏間的局勢，我一個弱女子看的不一定真切，但……秦國這些年在山東諸地的力量越來越強了。”
    “齊魯之地，至今還有一些人陷入麻煩之中。”
    “……”
    盯著弟弟眼角的那道疤痕，花影不自歎息一口氣，美眸低垂，回想這些年的諸般事，自己待在醉夢樓都有些心累。
    何況弟弟他們。
    他們不僅心累，還要麵對性命生死之事。
    自己。
    難以助力。
    單單從醉夢樓匯聚的四方消息來看，山東諸國之人欲要重現以前諸國的模樣，越發難了。
    也愈發不太可能了。
    倘若事情不可為，自己還好說，能夠一直待在醉夢樓，因漣衣的特殊，自己一輩子也不會有什麽大礙。
    弟弟他們呢？
    會有什麽抉擇？
    一些人不會放棄的，真的要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嗎？
    投降？
    心間深處，自己也曾想過那個結果，似乎……不太可能出現，若是投降，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虛無了。
    都是白費了。
    “姐姐，一些事不要多想，你和漣衣她們在醉夢樓這裏很好，我已經十分安心了。”
    “其他人也是如此想。”
    “至於別的事情，我相信會有那一日的到來。”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
    “浪濤翻滾，潮起潮落。”
    “日出日落，晝夜不休，黎明將起，必有不短的暗黑之時。”
    “姐姐，會有那一日的。”
    “姐姐，喝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