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字數:8413   加入書籤

A+A-




    天佑弘禮二十五年三月,正值草長鶯飛,百花齊放的時節,天佑弘禮帝蘇庭禮駕崩,駕崩突然,遺詔未下,新君未立。

    國喪一過,朝堂上便混亂不堪。

    群臣心思各異,分成了幾派,各自擁護自己長久以來所支持的皇子,無論這個皇子是已被貶出京城,還是這位皇子隻會吃喝嫖賭,還是這位皇子懦弱無能……

    正當群臣在朝堂上絞盡腦汁吹捧他們所擁護的皇子,而掙得麵紅耳赤之時,天佑已過花甲之年的長公主,拿出來先祖皇帝的一則密詔。

    這位長公主,便是弘禮皇帝蘇庭禮的姑姑太長公主,由於弘禮皇帝沒有什麽所謂的長女長公主,受先祖皇帝寵愛的太長公主,便一直被默認是天佑的長公主,居住長公主府。

    幾日後,弘禮帝第五子,睿王蘇澤繼位登基,取國號為瑞澤。

    朝中先前呼聲其他皇子繼位的臣子皆精心膽顫,然一個月過去,新帝蘇澤卻未拿他們開刀,他們一時鬆了口氣,心中默念:“吾皇仁慈……有先帝的風采。”

    瑞澤元年四月,天佑新皇蘇澤將長公主之外孫女納進後宮,與當時的賢妃並列四妃之一,冊封為淑妃。

    瑞澤元年六月,淑妃喜懷龍胎,新皇大喜,一時宮中張燈結彩,大為慶祝。

    賢妃花似水在自己宮內都能聽到那些絲竹管樂,歡歌笑語,唯獨她宮裏安靜得像冷宮,她心痛得仿佛能滴出血來,當真隻聞新人笑,不知舊人哭。

    她呆呆的望著宮門外,似在等著誰來……

    “娘娘……您不去看看……”旁邊的宮婢憂心的話還未道完,花似水便搖了搖頭,去不去對他們來說有什麽所謂?給自己獨生傷悲罷了……

    瑞澤元年六月中旬,賢妃花似水因妒忌,陷害淑妃,致其腹中龍胎滑落,新帝蘇澤大怒,將其貶入冷宮。

    瑞澤元年七月,天佑國花老將軍花忠遠通敵叛國,證據確鑿,新帝再次震怒,當夜命人圍了花府,將判賊花忠遠及其家眷全部抓獲,於次日午時午門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而花府中卻有一人幸免,便是花忠遠養女,花似玉。新皇念其父親是不擇不扣保家衛國的英烈,特將花似玉赦免,憐其孤女,便納其進宮為妃,在民間,一時被傳成一段佳話。

    冰冷破財的宮殿裏,花似水臉色蒼白,身影消瘦,她沉默的坐在梳妝台前。

    宮婢進來看她又是在發呆,想起她聽得的那消息,她於心不忍,便打算瞞下,悄聲的退了下去。

    花似水起身抬步走到宮門前,步伐依舊是她努力從教禮儀的嬤嬤那學來的蓮步,消瘦的身姿,依然能步步生蓮,唯有一雙黯然神傷的眸子,泄露了她的心傷。

    守門的士兵見她出來,就要阻攔,她卻在離宮門檻還有半步之遙時停了下來。

    她不是想出去,她若想出去,這兩人是攔不住她的。她也知冷宮周圍布滿了高手,蘇澤到是看得起她!就算她出了這宮門,一樣逃不出這偌大的皇宮。

    有幾個太監宮婢經過,看到她,或一臉鄙夷,或一臉同情。

    有兩個小太監經過,鄙夷過後便匆匆離去,可是花似水卻清楚的聽到了從他們嘴裏吐出的言語。

    “瞧瞧她那樣,害死了龍嗣還跟沒事的人似的,我若是她,早就拿跟白綾自我了斷,也省得活著汙了聖上和咱們淑妃娘娘的眼!”

