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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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道士再泯一口酒,眯著眼道:“人皇印嘛,當然是人皇伏羲所留下來的寶貝,擁有改天換地之能。武後雖不具人皇血脈,但她既已即位人間至尊,勉強可以使用人皇印部分能力。都道武後是在向世人展示其天命所歸,有幾個人又能明白,她其實隻是在試驗一個新到手的寶貝呢?”

    片刻之後,老道士又如同想起了什麽一般,大聲道:“洛陽城中有白牡丹不願遵守武後亂命,算是頗有風骨地奇妖。可惜她不明白,她不隻是違抗了武後之命,更是衝撞了人皇威嚴。違抗武後事小,衝撞了人皇威嚴,怕是老道也抗不住哦!”

    老道士這話自然是說給觀內白牡丹聽的,小道士卻無從得知,隻是一臉好奇地問道:“還有敢不聽皇帝旨意地花兒麽?這太好玩了,師父我們去洛陽看看它好嗎?”

    “晚了!”老道士笑道:“它已經被洛陽城地昏官們連根拔起,死得不能再死了。”

    “……”小道士不再言語,呆呆地望著天空出神。

    老道士與小道士相濡以沫多年,如何不知道小道士習性?每當小道士見到生命地逝去,便會一動不動地盯著天空,似在為逝者禱告,又似在責問神靈。

    這過程不會太長,往往半柱香之後,小道士就會恢複樂天的模樣,但這次小道士地沉思卻被群馬奔騰之聲打斷。

    老道士麵沉似水,冷冷地注視著官道上飛馳而至地眾騎士。

    這群騎士隻有十數人,但馬卻有三十餘匹,匹匹皆是萬裏挑一的良駒。眾騎士個個騎術精湛,策馬狂奔之時,鋒矢陣型不見半點混亂。為首騎士忽然舉手示意,眾騎士旋即勒馬駐足。短暫地馬匹嘶鳴之後,十數人寂然無聲,靜候著為首之人下令。

    為首者翻身下馬,解下鬥篷,從馬背行囊上取出水壺,仔細淨了手臉之後,才道:“沒想到如此荒郊野地,居然也有座華美的道觀!凡道門之人與我同去覲見三清,其餘人等在此守候。”

    “諾!”眾人齊聲應承,又有三人脫下鬥篷,取來清水洗漱,片刻之後便跟隨著為首者不疾不徐地走向了路旁道觀。

    老道士眼見四人到來,依舊舒適地躺在胡床之上,時不時地喝上一口。小道士則好奇地盯著來訪四人,漆黑地眼珠子在大眼睛裏滴溜溜地轉著。

    眼見老道士托大,來者皆怒。為首者輕聲喝止躁動地手下,再向前走得幾步,忽然間輕笑一聲,仔細整理衣衫之後,原地拜倒,口稱:“沒想到能在這荒野之地得見師伯祖仙蹤!徒孫趙雋,攜玄孫三人,見過師伯祖。”

    剛才還想發怒地三個年輕道士相顧駭然,眼前這道士看起來不過花甲之年,居然是師尊地師伯祖?師尊趙雋可是道錄院主事,天下道門魁首啊!

    “嗯?”眼見三人不拜,趙雋輕哼一聲,嚇得三個年輕道士趕忙跪下,叩頭道:“見過祖師。”

    老道士依舊不做聲,任由四人跪在一旁。小道士看不過意,扯著老道士衣袖道:“師父,這些人給你行禮呢!你快回禮啊。”

    老道士哼哼唧唧地從胡床上起身,帶著一臉不情願地模樣,淡淡道:“起來吧。”

    待眾人起身之後,老道士才開口道:“我以前就給你說過,李淳風隻不過是受袁天罡提攜,並沒有拜在他門下。所以袁天罡不是你師祖,我自然就更不是你師伯祖了。”

    趙雋正色道:“家師向來對袁神仙以師禮相待,而袁神仙則對家師多有指點照拂,弟子萬萬不敢在師伯祖麵前失了禮數。”

    說完之後,他又再次向小道士下拜,恭敬道:“見過師叔,感謝師叔為弟子美言。”

    對一個孩童下跪行禮,趙雋做得神色坦然,似是理所當然之事。但他三個弟子卻瞬感頭皮發麻,膝蓋如同有鋼針頂著一般,怎樣都跪不下去。

    趙雋正要發怒,卻見小道士就如同受驚地小鹿一般躲到了老道士的躺椅之後,小臉漲得通紅,根本不敢露頭接話。

    老道士冷哼一聲,怪笑道:“這樣欺負一個孩童,趙允之你當真是出息了!”

