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幽夜綿長。

    伴隨著一身酒氣，伏在廟中冰冷的地麵，方羽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他置身一片浩瀚星空，眼前是一輪七彩烈陽，周圍環繞無數星辰，如呼吸般，一明一滅中，散發出微弱的光芒。

    迎著刺眼的陽光，他依稀看到，在離自己很遠的地方，懸浮有一層層氣勢磅礴的石階，在其上，還有一道漆虛影存在，這虛影修長，像是一個人，又像是其他什麽事物，總之相隔太遠，看不清晰。

    畫麵靜默不變，始終保持著這幅奇異景象，恍惚中，方羽意識越來越模糊，直至被無邊黑暗完全吞噬，融入到了漆黑中，再看不到任何光亮。

    清晨，當朝陽灑向大地，方羽從沉睡中蘇醒，盤膝坐在破廟中，回想著昨夜夢到的景象，怔怔出神。

    “又是，這個夢……”方羽捏了捏眉心，目光透出茫然。他很少做夢，但來到蒼離大地後，就時常夢見這些內容，細細算來，這已經是第七次了。

    方羽不知這夢出現的原因為何，也不知究竟預示什麽，似乎此事出現的蹊蹺，讓他無法琢磨通透。

    “哎，或許是這幾日心神不寧的緣故吧。”思索許久沒能理出半點頭緒，方羽晃了晃酸疼的腦袋，索性不再去糾結這些。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衫，拂去沾染的塵灰，抬步朝外走去，可就在這時，破廟中忽然刮起一陣涼風，緊接著，一道聲音突兀的回蕩。

    “怎麽，這幾日連番買醉麻痹自己，如今就連難得清醒的早晨也精神不起來了？”

    這聲音虛弱沙啞，蘊含一種難言的縹緲，落入方羽耳中，讓他心神顫動。

    “誰，是誰在說話？”方羽心頭一驚，開口之時，謹慎回望四周，卻見破廟裏空空蕩蕩，除了自己，根本沒有第二人存在。

    “別看了，本座在古玉中。”

    沙啞之聲再起，方羽聞言一怔，循聲望去，隻見身前一丈遠的半空中，此時一樣東西淩空懸浮，它的樣貌古樸而又陳舊，赫然是那枚一直掛在自己脖間的古玉。

    “藏於玉中，莫非說話之人是名修士？”

    看清眼前景象，方羽腦海升起了這個念頭，不過眼下氣氛詭異，由不得琢磨太多，略一遲疑，他趕忙上前一步，朝著古玉恭敬開口道，“晚輩方羽，拜見前輩。”

    “哼，你的名字本座早已知曉，不必自行介紹，且你身世來曆以及這段時日的經曆，本座同樣一清二楚。”

    古玉中，那聲音冷哼一下，似有些不耐煩，不等方羽說話，便再度開口。

    “你，方羽，雪界修士世家方家後人，本是注定修道之輩，奈何沒能凝結出仙脈，以至無法成為修士，所以無奈之下，隻得放棄此路，甘做一書生，終日浸於書本，過著平凡的讀書人生活。”

    “你的人生早被注定，若不出意外，將會樣永遠這麽平淡下去，可偏偏半個月前，發生了一件大事，使得這一切有了變化，方家一名修士不自量力，妄圖指染一件他沒資格得到上古仙寶，因此招來大禍，導致舉族盡滅。”

    “而你與同族幾個少年，在最後關頭被族內修士以餘力破開天門送離雪界，雖不慎失散，不過好歹撿回了條性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至於你這幾日終日買醉，想來也與流落異鄉自身無法修行，看不到重回故土的希望有關，你說……本座說的可錯？”

    方羽眼瞳微凝，樣子恭敬看不出變化，可內心深處，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聲音所說的內容，與他的遭遇分毫不差，甚至一些細節都不曾遺漏，仿佛這一切，都是他親眼所見一樣。

    方羽是個讀書人，心智才思本就敏捷，此刻腦海思緒中畫麵浮動，想著這幾日來的種種，一下子有了警惕。

    “此人匿跡玉中觀察了許久，眼下竟反常的暴露存在，他想要做什麽！”

    一個巨大的疑問，自方羽心間浮現，讓他緊張起來。

    但他身份到底不凡，生活在方家的十多載，使得他的定力與眼界絕非凡俗可比，情緒略有浮沉後，很快恢複了鎮定。

    快速整理下思緒，方羽深吸一口氣，試探著開口說道：“前輩所言不差，這些俱是方羽經曆的變故，不過前輩今日刻意出言與我攀談，想必要說的東西，不止這些吧。”

    “小子年紀不大，心思倒是縝密。”

    “你猜的不錯，本座如今隻餘半縷殘魂沉眠玉中，此番好不容易尋到契機，又跟你浪費這麽多口舌，自然有其他目的。”古玉中沙啞之聲帶著讚許的意味，緩緩傳來，當他話至此處，語氣一沉，變得有些鄭重。

    “本座想與你做一樁交易，不知你可願意。”

    “什麽交易？”方羽一愣，看了下自己，皺起眉頭。以對方修士的身份，他可不認為身上能有什麽東西能讓其在意。

    “他日若有能力，替本座去做一件事，至於此事為何，時機一到，你自會明白。”

    “作為交換，本座願自散這殘存的半縷殘魂，憑此勾動這枚傳自上古的“永夜古玉”，借以重塑爾之仙脈，給你一個再踏雪界的希望，如何？”

    那聲音沙啞回蕩，說出此話後，虛弱之意更為明顯，似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而這寥寥幾句聽入方羽耳中，立即讓他忘記了呼吸，在原地短暫的失神起來。

