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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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礎突然有點同情濟北王的女兒,張釋清被迫嫁給他這個“無趣之人”,感受或許與當年的吳國公有幾分相似,但他不是大將軍,從未想過強奪某人,如果有選擇,他會高高興興地拒絕婚事。

    可婚事還是一步步走近,不知不覺間,樓礎變得忙碌起來,新宅裏的仆役開始承認十七公子是他們真正的主人,大小事情一律上報,原來的老仆樂得輕閑,每每感歎道“多少年啦,我還以為這輩子沒機會享福了呢。”

    到訪的客人一天比一天多,大部分原先隻是點頭之交,這時卻熟絡得像是多年好友,送來的禮物貴重得讓人膽戰心驚,不知今後能否還得起。

    周律登門慶祝,帶來一群誘學園的同窗,這些人比點頭之交深一些,樓礎迎到大門口,留他們喝酒。

    都知道樓礎與馬維友情深厚,一名同窗提前解釋道“我們去過馬府,馬侯爺說他今天要招待一位遠道而來的親戚,沒辦法脫身,過後單獨來送賀禮。”

    周律指揮眾人的隨從往廳裏搬運禮物,好像他才是樓礎最要好的朋友,聽到話,扭頭道“才不是什麽親戚,馬維這是自歎不如,他一向驕傲,以為比咱們出身更好,結果娶到郡主的人卻是樓公子,他自家的妻子據說是個富商的女兒,心裏能不別扭嗎?”

    在周律眼裏,地位與權勢意味著一切,比金錢更加重要。

    樓礎正想為好友辯解幾句,發現其他人全都點頭讚同周律,於是乖乖閉嘴,請眾人進廳,命仆人擺酒設宴。

    十幾位同窗都很識趣,喝不多久陸續告辭,要在成親當日再來喝個痛快,唯有周律不走,早早就喝醉了,嘮叨個沒完,說的都是往事,按他的理解,當年可謂是不打不相識,他帶人欺負樓礎乃是兩人友誼的開端。

    其他人都走了,樓礎下逐客令“周兄醉了,回家休息吧。”

    周律搖頭,按住杯口,“不喝了,真的不能再喝了。”

    “我說周兄回家休息吧。”

    “給我來杯茶,待會我還能再與你喝上幾壺。”

    樓礎隻得命人上茶,同時將周律的兩名隨從叫進來,好攙扶主人出門。

    周律被架起離席,兀自不覺,以為自己頭昏眼花,茫然地左右看看,大聲道“我被騙了,咱們都被騙了!田匠這小子忘恩負義,聽說是咱們兩人幫了他,不僅不感恩,還將我推出家門,差點就要打我……”

    周律哭嚎著被帶走,連他的隨從也覺得丟人,跑得能多快有多快。

    田匠並不在樓礎的計劃當中,純粹是因為聽說此人對母親至孝,才想幫忙,因此並不在意對方的感恩,甚至沒想要見這個人。

    當天傍晚,馬維到訪,帶來了禮物,還帶來郭時風。

    刺客被抓之後,郭時風跑得飛快,連聲招呼都不打,再次現身,他還是滿麵春風,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郭兄好久不見。”樓礎心中吃驚,臉上同樣堆滿笑容。

    “無家無業之人,隨風飄蕩,四海萍蹤,聽說礎弟成親,多遠都得回來一趟。”

    樓礎將兩人請進書房,以茶水招待。

    仆人一離去,郭時風就笑道“礎弟不必問,我自有解釋。”

    樓礎看一眼馬維,沒開口。

    “刺駕失敗的消息傳來,我覺得事情不對勁,皇帝明明習慣第三位,為何就在那一晚換了位置?所以我猜皇甫階把我騙了,雖然當時不明白原因,但我必須盡快離開,否則的話,下一個被抓的人就是我。”

    “沒想過向我們說一聲?”馬維替樓礎質問。

    郭時風拱手笑道“實不相瞞,我與馬兄早年相識,來往不算太多,與礎弟雖然都在誘學館求學,可惜一前一後,未能同窗,算是初識。事發之後,我第一個懷疑的人是皇甫階,對礎弟、馬兄也不能不有所疑慮。”

    樓礎微笑道“明白,處在郭兄當時的位置上,我也不會相信任何人。”

    三人同時大笑,互相拱手,算是和好如初,心裏都明白,雖然“如初”,但這份友情再難深入。

    “前事莫問,來事可期。”馬維伸手分別握住郭、樓二人的手腕,“大事未竟,還需要咱們繼續努力。”

    樓礎問道“郭兄隨廣陵王一塊來的?”

    郭時風點頭,“廣陵王本不想來,我也勸殿下暫時觀望,朝廷若有巨變,江東猶可立足,可世子一去,廣陵王改變主意。”

    郭時風看向樓礎,露出古怪的微笑,“‘洪水滔天,道已不存’,礎弟聽說過這句話吧?”

