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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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個人在這山中走了幾日,連根羽毛都沒遇到過,每天都過的提心吊膽的,連睡覺都要留一根神經,不敢完完全全睡過去。鞋子早已被銳利的荊棘磨破了,整個腳板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血口子,不光看著瘮得慌,走起路來也疼的我直抽涼氣,偏偏想早點離開這裏又不得不走。手也是慘不忍睹,一道道的劃傷連自己看著都心疼得很,早不複當初那般嬌嫩白皙了。我撐著個竹竿,沒精打采的坐在一塊石頭上,打開母親給我收拾的行囊,拿出一塊幹糧先墊墊肚子,可是吃著吃著就又想起了爹娘,一想到爹娘眼淚就忍不住的往下掉感覺自己真是命途多舛。山中的霧氣漸漸消散,濕濕的空氣包裹了全身,太陽從山巒後麵伸出了羞答答的腦袋,透著藤蔓投射來的光柱將霧珠照的無所遁形,也將瘴氣劈開了一道裂口。望著稍稍看得清的前方,我不禁歎了口氣,心想也不知還有多久才能走出這陰森森的山頭。待肚子填飽了,我就扶著竹竿子站起身來,佝僂著尋路往前走去。

    前頭地上的藤蔓像無數隻小蛇糾纏在一起,將原本的泥土妥妥的蓋了個嚴實。看著實在是瘮得慌。我朝前走已經很小心翼翼了,可是一旦開始倒黴就會開啟一段連鎖反應,等我反應過來,腳下已經一踩空,表麵上完好無損的樹枝就那麽嘎嘣一聲斷了,我整個人就像個掉進煙囪的大老鼠,直直的墜進了一個黑乎乎的洞口,我本就是個慢性子的人,這番往下掉的速度讓我的心髒差點蹦出了嗓子眼,我下意識死死的閉著雙眼, 心裏想到的什麽就不過腦的從嘴巴裏蹦出來,化作一串振聾發聵的亂嚎,若這時天上有鳥,估計能被我慘叫的聲音當場震暈下來。

    隨著一聲悶響,我碰到了實地,想是洞底長著苔蘚,我掉下來之後也沒受什麽實質的傷,隻是過了一陣之後屁股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疼,造成了行動上的不協調。我因為擔心洞中有怪物,一開始緊閉的雙眼絲毫沒有放鬆,雙手護在身前作保護狀。過了一會兒,不見動靜,我這才敢微微睜開眼皮。做出這個決定之後,我就驚出了一身冷汗,慌慌張張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心裏十分希望回到剛剛扇自己一個大耳光,因為我看到這狹窄的洞中除了我,還有一個人!還是一個大活人!

    一連幾天沒見過活物,這會子突然見到一個,還竟然是一個人,這樣的衝擊對我來說不下是在家裏一覺睡醒之後發現床底下蹲了一個人,驚起了一身抖不掉的雞皮疙瘩。那個人方才應該是在睡覺,被我驚恐之下無意識發出的一聲尖叫給硬生生弄醒了,借著洞口微弱的一簇微光,我看見那個人眉頭微皺,擰成了一團麻花,我將他慢慢睜開雙眼的過程盡收眼底。洞中光線並不充裕,我看不清他的臉,可是他那一雙眼眸在這黑黢黢的洞裏就像是能發光一樣,直直的和我的視線對上,我聽到了從胸腔裏傳出來的打鼓聲,還是多人一起,群情高漲的效果。

    那個人沒有說話,我是被嚇的一句話都想不起來,所以洞中一時一片沉寂,但我的第六感還是能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釘在我的身上,我這麽些年一直不太與外界接觸,很久沒和外人打過交道了,別說是被他深潭似的眼神盯這麽久,就是和普通人這麽對視著我也早就後脊背發麻了,這會兒還沒暈過去已經是我的極限了。我打定主意不準備先開口,這麽多年的經驗告訴我,在不知對方底細的情況下,第一時間就是要比賽裝啞巴,不能慫,要盯著對方看,試圖讓對方忍受不住詭異的氣氛,率先開口,因為最先開口的人往往更容易被牽著鼻子走,最後反而泄露得更多。