    “重塑仙脈，給我一個再踏雪界的希望。”方羽下意識的喃喃，那雙落寞許久的眼瞳，像是在絕境中抓住一線生機，猛然放出光彩。

    幾乎在回神的瞬間，他想都不想，直接抱拳，恭敬的朝古玉一拜，說道：“前輩盡管開口，但凡方羽力所能及，必定竭盡全力！”

    “很好，記住你說的話，此乃道誓，沾染天道因果，非身死魂滅不可逆！”

    “若非“永夜古玉”落在你手中，若非此玉容魂之期有限，本座又豈願拿你一個小輩的未來去搏那渺茫的一線生機……，希望你，不要讓本座失望！”

    聽到方羽堅定的回答，沙啞之音再不多言，略一沉默，留下一席大有深意的話語，隨後越來越輕，最終歸於寂靜。

    隨著此聲落下，那枚懸浮的古玉上驟然散出強烈的幽芒，向著四周快速蔓延，眨眼的功夫，將整塊古玉渲染的通透。

    與此同時，一種玄之又玄的浩瀚氣息從中迸發出來。

    “這氣息好熟悉，就與那日一樣……，莫非此玉就是那件招來方家滅族之禍的上古仙寶！”感受著這股氣息，方羽心髒狂跳，幾乎是霎那間，他就猛然反應過來。

    直至這刻，他才意識到這枚古玉來曆是何等的不凡，可惜沒等進一步觀察，古玉就化作流光沒入了眉心。

    “啊！”眉心一陣撕裂般的刺痛，方羽輕哼一聲坐倒在地，思緒中一片空白。但在這過程中，他分明能感覺到自己的體內，約莫丹田的位置，有一道無形暖流正在滋生、凝實。

    短暫的幾息功夫，這暖流不斷壯大，最後沒有消失，而是化作了一根虛幻的脈絡般物體，懸停在丹田正中央，緩慢的旋轉著。

    在它成型的刹那，無數看不見的天地靈力爭相湧入其中，沿著體內複雜的經脈四散全身，融入骨骼，衝刷著各處關節。

    方羽隻覺有種說不出的舒爽，仿佛是在一瞬之間，他全身氣質隱隱升華，一身血肉變得凝實，就連漆黑的雙眸，也浮現出莫名的深邃感，一眼就能看清極遠的事物。

    “仙脈！”緊緊握攏手掌，方羽心情激動，多少年來長存的遺憾，今日在這陌生的天地陰差陽錯得到滿足，讓他恍惚之餘，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不過縱然情緒如此，方羽內心卻是知道，這一切並非一時的幻覺，而是真真切切發生的現實。

    身體內的變化做不了假，重塑的仙脈也做不了假，何況此刻他能察覺周身存在著無數肉眼看不見的靈氣，這種不一樣的感覺，恍如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換做以前，是根本不能想象的。

    “仙脈是凡人成為修士的根本，一旦凝脈失敗就不再有第二次機會，此玉卻能背離認知強行將其重塑出來，這種能力，哪怕族內修為最高的長老都不可能擁有……”短暫的興奮過後，方羽緩緩回神，想起方才發生的一切，他的思緒再度回到了往日的清晰。

    斟酌片刻，他深吸一口氣，已然拿定主意，要將古玉之事爛在心裏，不再向任何人提起。

    方羽想的透徹，這枚“永夜古玉”身為上古仙寶，能讓個方家都為之覆滅，定然還埋藏著其他秘密，正因如此，才萬萬不可泄露出去，否則必將招來殺身之禍。

    不過擔憂之餘他也在慶幸，那位玉中的前輩呼之沒有回應，想來是如其所言已經散魂消失，倒是不必再擔心其不合時宜的出聲而暴露古玉的存在。再者，那古玉本體也不知何故進入了眉心，方羽剛才嚐試了下，能感應到它的存在，隻是沒法將它取出。

    如此一來，雖暫時沒法再去琢磨這古玉的秘密，但另一方麵，倒也無形中替他解決了一個大難題——至少讓他不需再為如何去攜帶與藏匿古玉而費心。

    想到這裏，方羽安心不少，又在原地端坐片刻，待得重塑的仙脈徹底穩定下來，方羽鬆了口氣，一顆忐忑已久的心總算落地，他起身，看了眼空無一物的身前，目中透出感激之意。

    “多謝前輩，方羽此生重諾，如此改命大恩，來日必定相報！”方羽麵色嚴肅，伸手抱拳，朝著破廟內那尊沒有麵目的雕像，躬身一拜。

    這一拜，動作極為到位，乃是發自內心之舉，盡管動作是拜向雕像，但方羽內心深知，自己並非對此雕像行禮，而是借物陳情，朝那位幫助自己的前輩表達態度。

    破廟中一片寂靜，那沙啞的聲音沒有傳來，方羽也沒再度開口，就這樣持續許久，方羽這才直起身子，眼中透出執著的光芒，轉身朝著破廟外走去。

    既已重塑仙脈，往日遙不可及的念想也就有了轉機，他自然不會繼續頹廢下去，此番離開破廟，所去方向未定，不過對於未來要走的路，卻是有了個模糊的輪廓，不至於茫然無措。

    心中這般想著，方羽正欲跨門而出，誰知這時，緊閉的廟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緊接著，一前一後兩道人影從外麵跨了進來。

    並且，還一個冷厲的聲音同時響起。

    “王石你小子消息果然靈通，這隻外來的肥羊，還真躲在這破廟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