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從馬兒身上下來，信馬由韁。
    皇兄之言，有些趣味。
    項氏一族？
    楚國的項氏一族？
    這些年來，自己也有時而一觀他們的消息。
    也有知道他們的下落。
    僅此而已了。
    對於他們族中的那位少主……有些好奇，亦是僅此而已。
    天下大勢，非一人可以撼動。
    帝國立下十餘年，國力遠勝十年前，十倍於十年前，昔年，諸國還在的時候，尚且不是帝國對手。
    眼下，更非對手。
    項氏一族這些年的遭遇，不太順。
    箕子朝鮮的時候，受到不小的壓製，辰國之地，欲要有心聯合諸方之力於一處，也是未成。
    目下。
    蹤跡難料。
    可是。
    根據之前的消息，似乎有一個可能性。
    於身旁也是翻身下馬的皇兄看去，蓋聶也有相隨在身邊，寧兒也是騎著小馬在旁邊轉悠。
    抬首一指，落於海域一個方向。
    島夷之地。
    說不定項氏一族在島夷之地，具體是否如此，接下來派人去瞧瞧就知道了。
    島夷之事。
    當年和芊紅她們一處遊逛江南諸郡的時候，行過閩中郡，便是格外尋找了一下。
    找到了。
    也知曉那裏的情形，和閩中郡差不多，都是一樣的蠻荒，雖有人居住，不為多，風華禮儀更是不顯。
    今歲。
    天明好像也去過那裏。
    尤其還是項氏一族那個少主前來陸豐之前去的。
    這個舉動就有些不尋常了。
    大體有些猜測。
    實則，也非大事，此刻同皇兄閑談，也隻是一個猜測，畢竟……直覺告訴自己，他們應該在那裏。
    或者。
    接下來會去那裏。
    “島夷之地？”
    “項氏一族會在那裏？”
    “鹹陽宮的守藏室典籍上，在下也有知曉那處所在，好像就是在江南近海之地。”
    “從這裏出發，七八百裏？”
    “於踏足玄關的武者而言，不為遠。”
    “對於一些船隻來說，則屬於脫離近海了，危險很大。”
    “就是帝國水師，也不太好前往。”
    “……”
    蓋聶詫異。
    郡侯所言的這則消息，自己還真不清楚，這些年來，對於楚國江東的項氏一族，自己也了解不多。
    從辰國那裏的消息來看，項氏一族退走了，短時間內，大可能不會歸於諸夏。
    他們尋到了那處地方？
    郡侯對那個地方還有不少了解？
    “島夷之地？”
    “項氏一族可能在那裏？”
    “距離閩中郡不遠？朕也在書上看到過那個地方，和彰郡大小差不多，也是一處不小的地方。”
    “海域數百裏之地，四周皆水域，以江南水師現在的力量，不好將其攻滅，就算攻滅了，似乎也無大用。”
    “帝國今歲新得之地已然極廣，尚且需要不斷的時間將那些地方徹底化入地方。”
    “島夷之地，他們那些人若是前去，也非一件壞事。”
    “隻是，單單去項氏一族就不好了。”
    “……”
    行走在江南之地，幾乎每隔不遠，便是可以看到一處水域，溪流、河水更是許多。
    關中與之相比，迥異也。
    如今夏日，江南之水增多，一條條河流的水多有潺潺流淌，觀其方向，皆東進。
    身邊這條水域是甌江的一條支流，臨近甌江不為遠，遠觀之，可以看到村落、炊煙……。
    項氏一族的下落，郡侯可以猜著？
    在海域數百裏之外的島夷之地？
    嬴政還真有些印象，於蓋先生點點頭，典籍上卻有那處地域的記載，不為多，也不為詳細。
    島夷之地不為大。
    以項氏一族現在的力量，帝國派遣過去一支力量，足以將他們剿滅，隻是……或許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比起所得，好像不值得。
    項氏一族的威脅？
    不足慮！
    沿著行人有多而成的一條河邊小路前進，嬴政麵上笑意一閃，輕捋頷下須發。
    “陛下之意？”
    蓋聶也覺以帝國之力強行前往拿下島夷不為上。
    起碼眼下是沒有必要的。
    接下來若是想去，做好準備，直接一舉拿下，也無不可，聞陛下之意，是想要借助項氏一族的力量，讓島夷的風華好一些？
    又不太希望島夷之地隻有項氏一族？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了。