    “禮不可廢!”趙雋肅然道:“師叔年紀雖幼,但既為師伯祖傳人,身份自然貴不可言,絕不容人輕視。”

    說罷趙雋再次橫了三個弟子一眼,眼神冷肅。三人戰戰兢兢,慌慌張張地跪落塵土,不發一言。

    “罷了。”老道士不想與趙雋在這等無聊地事情上糾纏,冷冷道:“你不在道錄院享受榮華富貴,來到這等荒郊野外所為何事?莫非又看上了哪家重寶,要搶去供奉給你家女皇?你且說說看,這世上還有什麽比人皇印更有價值的寶貝麽?老道我卻是不知道。”

    聽得老道士知曉自己將人皇印獻給皇帝,趙雋並不意外。對於老道士的挖苦問詰,他也不慌亂,拱手道:“師伯祖容稟,人皇印乃世之重寶,弟子地德行不足,並不配執掌。武皇在上元年間便執政有方,頗有聖君氣度。現今既已繼承大寶,若再執人皇印,便能夠更好地造福世人,這才符合了伏羲大神留下此等寶物地用意。”

    “嗬嗬。”老道士冷笑一聲,道:“你師徒二人當真是了得!你可知人皇印便是當初我借給李淳風的麽?他學著劉備借荊州,你再來一出慷他人之慨,直接將我這個物主直接無視。了不起,了不起!”

    老道士自稱為人皇印之主又語帶諷刺,讓趙雋大驚,再次跪倒在地,連連叩首致歉,歎道:“弟子委實不知人皇印原屬師伯祖!師尊仙去之後,留下許多寶物,弟子不敢強占寶物,遂將它們全數分贈給有德行之人,委實不知它們當中居然還有有主之物。”

    “罷了!”老道士嗟歎一聲,道:“我當初未從李淳風手上收回人皇印,便是因為從來就沒有想過占有它。但是萬萬沒有料到,你會將它獻於帝王。這東西在你我手裏,不過是普普通通地奇珍而已。一旦落入帝王手中,它便是改天換地的法寶。去年冬,皇帝用它命令百花盛放,這一來會亂了地氣,二來傷了百花元氣。你且看著,今年必然是一場蝗災、一場饑荒。這一番劫難,必然餓殍遍野。你覺得你不會因此染上罪孽麽?怕是老道作為失物源頭,亦會受到不小牽連吧。”

    “弟子惶恐!”趙雋叩頭不止,哀求道:“求師伯祖明示,明明隻是博君王一笑地小事情,為何會引出災難來?”

    老道士喃喃道:“莫不是李淳風隻教了你打坐念經麽?怎麽就蠢成這樣。”

    趙雋道:“弟子魯鈍,未學到師尊本事之萬一,還求師伯祖開示。”

    說罷趙雋轉頭掃了三個年輕道士一眼,三人忙不迭齊聲頌道:“求祖師開示。”

    老道士坐回躺椅之上,抿了一口酒後道:“草木枯榮自有固定條件,春暖則生長,秋寒則凋零。想要在冬日花開,人皇印便隻有調動地熱,刺激百花生長。地熱不會在短時間內散去,這樣一來,蝗蟲卵便不會被寒冷殺死太多,今夏你便等著看蝗蟲漫天飛舞地盛景吧,這可不是一州一府地災難,九州之內當無一幸免。

    一場潑天大地蝗災之後定然又是一場饑荒,饑荒一起,餓殍遍野自不必說,八方牛鬼蛇神也定然伺機而動,兵災想必是一場接著一場,卻不知吾皇可有對策?”

    老道士嘴上說得輕鬆,但臉色鐵青。趙雋更是冷汗涔涔,至於三個青年道士,則是目瞪口呆,唯有小道士躲在老道士身後,神色漸趨穩定。

    “求師伯祖指點挽救之法。”趙雋趕忙膝行幾步,來到老道士麵前,垂首道:“師伯祖學究天人,法力更是神鬼難測,必定能夠挽回這場災劫。”

    “嗬嗬。”老道士冷冷道:“老道可當不起道尊盛讚。”

    趙雋忙道:“師伯祖明鑒,自打弟子接手道錄院主事之職後,那些溜須拍馬之輩便稱弟子為道尊,但弟子萬萬不敢以此自居,已多次斥責於他們。”

    老道士略一揮手,不再與趙雋在稱呼之上糾纏,淡淡道:“解鈴還須係鈴人,若皇帝能夠善用人皇印,此次災劫未嚐不能避免。”

    趙雋垂首於地,幹嚎半響,方才抬頭道:“人皇印丟了!弟子此次離京,便是為了追索人皇印。”

    老道士渾身一顫,驚道:“怎會就丟了?皇宮裏邊那些供奉都死了不成?可有線索留下?”

    趙雋道:“聖上於臘月二十三下了令百花在元日盛放的旨意之後,便將人皇印交由內侍收藏。直到元日百花依令盛放,聖上才驚覺人皇印確實是無與倫比的寶物。隨即便召見弟子入宮,向弟子垂詢人皇印來由,當時弟子親眼見過人皇印實物,怎料十日之後,宮中便傳來人皇印遺失地消息。

    聖上大怒,命來俊臣徹查此案,宮中內侍以及供奉挨個被來俊臣拷問了一遍,但依舊沒有任何線索。後來,來俊臣將偵查範圍擴大至能夠入宮的朝臣身上,認為地官侍郎狄仁傑、秋官侍郎袁智宏、冬官侍郎李遊道三人有重大嫌疑。不過弟子認為此乃來俊臣打擊政敵之手段,不願做他的幫凶,遂出京尋找線索。”

    老道士歎息一聲,頹然躺下,做出一副淡漠神情,對著天空道:“丟了就丟了吧,再差也不過是赤地千裏地局麵而已,皇帝高興就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