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保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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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溫覺得自己說得很明白,換成自己的部下,早就飛也似地領命遵行,看到兒子站在那裏不動,很是惱怒,“退下,外麵有人帶你去見皇太後。”

    “父親,我還沒想成親……”

    “我又沒問你想不想,難道老子安排婚事,還要征求兒子的同意?”

    “不必。”樓礎還是不退,他一直在等說話的機會,“孩兒要向父親求個人情。”

    樓溫笑了一聲,向左右的兩名幕僚道“我這個兒子性急,膽子也大,別人跟我幾年才敢開口,他第一天就來求人情。”

    樓礎躬身道“孩兒不敢枉求人情,實在是這個人有可取之處。”

    “說。”

    “洛陽有個叫田匠的平民,工匠之匠,是個有名的孝子,老母重病,全靠他一人奉養,因為西征,被簽發從軍,可他一走……”

    樓溫打斷兒子,“都有父母妻子要供養,憑什麽他就不該從軍?”

    樓礎想了一會,“田匠更有名的是曾為洛陽豪傑,人稱‘死不休’。”

    樓溫大笑,“這才像話,孝子有什麽用?他孝敬自己的母親,還能孝敬你不成?豪傑值得結交,不分貴賤,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用上。喬之素,你去查查軍簿上有沒有這個人,再去打聽一下此人是否真的豪傑,果如我兒所言,再問能否免他的軍役。”

    喬之素是大將軍的一名幕僚,馬上應道“這個容易,給他安個不宜從軍的病症即可。”

    樓礎拱手稱謝,樓溫神情又變得冷淡,“多結交朋友是好事,對自家的事情也得上心,不從皇太後那裏娶個公主或者郡主,別回來見我。”

    “是,父親。”

    外麵果然有宦者等候,前方帶路,引樓礎進皇城第三重門,自然不能進入內宮,迤邐來到一座獨院裏,庭院就是一座小小的花園,數名宮女正在收拾滿地的殘花敗枝,見到陌生男子進來,立刻退到旁邊的屋子裏。

    天還不算太涼,皇太後已經穿上厚衣,手上捧著暖爐,屋子四角擺放火盆,她兀自覺得不夠暖和,時常示意宮女撥弄炭塊。

    蘭夫人等七八位貴婦圍在皇太後左右,或坐或立,個個臉上帶著笑意,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大將軍的兒子。

    樓礎不敢抬頭,進屋就在宦者的引領下磕頭。

    皇太後說話懶洋洋的,很和藹,“這就是那個公主所生的兒子?”

    蘭夫人的位置離皇太後最近,坐在榻邊的一隻小凳上,雖說是親姐妹,禮節卻不可失,小聲回道“正是,今年剛好十八歲。”

    “嗯,的確該是成家的年紀。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孩兒粗醜,不敢汙皇太後的眼。”樓礎無官無職,在皇太後麵前也不適合說“草民”,於是自稱孩兒。

    皇太後笑道“這屋子裏沒有外人,都是蘭、樓兩家的近親,自家人不必謙虛,站起來吧,賜坐。”

    樓礎謝恩起身,宦者搬來小凳,他卻沒坐,站在一邊,目光低垂,心中極為尷尬。

    眾婦女都在看他,神情各異,最後都看向皇太後,等她的結論。

    皇太後臉上沒什麽表情,語氣依然和藹,“和那個公主確有幾分相似,跟大將軍倒不怎麽像。”

    蘭夫人笑道“太後隻記得現在的大將軍,忘了大將軍當年也有體瘦的時候,說起來,樓家諸子當中,數他與大將軍年輕時最為相似。”

    “那到也是,我對那個公主印象太深,這麽多年也忘不掉。”

    樓礎最不愛聽別人提起母親,在皇太後麵前不敢造次,隻是將目光收回,盯著自己的腳尖。

    “容貌沒問題,可惜是個禁錮之身。”皇太後左右看看,“你們覺得誰家的女兒合適。”

    一名貴婦賠笑道“再怎麽著也是太後的外甥、大將軍的兒子,由太後做媒,娶誰家的女兒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皇太後緩緩搖頭,“你們啊,隻會奉承我,引我犯錯。皇帝尚且不可為所欲為,況我一個老婦?人家的女兒想要個誥命,也是常理,我硬要許配給禁錮之身,豈不是害了她?”

    “誥命不是人人可得,這位公子雖然斷了仕途,但是容貌出眾,人也老實,必是能長久過日子的人……”

    “嗯,論容貌可以配得上公主,論出身,可以配得上王女,論前途就差些,三方參考,或許可以從書香門第之中找一家,正好能緩和一下你們樓家的武將之氣。”

    皇太後與眾人點評、商議,全當樓礎不在。

    足足兩刻鍾也沒定出結果,皇太後有些疲倦,道“先到這裏,剩下的幾家明天再論,也得打聽一下人家願意不願意。”

    樓礎再次磕頭告退,出了院子,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送他出來的宦者笑道“公子別急,太後最愛保媒,對公子的婚事尤為上心,必要廣擇各家女兒,沒有十天半個月是定不下來的。”

    “我不急,我覺得……太早了些。”

    “公子說笑,十八歲已經不早啦。唉,公子一表人材,可惜是吳國公主之子。”

    皇太後一直稱“那個公主”,樓礎心中納悶,忍不住問道“太後是不是對我母親有些……看法?”

