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別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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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繽紛四月,草綠花香。
四月二十日這天,福王朱由崧要返回洛京了。事先得到了消息的王公大臣們紛紛前來送行,剛剛得到消息的市井百姓們,則陸陸續續地簇擁到街道兩邊來看熱鬧。
沈秋月、柳兒已經提前兩天住到了朱由崧這裏,用過早膳,到了吉時,丫鬟婆子服侍著二人來到兩輛精致的馬車前。馬車裝飾得異常華麗,掀開車簾,裏麵鋪著厚厚的錦褥,還備有靠枕,可坐可臥,非常舒適。
沈秋月表情平靜地上了馬車,雖然已在京城生活了很多年,但京城給予她的感受,屈辱多於美好,所以,對於這處繁華所在,她並未產生什麽留戀不舍的情感。
倒是柳兒,心裏還是牽掛著她的薑毅哥哥,但是,今生怕是再也無緣相見了。柳兒環顧四周,望了望自己呆了快一年的京城,心緒複雜地進了馬車。
在一隊官兵的護衛下,十幾輛馬車從朱由崧居住的胡同逶迤而出。看熱鬧的人群讚歎著官兵的威武、車隊的華美,孩子們追逐著車隊嘰嘰喳喳,引得一些商戶裏的人們也停下生計出來瞧稀罕。
薑毅提前得到了朱由崧要走的消息,心中五味雜陳,他本想到福王宅邸向朱由崧說上幾句送別的話,但又一想,這幾天朱由崧那裏一定斷不了朝中的達官顯貴,自己一個小小的國舅府家仆,即便去了,人家恐也沒空兒搭理,還是不要自找沒趣了。自己是救過朱由崧,但也沒必要靠這個攀附人家。
但到了今天,薑毅早早就醒了,心中煩亂,坐臥不寧,好像是自己要離開京城似的。薑毅老早就來到了福王宅邸外的胡同口,遠遠地躲在一個拐角處。沈秋月上車,他看到了,柳兒上車,他也看到了。這還是他護送柳兒到京城近一年後,第一次看到柳兒,雖然隻是短短的一瞬,但薑毅的心卻苦澀地仿佛要痛裂一樣。
幾乎一年了。今天的柳兒,是不是已經徹底忘記了你薑毅?就在剛才登車時,柳兒環顧四周,她是在看什麽,還是在找什麽?
車隊緩緩向前行進,薑毅下意識地遠遠地跟在了後麵。
當初護送柳兒入京時,那一路的相伴相隨中,薑毅明顯感覺到柳兒是喜歡自己的,雖然她還小,可能不解風情,但她一定純真地把薑毅當成了未來的夫婿,因為,她的眼神說明了一切。小妮子的眼神透露出的,分明是純真、癡情、渴望……
可是,今天,她已經成了朱由崧的女人,她要做福王的王妃了,她要遠去洛京了。那一紙婚書,徹徹底底地灰飛煙滅了。
王妃,那是多麽顯貴的稱呼呀!王妃,寓意著富貴奢華,象征著地位崇高。柳兒會不會心花怒放呢?哪個女孩子不想做皇娘,不想做王妃?我的柳兒,竟然說做就做了。你能想象得到嗎,那個在大槐樹下的圓桌上,下腰練功的江湖女孩兒,竟然搖身一變,成了王妃了。哈哈……哈哈……
車隊出了京城城門,看熱鬧的百姓紛紛散去了,薑毅還在遠遠地跟隨著,沒人注意到他,柳兒或許也不會想到,當初那個送她進京的人,現在正滿懷惆悵地目送她出京。
車隊越來越遠了,漸漸地從薑毅的目光中消失了。薑毅看了看四周,一個高處也沒有。路邊有棵樹,他真恨自己不會爬樹。倚著樹幹,他流著淚,緩緩坐了下去。
柳兒走了,徹徹底底地走了。
柳兒走出了薑毅的視線,卻難以走出薑毅的心。
薑毅坐了一會兒,不甘心的他,又站起身來,邁開雙腿朝著車隊前行的方向追趕了一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程,但是,終歸是看不到了。
……
失魂落魄的薑毅回到國舅府,神情落寞,無心做事,一個人呆呆地坐在桌前,連小丫鬟都看出了薑毅的不對勁兒,好心地問了句:“薑毅,你怎麽了?”薑毅苦澀地笑了笑,沒說話。小丫鬟嘀咕道:“這個薑毅,真是怪了,今兒是怎麽了?”