    “如此，不為難。”
    “想來會有很多人願意去那裏的。”
    “帝國也剛好可以抽調一些人前往，以備將來之用。”
    “……”
    周清郎朗大笑。
    “從箕子朝鮮的情形來看，也能夠避免島夷之力混合如一！”
    蓋聶以為然。
    陛下的心意為上，借助那些人的力量將島夷繁榮起來，將來收割就好了，箕子朝鮮也是如此。
    那些人雖走了，許多東西還在，開墾的田畝還在，勘探的礦藏還在，不需要費太大的工夫就能為用。
    也能省卻帝國很多時間。
    郡侯所言之策，也合鬼穀縱橫之道。
    “島夷。”
    “也難為他們可以找到那樣的地方。”
    “數百裏海域之外……，不知那樣的島嶼是一番什麽模樣，先前南海行船百裏，所見已然多新奇。”
    “不過，浪濤也是極大，海風也很是強勁。”
    九州之大，那些人離開諸夏？
    既然離開了，為何還要選擇將心意落於諸夏？
    目視郡侯剛才手指的海域島夷之地，嬴政搖搖頭，諸國淪亡已經過去十多年了，一些事情還存在。
    不知十年後，是否還存在。
    “陛下若有興趣，以江南水師，還是可以前往的。”
    周清一笑。
    “還是不了。”
    “若是前往島夷，又要耗費一些時間了。”
    “今歲已經沒有多長時間了。”
    “接下來還有會稽郡沒有好好一觀。”
    “……”
    嬴政不為應下，島夷在數百裏海域之外，前往容易，一應準備就緒，所需時日不短。
    春日從鹹陽離開，一路上已經耗費許多時間。
    規劃之中，也難以分出其它的時間。
    “那就待陛下將來有機會再行前往。”
    “接下來玄清派人將島夷的詳盡輿圖以及各處景色書錄下來，陛下也可細細一觀。”
    周清一禮。
    “如此，甚好。”
    “帝國，越來越大了。”
    “蓋先生，你今歲真的要離開朕？離開帝國？”
    “……”
    郡侯做事，自己一直放心的。
    今歲的帝國大了很多，新的郡縣也要一一定下，許多人手也要開始調遣，對於那些地方的統禦是要有的。
    倒也緩和了兩大學宮的畢業壓力。
    但！
    一些規矩既然立下了，當從新。
    江南之地，有郡侯在這裏，當無大事。
    反倒是蓋先生。
    前幾日與之習練劍術的時候，聽得出蓋先生有歸去之誌。
    蓋先生。
    當年入鹹陽的時候，和如今的高兒年歲相仿，相差不太多，如今已經數十年過去了。
    有蓋先生在身邊，許多事情多安全。
    為帝國大業，蓋先生更是出力許多。
    帝國東出一天下的時候，是蓋先生坐鎮齊魯之地，與頓弱等人穩住齊魯，讓齊魯之力難入中原。
    為帝國掃滅中原諸國，爭取足夠的時間和良機。
    帝國一天下之後，更是親自前往西域，勾連西域近百個諸侯小國，以為將來攻滅草原匈奴為用。
    一樁樁。
    一件件。
    至今都記得很清楚。
    自西域歸來後，蓋先生好像就有一些歸隱之意，否則，也不會不願接受自己封授的高爵和官位。
    眼下。
    蓋先生真的要離開自己？
    要走他們鬼穀傳人的路？
    “……”
    “陛下，在下下山入秦，乃是縱橫之抉。”
    “如今，諸事了畢。”
    “在下也該離去了。”
    “帝國文武群臣皆盛，少壯頻出，諸郡大事平穩，烏孫今歲被帝國納入掌控，箕子朝鮮又掃滅了。”
    “自上古歲月以來，諸夏都未有眼前之盛況。”
    “北胡匈奴雖勢大，待帝國將東西諸事了結，便可抽調更強的人手，更多的物力，匈奴……非帝國對手。”
    “隻要大軍開撥，步步推進，匈奴的主力定會出現的。”
    “一些爭鬥，匈奴無論願不願意，都是要迎接的。”
    “……”
    蓋聶抱拳一禮。
    陛下突然提及此事，自己一時愣怔。
    離開陛下，離開帝國，是自己的選擇。
    確是自己的選擇。
    但是，這個選擇……自己想了很久，也做了很長時間的準備，非如此，當年從西域歸來，就歸隱了。
    若非蓉兒那裏的一些事情，再加上自己的心意未定，才又在帝國多多停留了數年。
    現在。
    自己做好了準備。
    或許，心間最深處，也有一些不舍，終究……早晚也要離去的，蓉兒帶著沫蘿她們的曆練，也快要結束了。
    那時。
    諸夏俗世不為侵擾，和蓉兒一處在鏡湖醫莊，自己修行悟道，以期更進一步，了結當年事。
