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零章 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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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慶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改變不了什麽,但他就是想以另一種方式告訴宇文淵,家丁怎麽了?你隻是比我出身好而已!
對弈雙方一快一慢,來來回回多輪後,庾慶眉頭略挑,突然慢慢落下一子,終於將棋局調整到了他想要的狀態,靜觀宇文淵怎麽辦。
宇文淵本就下的慢,這次盯著棋局凝望了一陣後,眼中漸漸湧現焦慮神色,滿臉的不安,撚起的一顆棋子遲遲落不下去。
等了好一陣還沒落下,慢到書房內的兩個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聞馨慢慢低頭不語,哪怕她沒過去看,僅看對弈雙方的反應,也能明顯看出宇文淵過的太難了,這次肯定是碰到了大坎。
她有點不明白,棋已經下到了這種地步,真的覺得自己還能有贏的希望嗎?為何不認輸放棄?
在她看來,輸給庾慶也沒什麽,畢竟是那個可能的存在。
小紅轉身離開了,出了書房,想去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又重新端了茶水來到了亭子裏,發現宇文淵的茶水從頭到尾都沒喝,不過還是把他和聞魁的茶水都換了。
庾慶還是沒有份,下人就是下人,哪有和主人平起平坐喝茶的道理。
放下活,她開始細看棋局是怎麽回事,看著看著,小紅漸漸明白了宇文公子為何難以落子。
棋局陷入了僵持階段,對弈雙方都到了命懸一線的地步,感覺無論哪一方隻要走錯了方向,都要滿盤皆輸,雙方皆走到了勝負的關鍵時刻。
怎麽會這樣?小紅很訝異,她還是頭回見到這樣的棋局,開始還以為宇文公子輸了呢,原來是不分上下呀。
她這才發現自己是小看了宇文公子。
再觀望一陣,隨後也陷入了與聞魁一樣的狀態,因為下意識都站在了舉棋不定的宇文淵那邊,都站在了宇文淵那邊琢磨下一步該在哪落子好。
不琢磨則罷,一琢磨,思緒立馬被拉扯進了棋局中,戰戰兢兢,感受到了那步步危機,不知該往哪去。
陷入了其中,才知道眼前的抉擇多難,走錯了方向,滿盤皆輸,走對了則成為贏家。
勝負幾乎就在一線之間,這種抉擇真的是要了老命了,怎麽選?
再難,也還是要繼續下去,宇文淵落下一子,開始爭取局麵。
庾慶緊跟著啪下一子。
兩人來來回回一頓後,宇文淵又再次陷入了艱難。
旁觀的小紅緊盯棋盤,雙手下意識緊握了雙拳,發現棋局又以另一種形勢兜了回來,宇文公子好不容易打開的一些局麵,在阿慶一步又一步的壓迫下,又重新交錯成了另一場的“勝負就在一線之間”。
又是這種要老命的選擇,宇文淵額頭冒汗,滿眼的焦慮,滿臉的忐忑。
他忽又抬眼看了下對方,對麵是個家丁,自己若是輸了,不光彩。
他一直背負著無形的壓力。
重點是,他還有贏的希望,讓他如何能甘心放棄。
抬袖抹了把汗,深吸了一口氣,又重新提起十二分的心血,沉浸回了生死勝負之間。
落子……
又數輪來回後,小紅頭皮有些發麻,瞪大了雙眼,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她發現宇文公子再次爭取的局麵,又再次兜了回來,又再次以另一種局麵呈現出了那“勝負就在一線之間”的抉擇。
她一個旁觀者都快魔怔了。
反複的生死抉擇接踵而至,她一個旁觀者似乎都要被熬幹了心血,更何況是宇文淵本人。
宇文淵呼吸沉重而急促,雙目發赤,死死盯著棋盤,臉色忽紅忽白,下巴上的汗珠在一滴滴的落下。撚著的棋子遲遲難以落下,那隻手在顫抖,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懸著的時間過長導致的勞累。
他隻感覺此時的自己就像是在率領大軍衝鋒陷陣,經曆了無數次的廝殺與拚命,已是精疲力盡,然麾下這麽多人的性命指望著他,一麵是勝利在望,一麵是稍有差池將萬劫不複,他能怎麽辦?不得嘔心瀝血強打精神……
呼!聞魁忽抬頭長呼出一口氣來,被棋局給憋的自己差點閉了氣,好在他不是局中人,心有雜念,及時擺脫了出來。
忽又一怔,意識到了不對,冷眼瞥向了庾慶。
開始還以為庾慶不對宇文淵趕盡殺絕是在讓棋來著,現在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麽一回事,應該是故意留著不殺。
一兩次“勝負就在一線之間”的抉擇,可以說是碰巧了,這接連三次了,還能是碰巧?