    終於,我的堅持迎來了勝利,那個人身子微微一動,悶哼了一聲,聽出來像是壓抑著某種痛苦,眼眸垂下不再看我,眉間仍是微微蹙著,幾聲沉悶的喘息之後,意外開了金口:“喂,你這個黃毛丫頭哪裏來的,怎麽到了這個鬼地方?”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清朗朗的,一聽就是少年人特有的嗓音,咋聽一下,感覺像是春風一般,幹淨溫煦,不摻有一絲雜質。我被他這一句話說的三魂七魄開始歸位,心裏明白這個人大概是個和我年紀差不多的,於是就不害怕了,取而代之的是對他這般輕慢狂傲的語氣做派很不以為然。當下便斜睨了他一眼,抱著胳膊反唇相譏:“你也不照照鏡子,左右也不過是個毛頭小子的樣子,再添兩撇胡子也充不了你爹爹,還輪不到你叫我黃毛丫頭。”

    我從來不是個愛惹事的主,眼下這種情況也著實沒有什麽興趣同他浪費寶貴的口水和胃裏的存糧,大剌剌的撂下這一句之後,我就順手抓住一根藤蔓,在手裏試了試鬆緊,準備自己爬出去。

    那個人聽了我的話,卻也沒生氣,反倒輕笑一聲道:“毛頭小子?你爹娘的歲數加起來怕也是沒我年紀大,幾千年來還從沒人敢如此稱我,你這丫頭著實目中無人。”

    我剛爬了一半,猛然聽到他這麽一句,下意識就是一愣,不防手下就一滑,冷不防的就從上邊摔了下來,屁股一連和大地親密接觸了兩次,換做誰也沒那好臉色。我對第一反應從善如流,氣衝衝的捏起了拳頭朝他走過去,咬牙切齒地說:“幾千年?那我倒要看看,你是個千年烏龜精還是萬年王八精?”

    他見我真的向他走過去,當即收斂了剛才明顯嗤之以鼻的神色,擺出一臉的正色警告我:“你不想死就不要過來。”我心裏正憋著火,此刻覺得自己很強大,可以打敗一切邪惡勢力,所以我很有自信的覺得這個人根本沒有本事,那一番大言不慚不過是弄玄虛而已。心下一點也不在意,對他嗤笑一聲,挽起袖子用腳尖一下下的點著地麵,故意吊起嗓子嘲笑他:“喲,裝的跟個真的似的,怎麽?沒殼給你縮就想嚇我?”

    我說著就伸手去揪他的衣襟,想給他一個下馬威,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沒有躲開,隻是用眼神瞪著我,眉頭鎖的更緊,直接從小麻花升級到大麻花,他不停地警告我不要再靠近他。可是當我真的扯住他衣角的時候,他的身體十分明顯的一僵,眼眸中更是閃過毫不掩飾的震顫和驚訝。

    可是我沒有在意到這些細節,倒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單純因為這一下之後,我看清了他的臉,雖然我看不慣他這副做派,不過我不得不承認,這,這,這個人長得實在是很好看,他穿著一身白衣,可能是在洞裏呆久了,占了不少灰塵看著有些髒亂,烏黑的發絲也淩亂的散落在領口,但是依舊掩蓋不了他整個人的氣質,他的眉長入鬢,眼角輕輕挑起,帶起一個自然好看的弧度,隨意中帶著一種爽朗不羈的少年意氣,那雙眼睛更是像含了星星一樣,亮的仿佛能攝人心魂一般。我活了這些年,在鎮子裏也不是沒見過世麵,雖然我們鎮是數一數二的美男鎮,從來不缺長得好看的。可是我不得不很挫敗的承認,在鎮子裏的的確確沒見過長得有他半點好看的。正當我被美色迷惑的神遊天外的時候,那個人薄薄的嘴唇抽了抽,我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嘴角有一絲鮮紅的血跡,紮眼得很,襯的他雪白的臉愈發蒼白。

    “哎,你沒事吧,你嘴角有血”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有些冒失,我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鬆開了那人被我抓住的衣領,我自覺的站得稍微離他遠了點,開始眼觀鼻,鼻觀口。

    可是那個人卻突然抓住我的手,眼神一下子聚焦,變得淩厲起來,帶著莫名的冷意,語氣嚴肅地問:“你是什麽人?”

