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漸亮，破舊的馬車載著眾人再次上路，沿著官道開闊的路麵，老馬拖著沉重的車廂，步步緩行，待走出一段距離後，腳步越來越快，逐漸飛奔起來。

    慕伯此時心情好了不少，說話的聲音較之最初更為洪亮，明顯已經看開許多。

    而經過兩天的沉悶，小姑娘阿離似乎也想通了一些事，雖依舊寡言，不過已經不那麽冷淡了，坐在車廂眺望遠景時，偶爾也會主動與方羽說上幾句。

    看得出來，阿離這小姑娘實際性格還是頗為開朗的，若不是發生這等意外，這一路上馬車內的氣氛應該會活躍不少。

    此刻她正一個人坐在角落，抬著右手，饒有興致的把玩著一隻停在指尖的蝴蝶。

    這是一隻奇異的蝴蝶，身體布滿銀白色紋路，在陽光照射下，後背恍若鏡麵，反射著灼目的陽光，更特別的是此蝶的背上生有兩對翅膀，一小一大，小的那對豎在背心，大的則撐開分列兩側。

    兩翅同時扇動，揮舞間相互錯開，頗具氣勢，一下子就俘獲了小姑娘的青睞。

    方羽盤膝坐在阿離對麵，一路上沒怎麽開口，對她的舉動也沒有太多關注，其眼神看似漫無目的的閑看遠方，實際早在上車的一刻起，心神就沉浸在了體內。

    他將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觀察身體中的仙脈上。

    昨晚一夜的修煉，方羽收獲很是豐富，按其原本的打算，本是要嚐試衝擊凝氣境第二層的，沒曾想境界沒突破，倒是在另外方麵得到了驚喜。

    誤打誤撞間，他凝結出了一縷靈絲！

    這所謂的靈絲，是逆靈經提及之物，乃融入仙脈的天地靈力的沉澱，當初剛看到此物描述，方羽還以為需要特意分神控製才可，所以一直沒去嚐試，沒想到在實際修煉的過程中，竟是直接凝結出來。

    不過眼下他凝結的這縷靈絲淡若煙絲，好似一碰就散的霧，與逆靈訣提及的完美之貌相差甚遠，對此方羽倒不在意，畢竟這才勉強凝結，相信隨著修煉的進行，還會逐漸凝實下去。

    況且令他驚喜的是，即便是眼下這種形態，這縷靈絲內逸散出的靈氣威壓，就足以他感到心驚！

    “凝出這一縷靈絲，我花了數夜的功夫，想要達到完美形態，怕是需要更多的時間，也不知到時候，這靈絲所具備的靈氣能有多麽濃鬱。”方羽暗自思忖。

    “若是能有本體的三分之一，那往後展開術法時配合用出，能在刹那增加不少威能，這般突如其來的變化，定可以讓人防不勝防。”

    ”此外，這靈絲還可以在體內靈氣耗盡時使用，如此一來，作為後手可混淆他人的判斷，或許能產生意想不到的結果……”

    沉吟間，方羽內心猜測著種種用途，想要從中找出最有利的一種，可此事空想半天，終究隻是個虛無縹緲的念頭，沒有得到實際的驗證，他也沒法做出確切的定論。

    糾結許久，沒能思索出一個結果，方羽將心神從體內收了回來，直至這時，他才眼皮一跳，注意到小姑娘手上的蝴蝶，朝那裏望了望，方羽表情一怔，楞在了原地。

    “不對，蝴蝶體內怎會有靈氣，莫非我眼花了？”方羽睜大眼，遲疑著再次看了看，半晌後深吸一口氣，神色有些古怪。

    這隻蝴蝶除了樣子奇特外，似乎沒什麽奇異之處，但阿離看不出，方羽又豈能錯認，先前連番查看更是確定，在此蝶體內，有著一絲極弱的靈氣流動！

    這靈氣流動很是自然，找不出半分瑕疵，顯然，這蝴蝶內的靈氣不是後天出現的，而是先天就自行具備。

    “這竟是一隻靈蝶，倒不知與凡蝶相比，有什麽不同之處！”方羽心中有了推測，想到這裏，好奇心漸起。

    他輕咳一聲，正想著要如何開口，去向小姑娘借來細看，卻在這時，那蝴蝶翅膀一撲一撲，竟是飛天而起，繞著二人頭頂不斷旋轉，尤其是在阿離上方停留居多，看樣子似是極為興奮。

    望著蝴蝶騰空，出於小孩子的天性，阿離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抓，哪知剛一起身，這行進著的馬車便是一陣顛簸，緊接著，整個車廂都開始劇烈的搖晃起來。

    方羽同樣抬頭看著蝴蝶，這時感受到車廂內的變化，先是皺了下眉，旋即像是察覺到了什麽，表情忽然一沉，他猛的朝前方看了一眼，想都不想，直接伸手拎起一旁不知所措的阿離，縱身一躍跳出了已經減速的馬車。

    就在二人離開馬車的下一刻，前方拉車的馬匹忽然痛苦的嘶鳴，“轟”的一聲撞在地麵，緊接著，半空中一道寒芒閃爍而來，呼吸間，車廂竟是浮現道道裂痕，像是被什麽利器劃過，變得支離破碎。