好在今天沒什麽差事,薑毅就這樣傻傻地枯坐了一整天。直到天色將晚,薑毅才無精打采地起身,準備回自己的小窩。
出了祁府宅門,一抬頭,卻見鄧海正站在街對麵笑眯眯地看著他。
“鄧海?你怎麽沒進府找我?”
“我也是剛過來,把門的家丁說你一會兒就該出來了,所以我就沒讓他們叫你。”
“找我有事嗎?”
“走,咱們先去吃點東西,邊吃邊聊。”
鄧海拉著薑毅來到了一家食坊,叫了兩碗湯麵。鄧海澆上紅醋,挑起一柱麵塞進嘴裏,邊嚼邊道:“薑毅,一會兒我帶你去個地方,咱們看看熱鬧去。”
“看熱鬧?去哪兒啊?”
“芳春院。”
“嗯……啊?!”薑毅猛地想到,嫣紅不就是從芳春院出來的嗎?“芳春院?那不是妓院嗎?”
“對呀,沒錯,就是妓院。”鄧海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你……你怎麽去那種地方?”
“那地方怎麽了?不能去呀?告訴你吧,我常去的,有什麽呀?咱沒錢娶媳婦,還不興去妓院樂嗬樂嗬。”
“聽說,那地方都是無底洞,有多少銀子都填不滿的。”
“嗬嗬,那都是沒去過妓院的人瞎說。如果你隻是找個姐兒樂嗬樂嗬,花不了幾個銀子。填無底洞的那些人,人傻錢多,都是為了爭姑娘。今晚,芳春院要為一個小姑娘舉辦梳攏會,這下有熱鬧看了,肯定又有人大把大把地拋銀子了。”
“梳攏會,啥叫梳攏會?”
“看來你是真沒去過妓院。梳攏會就是搶處女的初夜,誰出的銀子多,這個處女的頭一夜就歸誰。”
“還有這種事?誰家這麽狠心,舍得把還沒嫁人的姑娘送進妓院?”
“嘖嘖,你呀,”鄧海搖了搖頭,“你真是個書呆子,少見多怪。這世上窮苦人家多了,被送到妓院的處女大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不是被賣來的,就是被拐來的,要不就是誤入黑道的。今晚這個小姑娘名喚香香,從小在芳春院長大的,我以前去時,她經常給客人端茶送水,想不到今兒個也要梳攏了。”
薑毅心情不好,本不想去妓院那種地方,但礙於鄧海幫過自己,不好推辭,隻好硬著頭皮跟著鄧海走了。
芳春院裏已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常。衣香鬢影的美人,性饑難耐的嫖客,把個芳春院廳堂坐得滿滿當當。鄧海指著正前方一架空著的花床道:“看見沒?那就是香香的花床。一會兒,嫖客們就要在花床前競富了。這個呂鴇娘,經營起妓院來,倒是蠻有一套呢。”
“海哥哥,怎麽,今兒你也來湊熱鬧來了?帶了多少銀子呀?你也想梳攏香香嗎?”妓院裏有認識鄧海的姑娘,過來輕佻地推了鄧海一把,鄧海笑嘻嘻道:“咱可梳攏不起,過來看看熱鬧。”
“哎呦,這位小哥好容貌哇!以前怎麽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沒見過?”這位姑娘圍著薑毅上下左右好一番打量,弄得薑毅怪不好意思的。
“這是我的好兄弟,他是頭一次來。別鬧了,快給我們找個地兒吧。”鄧海摟住這個姑娘,狎昵地捏了捏她的小蠻腰。姑娘笑著把鄧海、薑毅引到了一個已經坐了三位客人的圓桌前,鄧海笑著衝三位客人點了點頭,拉薑毅坐下。
一個打扮雍容、體態豐腴的婦人姍姍走進廳堂,她一露麵,廳堂裏立即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同桌的三位客人都伸長了脖子,張大眼睛使勁往那邊夠,其中一個戲謔道:“要我看哪,芳春院裏這麽多姑娘,哪一個都沒有這呂姐兒夠味兒。”
鄧海對薑毅道:“瞧見沒?這個婦人就是芳春院的鴇娘呂姐兒,一個渾身手段、八麵玲瓏的主兒。”
看見來捧場的客人不少,呂姐兒很是高興,一揚手中的絹帕,笑道:“各位爺,你們都來啦!我呂姐兒在這裏給大家施禮了。”
下麵坐的客人中有人哄笑道:“呂姐兒,爺今兒個想梳攏梳攏你,行不行呀?”