再觀庾慶反應,反複等對方落子,確實等的有些無聊了,手裏把玩著棋子,偶爾看看桌子底下的腳,偶爾拉整自己的衣裳,偶爾摸摸自己的小胡子,偶爾偏頭看看院子裏的花花草草,有其他下人過都要上眼用目光跟一下。
總之就是小動作比較多。
聞魁確定了,對弈的雙方根本不是什麽勝負就在一線之間,表麵上看是如此,實則是一邊倒的實力碾壓。
正因為明白了,他才猛然心驚,能接連設置出這種勝負抉擇局麵的人,在這小方格之間的運籌能力簡直恐怖,他還是頭回見到有如此能力的妖孽人物,這究竟是什麽人?
再說了,這哪是下棋,這分明是在誅心!
他盯著庾慶,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讓你打起精神來下,你也不用把人往死裏整吧?
他相當懷疑,這廝不會是想顯擺自己的高超技藝好領賞吧?
除了這個理由,他想不通這個來曆不明的家夥為什麽要這樣做。
再觀宇文淵的情形,聞魁差點嚇一跳,沒想到宇文淵已經變成了那幅鬼樣子。
他清醒意識到了,自己不能再顧慮了,試問連自己陷入棋局都憋的難受,再讓宇文淵陷入局中繼續下去,非得吐血不可,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當即果斷決定出手幹預,行那非君子所為,幹擾打斷棋局。
他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宇文淵那隻撚著棋子顫抖不停的手,沉聲道:“公子,不要再下了。”
庾慶愕然看來,有點無語,觀棋不語不知道嗎?這不是攪局嗎?
兩眼布滿血絲的宇文淵盡管已經抬頭看向了聞魁,可臉上的渾渾噩噩並未消,情緒明顯還在棋局中,喘著粗氣道:“我沒輸,還沒結束,我還沒有輸。”
一旁跟著清醒過來的小紅已是驚呆了,怔怔看著宇文淵的鬼樣子,布滿血絲的雙眼,氣息急促不勻,慘白麵色中飄有紅暈,滿頭大汗,衣服上身居然被汗給濕透了,緊貼身上。
她真的是有點被嚇到了,之前過來時還不至於,一轉眼怎麽就變成了這樣?而她竟然絲毫未察覺到。
見了宇文淵這副魔怔了的樣子,越發令聞魁不敢放任,站了起來,用力握緊了宇文淵的手搖晃,嚴厲道:“公子,快到正午了,老爺要宴請您,難道您要讓我們一把年紀的族長一直等著您用餐嗎?”
聞聽此言,宇文淵方如夢初醒般,眼神在刹那恢複了滿是疲憊感的清明,偏頭看向了亭外光景,愕然:“這麽快就正午了?”似乎沒想到這一盤棋都沒結束就已經過了一上午。
他回頭又看向了棋盤。
聞魁不想他再次陷入其中,將他從棋局前拖開了,“不要再下了,這局不分上下,和了!公子,老爺在等您,快走吧!”伸手請。
和了?庾慶再次無語,然而他在這種情形下是沒有話語權的,聞魁說和了自然就是和了,說他輸了他也得認。
還是有點魂不守舍的宇文淵哦了聲,步下台階時,腳下突然踩了個半坎,踩空了,噗通一聲,摔了個踉蹌跪地。
“呀!”小紅驚呼,趕緊跑出來,與趕忙的聞魁一起左右手將人給扶起。
宇文淵左右道:“沒事,沒事。”
小紅已經是趕緊彎腰幫他拍幹淨長衫下擺。
書房內,窗前的聞馨終於看清了自己未婚夫的樣子,沒想到第一次見到竟是這個樣子,還剛好朝著自己這邊給跪了。
她亦錯愕無語,一時間也沒了頭次窺視未婚夫的羞澀和緊張,她目光反而落在了亭子裏跟出的庾慶身上,隻見庾慶湊活在幾人後麵,一時也找不到下手幫忙的地方的樣子。
她有點不明白,下個棋而已,宇文淵怎麽會下成了這個鬼樣子?
聞魁扶了宇文淵,那真是帶著他趕快離開,後悔死了,悔不該讓庾慶跟宇文淵下棋,他也沒想到會下成這個鬼樣子,關鍵庾慶是征求了他的意見的,是他的意思。
而族長聞袤的意思,是想讓宇文淵給聞馨留下個好印象好安心的,聞魁沒想到會鬧了個適得其反,他隻希望聞馨最好是沒有看到宇文淵這狼狽不堪的樣子。
“好了,你們回去吧。”
到了一牆之隔的月門時,聞魁回頭,讓小紅和庾慶不用再送了。
臨別時,聞魁意味深長地瞥了庾慶一眼。
接受到這個眼神的庾慶,瞬間僵硬在了原地。
事情過了後,他也後悔了,反省,這份棋力是一個家丁下人能具備的嗎?知道自己衝動了,不由想起了當初幾個師兄反對他做掌門的那些話,似乎並未說錯,年輕衝動沒定性。
小紅則拎著裙子往回跑,因見到了露麵走向那座亭子的聞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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