    “什麽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

    “聒噪！”前方慕伯慍怒的聲音傳來，但此話還沒說完，隻聽得一聲冷哼響起，隨著一聲重物撞擊的悶響回蕩，聲音便戛然而止。

    方羽靈氣散及全身，拎著阿離平穩落地，聞聲心頭一驚，回頭看去時，隻見慕伯滿頭是血的躺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在他身側，一個身穿青衫的青年麵無表情的站在那裏。

    這青年二十多歲的樣貌，皮膚黝黑，目中有精芒流轉，此刻雙手負背孑然而立，身側詭異的懸浮有一把短劍。

    慕伯氣若遊絲，躺在馬車廢墟中驚恐的盯著那青年，想著對方輕鬆阻下馬車的舉動，全身止不住的哆嗦，好似看到了什麽怪物。

    而當他目光掃過那青年身側懸浮的短劍時，似是想到了什麽，心中最後一絲僥幸徹底蕩然無存，麵色浮現出絕望，當即不管不顧的轉頭，拚盡全力朝方羽那邊大吼。

    “仙……仙人，他是仙人，小兄弟別管我，快帶……快帶阿離逃跑……”

    “仙人……”聽到慕伯的話語，驚魂未定的小姑娘腦子轟的一聲，失去了思考能力，雙腿更是下意識後的退了幾步。

    仙人，原來這世界上真的存在仙人！

    那些傳說是真的，那些故事不是虛假！

    可他，可他為什麽要站在那裏，為什麽要阻攔馬車，又為什麽傷了爺爺？

    小姑娘心跳加速，稚嫩的雙拳緊緊握攏，在方羽身後，眼瞳內一片茫然，這一幕落在那遠處的青衫青年眼中，頓時讓他冷笑一聲。

    “昨天被這尋靈蝶僥幸逃脫，一路追尋之下竟是徘徊在這架馬車上，我還以為隻是尋地歇息罷了，沒想到竟是尋到了個上好爐鼎，難怪久久不肯離去。”那青年眯起眼，目中浮現冷漠的同時，有驚喜之芒一閃而逝。

    “能被尋靈蝶如此親近，此女資質必定上佳，聽聞東元城馬家公子馬閑最喜這種未曾修煉的凡塵爐鼎，如若獻上，我紀蒼在馬家的供奉序位，必然還能上升一階！”青年眼珠一轉，舔了舔嘴唇，有了打算。

    “至於那小子和這老頭，區區賤命留之無用，免得日後惹來麻煩，不如殺了了事。”

    不曾正視方羽一眼，紀蒼淡漠一笑，嘴角露出狠辣，說罷伸出手，並指為劍，朝著方羽遙遙一指，再反手一劃，落向慕伯，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遲疑。

    刹那間，其身側懸浮的短劍泛起亮芒，嗡的一聲飛出，直指方羽而來。

    看著這令人頭皮發麻的一幕，慕伯苦澀的閉眼，不願意看到接下來血腥的畫麵，阿離則與方羽相距不遠，此刻隨著那短劍靠近，一種窒息感撲麵而來，這種強烈的不適，讓她稚嫩的臉龐浮現蒼白，蜷縮著身子一動都不敢動。

    直麵短劍的方羽此刻麵容也透著驚懼，可實際在場所有人中，隻有他自己知道，眼下的表情是假裝居多，內心無太多慌亂，甚至為了不讓對方起疑，他還故意加快了幾分呼吸速度。

    方羽之所以會露出這種表情，一切來源於他篤定紀蒼沒認出他修士的身份！

    按照最普遍的認知，修士之間若是境界相近，除非應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否則雙方都無法隱藏各自的修為，尤其是在凝氣境這種初階境界中，大家手段有限，更是如此，恍若鐵則般無法被更改。

    方羽最初也是這樣認為，不過方才自遇見這紀蒼開始，對方一直將他當成凡人般漠視，這讓他心中起了疑惑，直至此刻對方出手，方羽察覺到那短劍上附著的力量很是隨意，分明隻有凝氣一層的威能之後，終於讓他徹底確定下來。

    導致此事的原因方羽不知，他猜測或許與修煉的逆靈訣有關，但身處此刻的境地，也沒機會去驗證這些。

    且方羽先前就看出這名叫紀蒼的修士修為要高他一線，乃是凝氣二層，正麵交鋒勝算太低，眼下對方沒有警惕，那麽倒是可以利用這點，去為自己爭取一個先機。

    修為差距不大，無心對有心，哪怕一個破綻，都足以成為扭轉局麵的關鍵。

    方羽不是主動惹事之人，卻並非怕事之人，此人不分青紅皂白逼停馬車殺人，換做任何人都不可能坐以待斃，況且經曆過破廟之事後，他早已明白，修道之人大多比想象的更冷血，這紀蒼的舉動，更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想到這裏，方羽藏拙以待時機的念頭更濃。

    看著短劍即將落下，他的眼瞳深處，浮現出一抹不可察覺的寒芒。（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