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大小姐！”

    “唔……？”

    律伶緩慢睜開眼睛，從桌子上直起身，輕撫太陽穴，梳理著腦中的大量記憶。

    稍微活動了下肩膀和手臂，雖然還有些不適應，不過沒有延遲，身體的零件也完整。

    “大小姐？大小姐！”門外有個男聲略帶擔憂的問道。

    “什麽事？”

    “失禮了。”一位少年推門而入，麵相桀驁張揚，眼神卻成熟穩重，身形已經長開了，一襲黑衣，腰間一把黑鞘砍刀。

    律伶從記憶中找到了這個人，遠恒，今年十八，比她大四歲。是從小跟在她身邊的近身護衛，武功極高，心腹之一，可以信任。

    “大小姐，今晚您，回不回府邸住……”遠恒有些遲疑的說道，“剛剛將軍派人過來問了。”

    記憶還是有些雜亂，律伶思考了小半回，才捋清楚她和這個父親之間的關係。

    她附身的這個女孩是當朝大將軍的女兒。母親自幼就去了，從小跟著大將軍在西北塞外，軍營裏打滾長大的。自小早熟，沒什麽同齡的玩伴，除了老嬤嬤，身邊也隻有遠恒和幾個糙漢子。

    這還是她第一次來都城。每隔一年的正月除夕，父親都要回宮麵聖，參加宮裏辦的君臣宴會。往年她都還小，父親就沒有帶她。但今年她已經及笄了，有資格參加宮裏的宴會，又耐不住她軟磨硬泡，父親答應了帶她進宮。

    明日就是公宴。舟車勞頓了一天，就在剛剛才到達都城裏，找了客棧住下。

    至於她為什麽在客棧住下不去府邸住，是因為原身秋行風一直不滿父親每年都不在家過年，好不容易能一起來都城過年，父親還拋下她先走一步，提前來都城處理事情。

    她心裏憋悶，和父親賭氣，才決定在客棧住下，不去父親在都城的宅子。

    遠恒有些疑惑的問道，“大小姐？”

    律伶隨性的坐到椅子上，扮演記憶裏傲嬌大小姐鬧脾氣的形象：“不去！我剛剛說過了，告訴父親，我今晚就在這裏住一晚了，明天早上再過去！”

    “是，大小姐。”遠恒想說什麽，看了眼律伶，又把話咽了回去。

    “爹就會欺負我！”律伶氣憤的說道。

    離開房間前，遠恒問道：“對了大小姐，晚膳是在房間裏吃嗎？”

    “不用了，我自己待一會。”

    遠恒走後，房間安靜下來。

    律伶站起身，走到鏡子前上下打量著，發現鏡子裏的秋行風的臉，和她自己小時候的樣子居然十分相像，隻是兩個人的氣質截然不同。

    秋行風因為常年塞外的散養下來，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桀驁，雖然隻有十四歲，但眉眼間有股傲人英氣。而她原本的皮膚更白一些，眉眼也更柔和，在十四歲的時候也沒秋行風這麽英姿霸氣。

    明天就要進宮參加宮宴了，首先還是要先去都城中逛一逛。

    原主秋行風從沒來過都城，對都城和宮中的事情一無所知，為了完美完成任務，目前不論是什麽樣的情報，都是必要的。

    “喂喂！聽得見嗎！”熟悉的小不點的聲音從腦海中傳來。

    “聽的到~”律伶嚐試在心裏默念進行對話。

    “哇！終於連接到了！”金言大呼了一口氣，語氣帶了點哭腔，“剛剛不知道為什麽我找不到你的存在，急死我了！我還以為出了什麽差錯，把你送到別的地方去了……”

    原來是這種方式的通話！律伶有些驚奇。本來以為聯絡對話是很麻煩的事情，但如果是直接腦內意念對話的話，別人根本察覺不到，也不用擔心一係列的問題了。嗯！方便！

    “嗯~我以為你臨陣脫逃了。”律伶語氣戲謔，隨手打開秋行風的包裹，眉頭一挑。

    “我沒有！我沒有！我不是！”金言急忙辯解，似乎快要哭出來了。

    律伶轉身站到鏡子前思索。

    這個原主秋行風，各種意義上的，不符合律伶的美學。

    簡潔的包裹裏除了銀子銀票，短劍雪輝，樸素布衣發帶以外，什麽也沒有。

    可能是因為從小環境使然，原主的穿衣風格十分簡單，黑灰藍，樣式也都是方便活動的款式。在原主的記憶中，西北雖然戰亂偏遠，但並不是物質貧乏的地區。相反，因為以戰養戰，甚至還比很多地區富裕。一個將軍的女兒，怎麽著也不會這麽缺置辦衣服這些錢。