    蓉兒也可將《醫典》徹底完善。
    當年入秦的時候，陛下還很年輕，隻是比自己大一點點。
    那個時候，陛下還不是現在雄才偉略的陛下，還隻是被諸事困擾的一位少年英主。
    還要麵對許多危險的事情。
    更是經曆很多艱難之事。
    陛下。
    一步步走過去了，文信侯之事，嫪毐之事，華陽祖太後之事，藍田練兵之事，東出之事……。
    有些事情，自己在陛下身邊，親見之，親曆之。
    有些事情，不在陛下身邊。
    陛下同樣做的很好很好。
    非陛下這樣的雄主，諸夏不足以有今日。
    當年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陛下將諸國掃滅，統歸於秦，諸夏五百年來的不休戰亂自此消弭，各地的庶民百姓可以安居樂業。
    帝國。
    已經立下十餘年了。
    帝國。
    還有不小的問題，那也是陛下多年來一直想要解決的地方，隻是，想要解決，非容易之事。
    一些事情，也隻有陛下去做。
    自己。
    現在的帝國有沒有自己，已經不重要了。
    帝國文武人才濟濟，兩大學宮更是每歲畢業許多可用之人，帝國之內的大事也不多了。
    自己。
    是時候了。
    自己有些不舍。
    還是要離去。
    那時鬼穀的道，也是自己的道。
    “……”
    “朕若是不準，蓋先生你是否還是選擇離去？”
    嬴政沉吟。
    雙手背負身後，眺望極遠處的一座連綿山脈，其勢不高，其形多長，大日之下，空明難窺。
    蓋先生。
    大才之人。
    文武皆如此。
    帝國永遠都需要他。
    他！
    現在卻有這樣的決定。
    自己不舍。
    帝國仍需蓋先生！
    “陛下！”
    蓋聶深深一禮。
    “朕……實不願意蓋先生你離開朕。”
    嬴政一歎。
    將遠方的視線收回，落於身側不遠處的蓋先生身上。
    蓋先生。
    當年第一次見他，他就是一身雲白勁裝束袖的衣衫，隻是，那個時候的蓋先生身形體態多稚嫩。
    數十年過去。
    蓋先生還是一襲白色的衣裳。
    和當年沒有太大的區別。
    蓋先生又已經不是當年的蓋先生。
    蓋先生是鬼穀的弟子，鬼穀最重抉擇，無抉擇無以行事，心意定下，難以有改。
    “陛下！”
    蓋聶低首，再次抱拳。
    ******
    “中原的水災也太大了吧！”
    “諸夏之地的水災之事，多年來，我和曦兒也曾見過不少次，雖有，大多數地方的水災都不大，大部分都隻是一處城池的周邊事。”
    “水災頂多侵襲些許農田，破壞些許農舍房屋，對於城池都不會有什麽衝擊，傷亡之人也是不多。”
    “……”
    “稍大一些，或許危及幾座城池以及臨近的鄉裏庶民，那樣的災情都足以上呈鹹陽援手了。”
    “這一次的水災，過洛邑之地，便是越來越大了，從鹹陽那裏所得消息來看，沿著大河估略之，起碼五百裏以上！”
    “沿途波及的郡縣更是數十個。”
    “也太大了。”
    “大河這一次怎麽會泛濫如此！”
    “連一點點預兆都沒有。”
    “往年好像也沒有發生過那樣的事情，唉……，就算是有預兆，隻怕也難以料到會有如今的災情。”
    “那些修建好的水利溝渠，也都沒用的，全部超過最大的承受之力了。”
    “一處處修建好的河堤河壩亦是崩破。”
    “兩岸的農田淹沒不可數。”
    “人死的都有很多很多！”
    “都已經快半個月了吧，天色還是沒有轉晴，還是有些陰沉沉的，難不成接下來還要繼續下雨？”
    “再繼續下雨，整個中原都要被淹沒了。”
    “前麵就是三川郡最東麵的一處城池陽武了，大梁城不遠了。”
    “天明兄長，咱們是先去雅湖小築，還是先去濮陽，從輿圖來看，濮陽距離大河稍遠，也隻是遠一點點。”
    “陰雨這些日子，大可能也被水災侵襲了。”
    “羋心所在的甄城，現在估計很難。”
    “高兒目下處理整個中原之地的水災之事，也不知道他處理的怎麽樣了，看起來，完全沒啥改變！”
    “父皇也真是的，就不能讓李斯他們前來治理水災？高兒也太沒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