    “就是!要是我是她,也早就沒臉活在這世上了,她惡毒,她老子更是混賬的反賊!”

    “哼!像她這樣,就該死了去和她那老子老娘,一家人地下團聚,也好入了十八層地獄時可以相互陪伴……”

    那兩太監尖細的嗓音漸漸遠去,花似水卻一臉征愣,腿腳一軟,身子晃了晃,她急忙抓住一個士兵的胳膊!

    睜大眼睛慌忙問道:“他們方才說什麽?你告訴我,他們方才說了什麽?說啊!”問到最後,她厲聲吼道,模樣近似有些癲狂。

    那守門的士兵被她被她抓得緊,又被愰得厲害,有些不耐煩,扯下她的手,就順手一推,嘴裏還罵一句:“瘋子!”

    花似水被推得幾步踉蹌,剛要站穩,卻突然覺得頭暈目眩,一下子便暈倒在地。

    “娘娘!”那一直跟著伺候她的宮婢聽到動靜出來,便看到那士兵推了花似水一把,花似水便暈倒在地,她擔心的大叫一聲,便跑了過去。

    那士兵冷哼一聲!這麽惡毒的女人,還是反賊的女兒,就算死了,他心裏也會大叫一聲好!

    “張太夫,婢子謝謝您能來給娘娘看診,這點銀子是婢子好不容易省下的,婢子就隻有這麽多,望張太夫見諒,還有娘娘……一事,希望張太夫暫且不要說出去。”

    那婢子說著,就往張太夫手裏塞了幾兩銀子,張太夫是她去太醫院求來的,整個太醫院隻有張太夫願來這冷宮,為失寵的娘娘看診,她敬佩他,也替娘娘感激他。

    張太夫將銀子還給她,“姑娘不必如此,老夫也是曾受過娘娘恩惠,這次來給娘娘看診,也算是報答了娘娘的恩情,娘娘的處境,老夫自是省得的,姑娘且放心,老夫這就告辭了。”

    “張太夫……”那婢子想要出言感謝,張太夫已是轉身離去。

    張太夫剛回到太醫院,便有宮人來傳,說淑妃娘娘身體不適,宣他過去看診,他心中暗道不妙。若是……怕他自身難保,甚至累帶家人……

    不久,淑妃杜惜兒便領著宮人,端了一碗白瓷碗裝黑乎乎的藥汁過來,見花似水還未蘇醒,便命宮人打來一盆冷水,硬生生的將昏迷中的她潑醒。

    “你來做什麽?”花似水睜開眼睛便看到模糊的人影站在她床邊,待看清來人是誰,她強打起精神輕笑道。

    “來做什麽?我的好姐姐,妹妹我當然是來看你的啊,順便……”細聲冷嘲的說到此,她神色一厲,嬌美的容顏格外的猙獰,“送一送你肚子裏的孩子上西天!”

    “你說什麽!”花似水聽到後麵一驚,連忙撐起無力的身軀,一身戒備。

    “說什麽?姐姐很快就知道了!來人!給本宮將藥給她灌下去!”

    幾個宮人聽罷上前,三四人壓著花似水,一人端著那黑乎乎的湯藥就朝她走來,花似水想掙紮,卻是渾身無力,突然一個身影衝了出來,就要往那端藥的宮人身上撞去,那宮人餘光瞥見,險險一躲,碗裏的藥微灑,卻是保住了那碗湯藥。

    “賤婢!”

    淑妃杜惜兒見湯藥差點被這突然衝出來的賤婢弄沒,眼神一厲,上前便大力的踹著摔在地上的人,似是把所有的怒氣都集到了腿腳上,沒幾腳,地上的人就已被踢得吐血,暈了過去。

    杜惜兒見人暈了過去,又狠踢了一腳,轉頭見宮人還未未動手灌藥,又厲聲道:“還不動手!”