    歸根結底，還是原主對自己不上心。

    不過原主是原主，律伶對自己要求是十分嚴苛的。又不是沒有先天條件？女孩子，天賜的容貌如花的年紀，就像未雕琢的玉石，不好好打扮真的太浪費了。

    而且，一個合適得體的外貌，可以得到不少無形的好處。她現在所有的衣服都太普通了。穿現在這種普通衣服在京城晃悠，連小二都不會給一個熱情臉。她需要一些外在的東西來製造形象，打聽情報，接近權貴圈子。

    雖然將軍府肯定是會準備宴會和日常穿的成衣，但律伶還是決定今天就拿錢去成衣鋪子置入幾件衣服。

    “我，我真的沒有……”金言支支吾吾半天，憋得語氣都不對了，像受委屈的小媳婦似的，欲哭未哭。

    “行了，逗你呢，當真了？”律伶漫不經心的回答，語氣愉悅，逗這小傻瓜還挺有意思，話語一轉，又說道：“金言，你能察覺到附近有人嗎？”

    “嗯？啊！”金言懵懂反應過來，“能！我能探測你五十米之內所有生物的氣息。”

    “死物呢？”

    “不能……我能感知到的也隻是氣息。可以看到大概的動作輪廓，是男是女，但是看不到臉和具體特征。唔，我想大概跟你本來世界的那個熱成像？差不多。”

    “哎~雞肋啊，你。”

    “雞，雞肋……？”金言茫然。

    “冷笑話，是在誇你。”律伶臉不紅心不跳。

    “哦……不過我能聽到對話！五十米內無視障礙，很清楚的那種！”金言十分驕傲的說。

    “就當你除了賣萌以外還有點用處吧。”

    律伶踏出房間，環境十分清靜，走廊上沒有人也沒有店小二。秋行風沒有什麽關於客棧的記憶，律伶直接走到遠恒的房門口，思考了一下敲門方式，選擇拿腳硬踹。

    一聲響後，門非常幹脆的開了。

    “！大小姐！”遠恒驚呼，直接從床上蹦了下來，大步跨到門前。

    “遠恒，幫我向店小二要一桶熱水和洗發的皂角。”律伶吩咐道，眼睛看向房門“抱歉，剛剛好像用力，過猛了。”

    律伶是真的沒用多大力道，如果不是門太過於老舊，就是秋行風的武力值比律伶預計的還要高一點。

    “哦！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找小二。”遠恒緊張的快速越過律伶大步向外走去，隨手把房門虛掩了掩。

    律伶瞥了一眼屋內，床上被衣服遮蓋的地方有一個明顯的凸起，還在動，旁邊有一個被半遮住的空籠子。

    律伶又看了一眼急忙離去的遠恒的背影，喊道：“遠恒！等晚一會陪我出去一趟！”

    “好！”遠恒應聲。

    律伶走進遠恒的房間，站到打開的窗戶前，發現窗簷附近有種十分惡心的味道。

    律伶緊皺眉頭，這是她最厭惡的生物，蛇殘留的味道。

    律伶靜立幾秒，把敞開的窗戶關好，又把在床上撒歡的小兔團子拎出來，放進籠子中，發現籠子裏還有幾隻兔子幼崽。

    原來遠恒不怎麽喜歡兔子。

    律伶關好籠子，轉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都城四季如春，和西北那兒寒冬臘月冰雪三層的氣候不一樣，即便是晚冬初春的傍晚，也不是很冷，夜風吹得人涼快舒服。

    正值新春佳節，大街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叫賣攤販此起彼伏，各家各戶都在忙著采購，準備明日除夕的年夜飯，紅燈籠一個接一個高掛房簷，光亮襯得整座城都格外喜慶熱鬧。

    律伶大步走在喧鬧繁華的都城市區，一邊走一邊稀奇的左顧右看，遠恒緊跟其後。

    這裏的建築和人文風貌都和原本世界中的宋朝差不多，雖然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但律伶並沒有什麽陌生。