    我被他突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到,一時怔住。直到手腕處傳來刺痛感,這才反應過來,掙紮著去捶打他的胳膊,大聲罵道:“你放開我,你這人有病啊,我憑什麽告訴你,你又是哪個鬼地方出來的?沒人教你什麽叫禮節嗎?放手啊,聽見沒有!”

    片刻之後,他卻主動鬆開了我的手腕,和剛才一樣,毫無預兆可言,整個行為和他這個人一樣莫名其妙。他眼中的淩厲此刻也消失了,漸漸化作平靜,恢複了剛才的樣子,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我揉著被勒的發紅的手腕,心中氣惱,指著他的鼻子又罵道:“你抽的什麽風啊,真是空有一副皮囊,內裏就是一塊茅坑裏的臭石頭!”

    我氣得跳腳,那個人看了我一陣,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就像是往油鍋裏噴了水,我一下就炸毛了,跳到他跟前衝他叫道:“喂,我罵你是臭石頭,你還笑,你真的有病吧。”

    “你也是個小丫頭,說話這麽毛裏毛躁的嗎?”他猶自噙著笑,眼角也彎著,是發自內心的笑。

    我離他很近,可以看見他的每一個表情,他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讓我有些恍惚,我清清嗓子,又用胳膊肘捅了他幾下,把心裏的火氣和聯想壓在了天靈蓋裏,衝他揚揚下巴,“你先說,你說了我就告訴你我是誰。”

    他歪了歪脖子,用一種慢悠悠到讓人幾乎抓狂的口氣說:“我叫喻辰,來到這裏是因為要追查一個魔靈,但是被引到了這座山頭之後,卻不小心掉進了那個狡猾的魔靈的陷阱裏,再然後就遇到了一個從天而降的野蠻丫頭,”他伸手朝我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止住了我想說的話,“好了,我全都說了,你還有什麽想要知道的,沒有的話,這下就該輪到你說說了,你從哪裏來,又為什麽會一個人來這個地方的?”

    他這番話倒讓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反應了,先是用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上下下的掃了不下十遍,就差扒開他一層皮了,但也沒發現什麽,最後下了決心動用自己隱居多年的厚臉皮,打定主意之後,我雙手抱在胸前做好耍一次賴的準備,“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況且,我隻說告訴你我的名字,出門買東西還沒有強買強賣的道理呢。”

    我這番話成功的噎住他,自覺又勝了一局,不由得心情一陣舒暢,於是拍拍手,悠哉悠哉的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準備起身,誰知他漫不經的在我耳邊拋了一個炮彈,“那我就抓你去見羽族的人,告訴他們你沒有羽骨。”

    我渾身的血在那一刻仿佛被全部凍住了一般,從手指頭蓋到腳趾頭蓋都傳來陣陣寒意,後脊梁還吹來一陣陰嗖嗖的小涼風。我震驚地指著他卻說不出一句話,他把我的反應看在眼裏,哈哈笑了起來,我甚至看到他毫不掩飾的擦了把笑出來的眼淚,等笑夠了他才湊過來拍拍我的腦袋,好整以暇地說:“不至於吧,我還以為你膽子大的天不怕地不怕呢,原來也是隻紙老虎啊。”

    我條件反射似的一縮脖子,蹦到離他幾步外,壯著膽子高聲說:“你最好,最好給我管住自己的嘴,否則,否則別怪我殺,殺人滅口!”說完我還朝他露出一個惡狠狠的表情,感覺凶神惡煞的程度應該很像一個夜叉。

    他卻悠哉悠哉的收回手,挑起嘴角對我說:“你要是真有本事殺我滅口,剛才第一反應就應該是朝我撲過來,掐住我的脖子來威脅我,而不是像你說的那樣,像個烏龜,把頭縮進殼子裏。”

    我:“……”

    他大大歎了口氣,嘲弄的意味不言而喻,“所以啊,你就乖乖告訴我你的來曆,這件事我就幫你保密。”

    我瞪著他,他就一派雲淡風輕的樣子任憑我瞪著,像是在和我比耐心,也不催促我。終於,我撇撇嘴,將自己因為沒有羽骨而逃出來的經曆講了一遍。他聽我說完,眼神裏帶著一絲探究,良久才問我:“就這麽簡單?你就是一個普通的羽族族人,這次出來隻是為了找到長出羽骨的辦法?”

    我點頭,他雙手托腮,忽然笑著對我說:“那我跟著你,幫你忙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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