呂姐兒看了那人一眼,笑啐了一口,道:“喲,你爹梳攏奴家的事兒,沒告訴你呀?你也想梳攏奴家,那不是亂了綱常了嗎?”
廳堂裏一陣亂笑。薑毅心道:這個呂姐兒,開口就不饒人。
“好了好了,咱們還是說正事吧,今兒個是我們香香姑娘梳攏見客的大喜日子。難得各位賞光,在座的大多都認識香香,有的還是看著香香長大的,香香從今兒個起,就算正式成人,可以點花牌了。
“香香姑娘今後是個什麽身價,就看今晚的梳攏會了。大夥兒可要盡己所能,多多捧場啊!香香姑娘不會忘了大夥兒,我呂姐兒今後也會更加好好地招待各位的。好,現在就請出我們千嬌百媚的香香與大夥兒見麵吧。”
在一個婆子的相扶下,一個身著大紅衣裙,頭頂描金紅蓋頭的身材嬌小的姑娘嫋嫋走進廳堂,坐上了花床。薑毅見了,偷偷問鄧海道:“這,這怎麽整得跟入洞房似的呀?”
鄧海道:“人家呂姐兒算是把男人們的心理摸得透透的了,你想啊,哪個男人不想做新郎呀?這梳攏姑娘雖然隻是一夜的新郎,卻是真真兒的跟入洞房一模一樣,呂姐兒這是在吊足男人的胃口。”
呂姐兒掀開香香的紅蓋頭,眾人凝神一看,不由叫起好來。
平素裏那個端茶倒水,並不惹人注意的小丫頭,如今已然出落成了膚白唇紅、婀娜窈窕的小嬌娘了,再加上今天一番精心梳妝,更顯得水水靈靈,蜜桃一般的招人。
薑毅一看這個香香,眉眼間竟然與柳兒頗有幾分相似,心中不由一動。
呂姐兒道:“咱們今天還是老規矩,一束花枝五兩銀子。來呀,把花枝箱子抬上來。”
瘸腿的小頌子指揮著仆人把一個裝滿花枝的大箱子抬了上來,這些花枝都是用五顏六色的絲綢精心做成的,跟真的一樣。
呂姐兒笑道:“咱們芳春院每一次的梳攏會都特別熱鬧,今兒也不例外,大夥兒都知道,這頭一位送花枝的爺至關重要,您要送的多了,說明咱香香身價高,咱芳春院的牌子也叫得響。可是,您要送得少了呢,”呂姐兒故意做出一副可憐見的模樣兒,歎了口氣道,“唉,那就是我呂姐兒的麵子還不夠哇!”
眾人都笑了起來。
一個灰白頭發、腦袋碩大,身穿福字綢衫的胖子站起來,高聲喊道:“我送五束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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