    樓礎坦然點頭,“是我讓端世子帶給廣陵王的。”

    “果然如此,不隻廣陵王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世子與陛下也都明白。”

    樓礎眉毛微微一揚。

    郭時風笑道“礎弟別急,你跟世子這樣的人接觸太少,初次見麵,人人都覺得世子翩翩少年,誌向不凡,接觸久了就會知道,他隻是一名普通少年,沒有多少主見,誰對他好,他就依賴誰、效忠誰。”

    張釋端自然以為皇帝對他最好。

    “我並未指望端世子保密,隻要將話帶給廣陵王即可。”

    郭時風輕歎一聲,“這句話的確重要,廣陵王與我都沒想到洪道恢竟會棄妻子不顧,那麽快就招供。”

    郭時風、馬維都是“棄妻子不顧”的人,樓礎忍住心中的嘲諷,笑而不語。

    “礎弟或許也沒想到,皇帝早已帶世子見過洪道恢。”郭時風又道。

    樓礎真沒想到,輕輕搖頭,承認這一點。

    “當著世子的麵,洪道恢隻供出馬兄與礎弟的名字,沒提我,也沒提廣陵王。”

    馬維早已聽郭時風說過,神情冷漠,樓礎卻是大吃一驚,立刻站起,隨即坐下,“原來洪道恢不隻招供,還要為陛下效忠。”

    事情很明顯,洪道恢招出樓礎的名字,是為了將刺駕與大將軍聯係上,不提廣陵王,則是為了鞏固張釋端的忠心。

    郭時風道“咱們三人的想法是一樣的,可世子堅持認為刺駕是大將軍主使,陛下招廣陵王回京,是為了對付樓家。”

    “廣陵王呢?”樓礎問。

    郭時風苦笑,“廣陵王以為洪道恢仍忠於他,所以不提舊主姓名,還以為陛下仍被蒙在鼓裏,因此決定回京,借鏟除樓家之機,掌握朝中大權,進而奪位。”

    樓礎沉默一會,“陛下讓每一家都相信自家最受信任。”

    “隻有咱們三人知道是怎麽回事。”馬維開口,看一眼樓礎,看一眼郭時風,“可惜人微言輕,郭兄勸不服廣陵王,礎弟說不動大將軍。”

    “沈耽說服其父留在並州。”

    “沈五公子?”馬維認識人多,一聽名字就知道是誰,隨即心生警覺,“礎弟向他坦白了?”

    樓礎搖頭,“沒有,沈家父子自有主意。”

    馬維這才放心,“皇帝無道,朝廷離心,此乃千載難逢之時,匹夫奮力,亦能扭轉乾坤。”

    郭時風道“我聽說礎弟的計劃了,這是上天將昏君交到咱們手中,必然不會再出差錯。”

    “刺客難尋。”樓礎還不放心。

    郭時風不開口,馬維道“礎弟盡管放心,我已找到十人,還沒告訴他們真相,再過幾天,就能確定誰可用、誰不可用。”

    郭時風道“就是這個時候最危險,萬萬不可走漏半點風聲,皇帝既已知道真相,對咱們不會不防。”

    馬維冷笑道“我仔細查過了,周圍並無人監視。皇帝眼裏隻有大將軍、廣陵王這些人,對咱們不屑一顧,以為是三個被人利用的嘍羅,無足輕重。收拾過上麵之後,再收拾咱們,易如反掌。這是皇帝的失策,也是咱們的機會。”

    樓礎認可馬維的猜測,“還有一個重要問題事成之後,咱們仍要推舉廣陵王嗎?”

    原計劃中,刺殺皇帝之後,廣陵王在江東起兵,入京奪取皇位,如今廣陵王欲行險招,奉旨還京,沒有江東的根基,價值大跌。

    對麵兩人互視一眼,郭時風道“所謂明君擇臣,臣亦擇君,非我不忠,實是廣陵王一步走錯,以後步步皆錯。他在京城無兵無權,全要依靠皇帝的支持,皇帝一旦晏駕,廣陵王立成無根之萍,再想回江東,怕是千難萬難,至於奪位,已無可能。”

    郭時風臉變得倒快,正色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隻要對生民有利,誰都可以履踐至尊之位,民間盛傳歌謠,‘平地萬丈起,浮雲腳下過’,正應樓姓。”

    馬維也道“大將軍掌兵十萬,駐營城外,民望、士心、將力皆歸於大將軍一人,一旦舉事,東都當日可定,洛州全境指日可平,然後西連秦、並,東合冀、淮,傳檄吳、荊、益、漢四地,不出數月,九州同歸樓氏。”

    樓礎早已猜到兩人會說出這些話來,沉思片刻,“大將軍一向以忠孝自誇,未必肯做出背逆之事。”

    郭時風道“所以要看礎弟如何勸說。”

    馬維道“大將軍所忠者,先帝而已,先帝已去十餘年,當今天子剛愎自用,猜忌大臣,極盡挑撥離間之能事,樓家危在旦夕,大將軍仍然無動於衷?”

    “怎麽才能讓大將軍相信‘危在旦夕’?”

    郭時風拱手道“郭某此前不告而別,有愧於心,願隨礎弟去見大將軍,將皇帝與廣陵王之謀合盤托出,讓大將軍早有防備。”

    樓礎覺得這才是真正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