    花似水依舊掙紮,奈何那幾個壓住她的宮人都是練家子,她又虛弱得渾身無力。

    苦澀的藥汁順著喉嚨滑下,不多時她腹中絞痛難忍,接著便有滾燙的液體從下身流出,空氣中彌漫著血腥的味道。

    花似水低頭看去,見那鮮紅的血液已經流出了一大攤,刺紅一片,她心中一片悲涼,她…她有孩子了,盼了幾年,終於有孩子了,可是…可是現在沒了…沒了!

    她雙目刺紅的瞪向杜惜兒,卻見不知何時,大佑的新帝已站在了房門口,風姿卓約,渾身散著上位者的威嚴,那向她投過來的神情也是滿目震驚,還有那麽一點點惋惜,也僅此而已……

    她蒼涼一笑,眼底一片荒蕪,痛極,也恨極…下腹的痛遠遠比不上心裏的痛,她朦朧中聽到遠去的腳步中參雜著淑妃的嬌聲軟語,還有新帝溫聲細語……

    瑞澤元年八月,新皇蘇澤冊封淑妃為後,同月有流言傳出,冷宮中的賢妃小產……

    自那日後,花似水又像沒事的人般,躺在床上發著呆,偶爾下床行走,沒幾步又怔怔的出了神,時而還會笑出聲來。

    幾日後她終於決定要逃出這皇宮,想出去東山再起,回來報這血海深仇!

    她成功逃出了冷宮,卻還是沒能逃出皇宮,被抓回來後,還被蘇澤命人打斷了雙腿,連那忠心耿耿的宮婢也被處死……

    瑞澤元年冬月。

    嗚嗚的北風伴隨著滴滴答答的雨聲,冬雷響得震耳欲聾,狹長的閃電劈下,似要警告那些做惡多端的人。

    忽閃忽閃的閃電,時不時照亮了地上躺著的人,她雙腿已斷,雙眼已瞎,整個人蓬頭垢麵,衣衫襤褸單薄,瘦骨嶙峋,異常狼狽。

    她呆呆的看著屋頂,忽閃的亮光讓她時不時能看清那破敗的屋頂,周身徹底的冰冷,她的思緒難得異常地清醒。

    她想不通為何蘇澤會這樣恨她,她曾經那樣的愛他,幫他,直到他坐上那高位。可是換來的卻是什麽呢?

    他的恨?他的厭惡?他的背叛?他的絕情?

    “花似水,我就想看你生不如死的樣子,想看你跪下來求我的樣子。”蘇澤的聲音近乎扭曲的在她耳畔響起,一次又一次的重複。

    她心裏的悔恨卻無從發泄。她也恨,她好恨!她痛苦地閉上眼睛,突然覺得累極了,迷糊之間竟覺得外邊的風雨異常的大聲。

    第二日清晨,一例行公事的太監來了,就看見那破敗的身體,毫無生氣的躺在那裏,他走進,低低的喚了聲,“喂!”

    見沒反應,抬腳踢了踢,卻覺得這身體有些僵硬,顫著手伸向她鼻尖,沒氣了!那太監一屁股摔坐到地上,又匆忙爬起身,跑了出去。

    紫宸殿中,剛下朝的大佑朝新帝正坐在正殿的案前批閱奏折,太監總管匆匆地走進,“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上首的人嘴上說著,卻頭也未抬。

    “皇上,冷宮中的那位去了。”

    聽著案前的人才抬起頭,有些啞然,“去了?”