    以收集情報為首要目的，律伶非常豪爽的決定，先去青樓。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雖說改頭換麵是現下的第二大事，但是對於流行和時尚律伶完全不知道的。這種事能問誰？她身邊除了遠恒和一溜的大漢，還有誰能問？沒有。

    思來想去，先去青樓找姑娘，準沒錯。

    “遠恒，我有件事情需要你去辦。”

    律伶好歹也是頂著將軍千金的名號，女兒家名節重要。要去青樓肯定要掩蓋身份。她不能讓遠恒知道，否則她可能會被她爹打死在都城。

    “大小姐你說。”遠恒有些不自然的應道。

    “幫我去買點東西……”律伶靠近遠恒的耳邊低聲私語。

    遠恒越聽律伶要的東西越奇怪，大小姐要這些東西做什麽？

    “就這些嗎？”遠恒問。

    “嗯！能搞到嗎！”律伶說完，眼睛一亮，小步跑到一個麵具攤子前麵。

    “能。”遠恒走到律伶身邊。

    律伶扭頭直愣愣盯著遠恒的臉，盯得遠恒都不好意思了，拿起一個銀色暗紋的半麵型麵具，扣在遠恒臉上，滿意的點點頭，“嗯，很適合！”

    感覺就像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小哥！

    遠恒是那種長得眉目凶狠，乍一看桀驁孤高，薄唇劍眉丹鳳眼，就像孤鷹那樣的少年。律伶第一眼看見遠恒的時候，就覺得這人看起來，就很適合幹些殺人放火的勾當。

    雖然她沒想到看起來這個孤傲臉的少年，其實是穩重細心愛嘮叨的老媽子類型。

    “大小姐？”遠恒輕觸麵具，一臉困惑。

    “這個麵具你帶著，最好別讓你看到你的長相。就我剛剛說的那些，如果你把東西買齊了，就回客棧等我！”

    “可是大小姐！你的安全誰來負責！”遠恒不讚同的反駁。

    “遠恒？”律伶單手叉腰，另隻手指了指腰間懸掛的短劍雪輝，“你是在質疑我的能力嗎？”

    “大小姐！”遠恒還想再說什麽，律伶一口打斷：“不許說了！遠恒，這是命令！”

    “你想違抗我的命令嗎？”律伶眨巴的眼睛，語氣無辜的威脅遠恒。

    “我！”遠恒想說的話梗在了喉嚨裏。威逼利誘下，遠恒長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了，我的大小姐！”

    “如果你有什麽意外，就吹這隻笛子，我會立刻趕到你身邊。”遠恒從裏衣中掏出一節隻有中指長，形狀詭異的笛子。

    這笛子，是用一截斷骨做的。律伶一眼就看出來了。

    律伶輕輕看了一眼遠恒，清澈的眼眸中映著燈籠微弱的燈光，開口問道：“這是什麽笛子，這麽神奇？我吹，你就知道？”

    遠恒神色有些糾結，故作自然地錯開視線。

    燈籠光映著銀色的麵具，暖化了眉眼間的硬冷，映在少年眼眸裏，仿佛照亮了少年的眼中那深不見底的寒潭池水的，似清澈，似渾濁。

    “遠恒？”律伶戳了戳遠恒。

    遠恒看向律伶，有些僵硬的開口答道：“這是骨笛，用特殊骨頭做的。是，苗疆蠱術的一種。”

    “骨頭？放嘴裏吹啊？”律伶有些嫌棄的抱怨。

    “我是說到了萬不得與的時候！到那時候你還在意這個？”遠恒失笑道，語氣帶了幾分笑罵，一份釋然，方才微妙的氣氛瞬間消失。

    “我倒是寧願你不會用到這個。”遠恒笑道。

    “我知道了！快去幫我買東西！我去看衣服了！”律伶把骨笛揣在小錢袋裏裝好，催促遠恒趕快走。

    看著遠恒的背影越走越遠，律伶隨意買了一張白底紅紋全臉麵具，轉身走向略顯清冷的小巷。

    燈籠光柔柔映在律伶的麵具上，白麵紅紋之中，一雙眼眸仿佛千年不化的寒冰，晦暗不明。

    “律伶，這個遠恒，是不是怪怪的？”

    －－－－－－題外話－－－－－－

    遠恒小天使真的是小天使，一點都不黑，請放心。全文估計都沒有遠恒這麽純良的黃花大小子了！王爺篇的主角，我們的顧玄安小王爺還在府邸中可憐兮兮喝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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