    “這種事我可不敢亂說。”宦者立刻搖頭,剩下的路上再不開口。

    宿衛之職頗為繁重,樓溫不能回家休息,在皇城裏一待就得天,樓礎也不能隨便出去,要與兩名幕僚同住一間房,就在樓溫隔壁。

    皇城雖大,一切都為皇帝與皇太後安排,其他人的吃穿住行反而不如外麵,樓礎受得了,大將軍卻唉聲歎氣,“再這樣吃上幾天,我非瘦得不成人樣。喬之素,交印奏章遞上去了?”

    “遞上去了,大將軍的奏章直達禦案,估計陛下已經看到了。”喬之素陪大將軍一同吃飯,樓礎則在一邊侍立,等父親吃完才能進餐。

    “既然看到了,為什麽還沒回信?”

    “嗬嗬,大將軍太急了,遇到這種事情,陛下總得找人商議一下,最快也得明天才有回複。”

    樓溫沒心情吃飯,放下碗筷,向兒子道“守在陛下身邊的時候,你要多聽多看,任何跡象都要告訴我。”

    “是,孩兒遵命。我要去陛下身邊?”

    樓溫發呆,喬之素代為答道“宮裏傳旨,調公子去資始園待命,明天就去。”

    “是,父親還有什麽要交待的?”

    樓溫心思不在這裏,茫然道“看你挺聰明的,是不是真聰明,陪陛下兩天就知道了,別像你三哥,在陛下身邊待了這麽多年,就是個傳聲筒,別無它用。”

    “孩兒明白。”

    樓溫起身離去,樓礎終於能夠上桌吃飯,兩名幕僚見風使舵,對這位新近受寵的公子用心接納,尤其是喬之素,十分客氣,大將軍一走就說道“事情辦妥了,田匠已被免除軍役。我交待下麵人,先不要提起樓公子,如果田匠來打聽,再說不遲,正好看看此人是否有報恩之心。”

    “有勞喬先生。”父親不在,樓礎自在許多,又道“父親太忙,兄長不在城裏,我隻能向兩位先生請教,明天去資始園該注意什麽?”

    “其實沒什麽,資始園原是一座荒園,當今皇帝登基之後,改了自己的名字。”喬之素伸手在桌子畫了兩下,對皇帝的名字不敢直接提及,人人都知道那是“萬物”兩字,“將荒園重新修整,定名為資始園,其實是座跑馬場,陛下不能外出的時候,常在那裏騎馬,甚至在那裏批複奏章。能進資始園,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前途無限啊。”

    “我是禁錮之身。”樓礎提醒道。

    “哈哈,禁錮禁的是官位,不是親信,瞧我們哥倆兒,論職位不如軍中區區一名校尉,說是布衣也不為過,可是與大將軍同起同坐,出去能與長史、參軍分庭抗禮,所以啊,朝廷想封官,我們還不願意當呢。”

    兩名幕僚得意洋洋,借著吹捧大將軍,也自吹自擂一番,樓礎偶爾迎合一兩句。

    當天夜裏,被幕僚鼾聲幹擾,樓礎睡得頗不踏實,頻繁做夢,不知為何,竟然夢到歡顏郡主,而且夢到皇太後做主,要將郡主許配給他。

    自從那晚在廣陵王府中見過一麵之後,樓礎從來沒再想起過她,這時在夢中她的模樣卻變得極為清晰,一顰一笑宛在眼前……

    早晨起床之後,樓礎還在回味夢境,很快警醒自己是心懷天下的貴公子,不是吟詩賞月的風流客,況且眼前危機重重,絕不可動兒女之情。

    馬維甚至做好拋妻棄子的準備,樓礎絕不想給自己增加負累。

    樓礎沒見到父親,吃過早飯之後,直接被宦者帶去資始園。

    資始園裏空空蕩蕩,邊上建了幾座房子,以供臨時休息,其餘一無所有,土地平整,挖掘三尺,找不出一粒石子,數十匹駿馬站成一排,有的鞍韉齊全,有的連韁繩都沒配。

    樓礎來得早,皇帝還沒到,除了馬夫,還有十餘名勳貴子弟在場。

    張釋端迎過來,笑道“我猜你今天會來。”

    見到熟人,樓礎很高興,張釋端將他介紹給其他人,眾人閑聊,有人道“世子明天要去江東,今晚大家設宴送行,樓公子也來吧。”

    樓礎當然同意,找機會向張釋端小聲道“世子要去江東招廣陵王回京?”

    張釋端點頭承認,笑道“別擔心,跟你們樓家沒關係。”

    樓礎還要開口,皇帝帶著幾名隨從風風火火地進園,直奔一匹有鞍的紅馬,翻身上去,先圍場地緩跑一圈,回到眾人麵前,問道“大將軍上書,聲稱要交出西征帥印,你們說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