    “是”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聲音聽不出喜怒。

    太監總管吳海見他又低頭批閱奏折,不聲不響地恭身退下。

    皇上沒有什麽表示,便意味著冷宮中的那位,最終隻得一卷草席裹屍,棄於亂崗之中。多年夫妻,到底,抵不過權勢……

    待那太監總管一退下,那大佑新上任不久的皇帝蘇澤放下手上的奏折和禦筆。

    他有些征愣,她去了?真的去了?也好,去了也好。這樣想著,他不知為何卻有些煩躁。

    他最討厭她一副能幹又桀驁的樣子,讓他覺得他站在她身邊反而成了陪襯,也討厭她沒有一點女子該有的柔情與柔弱,更討厭她被他踩到泥裏那雙眼睛卻還異常的高傲倔強。

    他折磨了她那麽久,最後她都沒有求過他一次。

    他自嘲的笑了笑,那樣有能力的她,他怎麽能留?他好不容易到手的江山,他不容許有任何的威脅。

    但現在聽到她去了,他竟覺得有些傷感和煩躁。

    他癱坐在龍椅上怔怔的出神。

    ……

    大佑弘禮二十一年冬月。

    花似水被一聲雷響驚醒,她大口大口的喘氣,渾身已被冷汗浸濕,她又做了那可怕的舊夢,夢裏總是活靈活現地讓她再承受一次原來的痛苦。

    她每次醒來都告訴自己都過去了,一切都重新開始了,她不會再重複那樣的路,這一世,她定會護好愛她護她的她的親人,定不會再犯前世所犯的錯誤。

    五年前她再次醒來,發現她竟回到了九歲那年,那年她不知何因重病,被父親母親送到清幽穀中治病靜養。

    她這五年一直在不停的努力,隻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強,強到無所畏懼,強到可以護好她所愛之人。

    如今她的笈笄禮就要到了,父親母親將接她回京。一切都還來得及,她絕不會再讓自己遭遇前世的那些痛苦,絕不會再讓她的親人不得善終。

    花似水沉思了半響,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

    “叩,叩,叩”幾聲輕輕的敲門聲響起,是外邊的丫頭白露聽到動靜,便在外間敲了敲房門,輕聲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她淡淡的應了一聲,摸著黑找了帕子,抹幹身上的冷汗,又找了件寢衣換上,才繼續躺下,外麵的風雨聲還在,她平複心緒,閉上眼睛再次入睡。

    第二日一早,果然有京城的家奴趕到,那些家奴恐怕是昨夜來到清幽穀附近,找不到地方避雨,隻得連夜趕著夜路,冒著大雨來到這裏,那一身的狼狽,花似水都有些不忍直視。

    “拜見小姐,小姐,老爺和夫人派我等來接您回京來了。”

    “嗯,你們先下去洗洗休息吧,我們明日再啟程。”她聲音淡淡無波。

    為首的中年家奴是府裏的一個管事,聽到離家五年的小姐這樣宅心仁厚,體諒下人,心中微暖,也不在意她冷淡的態度,嘿嘿笑道:“多謝小姐體恤,小的叫李長德,是府裏的管事。”

    “嗯,先下去吧”她聲音還是淡淡,沒有因為李管事的態度而有所變化。

    “是”李管事恭敬的帶著人退下。

    花家是武將世家,數代人領著朝廷的武將要職,在邊關保家衛國,忠心不二,花家軍更是令人聞風喪膽,因著是武將之家,家規甚嚴,就連那燒火的丫頭,多少也要會一些拳腳功夫。

    她父親幾年因一次征戰受了暗傷,從此退回了京都養傷,領了兵部一個二品的閑職,而代替爹爹的是她十三歲隨父親打仗的大哥,在戰場上拚殺十年,現已是是正一品的威武大將軍。

    花家百年根基甚是深厚,也懂得適時隱退,以防聖上的猜疑,聖上對花家的作為也甚是滿意,也多了幾分厚愛。

    花似水坐在主位上,手指輕敲著桌麵。

    “白露,京城的事安排得如何了?”

    “回小姐,昨夜驚蟄來時小姐已經睡下,就沒有打擾小姐,他與奴婢說已經辦妥了,半個月前就都已開業。”

    “嗯,你讓芒種他們將一部分人調到京城去,隻留下一些保證其他產業正常安全運作便可。”

    “是,小姐。”

    “我師父最近可有消息?”

    “回小姐,並無。”

    “嗯”她點頭靜靜的喝著茶,樣子有些入神……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