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李逵與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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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體都有!”東北角圓形筒子樓崗哨的士兵把毛瑟槍朝天一捅,大聲呼喝:

    “排成一隊,跟獄警走!”

    瘦獄警侯春立即站到門口,指揮囚犯往外走,領頭的囚犯赫然是北川倉介,而肥臉獄警龔守平則守在隊尾,不停的對一些磨磨唧唧的囚犯拳打腳踢——當然這個拳打腳踢也是看對象的,比如那些飛賊龔守平就不會客氣,但是對本地的幫會人士則要給不少麵子。

    耿朝忠看到,剛才那個朝他瞄了一眼的瘦猴就被龔守平連踹了幾腳。

    “他是誰?”耿朝忠隨口問旁邊的一個圓臉漢子。

    那漢子一愣,登時滿臉喜色,受寵若驚的回答:

    “好教豹子頭大哥知道,那家夥是個飛賊,從濟南來的火車上被逮著的,本來沒人注意他,沒想到他靠在座椅上睡著了,懷裏竟然露出一角女人肚兜,旁邊那小孩子不懂事,輕輕扯了一把,您猜怎地?”

    “說人話!”耿朝忠不耐煩的瞪了這家夥一眼,然後往後靠了靠。

    “嗬嗬,豹子大哥別急。”那漢子搓了搓手,繼續說:“那肚兜被扯開,金銀首飾掉了一地!”

    “那這還是個偷香竊玉的雅賊了?”耿朝忠滿臉譏諷的看著那個躲躲閃閃的瘦猴,對旁邊的漢子說道。

    “可不是嘛!火車上他又跑不了,幾下被人按住,一下火車就被送到了老德國,現在還沒提審呢!”那圓臉漢子繼續說。

    “你這都聽誰說的?怎麽你在這牢裏感覺比外麵消息都靈通。”耿朝忠有點納悶,自己一個巡警都沒聽說這事,怎麽老德國監獄裏隨便逮個囚犯比朱胖子都門清。

    “哈哈,大哥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圓臉漢子兩眼一咪,神秘一笑,看那樣子,往手裏塞一根木頭簡直就能變成單田芳單老師,隻見他清了清喉嚨,繼續訴說:

    “話說,這火車車廂裏可是藏龍臥虎,那隔壁車廂還坐著一隊人馬,正是要將濟南的共產黨押解到老德國的兵爺,這下可好,這飛賊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幾個大頭兵一擁而上,順溜兒一塊給送到了老德國!”

    正要繼續往下說,前麵一大隊人馬已經出了東門角的鐵門,輪到耿朝忠他們幾個了。

    跟圓臉漢子說話這段時間裏,耿朝忠已經慢慢的落到了隊伍的末尾。沒別的,他想跟柳直荀接觸一下——柳直荀因為腿腳不便的原因,一直落在隊伍的最後麵。

    按道理耿朝忠不該和他主動接觸,一是沒必要,二是不想。但是耿朝忠就是有點好奇,他很想知道這個所謂的越獄之王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另外也想試探一下,這個越獄之王是否知道自己是誰?

    不過隨著自己逐步的接近操場門,再向後移動就變得太明顯了,耿朝忠隻得老老實實的插進了隊伍裏,和圓臉漢子一前一後排到一起,不過巧合的是,那個瘦猴子飛賊居然正好跟在了自己屁股後麵。

    耿朝忠倒也沒有在意,好歹跟自己也算“同行”嘛!

    一條灰色長龍逶迤前行,沒多久就到了監獄工廠那做滿是紅褐色鐵鏽的大鐵門跟前。

    這監獄工廠和老德國的曆史幾乎一樣長,1900年建了老德國,1902年跟著建立了監獄工廠,大約也有近30年的曆史了。

    這個工廠位於整個老德國的西北角,是德國殖民者為解決監獄的囚服被褥問題組建的——畢竟從市場上購買生活用具價格太貴了,不如讓囚犯自給自足。

    不過日本人接管老德國以後就惡心了很多,直接讓囚犯穿死人衣服,而囚犯生產出來的衣服卻被當地日軍守備軍征用。這就直接導致囚犯中疫病橫行,死亡率很高。

    現在換成民國後,總算人道了不少,隻穿舊的不穿死的,多少也有點消毒程序,比如耿朝忠現在身上穿的這身66號囚服就是如此。

    就在耿朝忠邁步跨過大鐵門,走進這座看上去陰森森的工廠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

    “如果你是李勝武?那我又是誰?”

    耿朝忠霍然回頭,隻見那瘦猴子飛賊神色絲毫不變,仿佛剛才那話不是他說的一樣。

    耿朝忠把頭轉回去,心底波濤洶湧。

    難道這家夥是真的李勝武?

    作為正宗的保定人,耿朝忠早就知道燕子李三有兩個徒弟,一個是貪花好色的大徒弟李勝武,一向在山東濟南周邊活動,另一個是勇武驕橫的二徒弟段雲鵬,一直在平津一帶活動,後來加入了軍統北平站。

    從剛才圓臉漢子的描述來看,這個用女人肚兜裝錢的家夥還真有可能是李勝武!

    這就尷尬了!

    雖然耿朝忠並不怕他,可是被當麵拆穿總有種心虛理虧的感覺,不過耿朝忠還是決定試探一下,眼瞅著大家分隊拐角,耿朝忠對後麵的李勝武用保定方言低聲說了一句:

    “你可了不滴了你!沒個廖準兒!”

    那李勝武嘴角露出冷笑:

    “你快甭胡落落了,江湖上誰不知道李勝武是山東禹城人,你說個河北話了不起啊?”

    耿朝忠更加尷尬了,索性不再回頭,跟著前麵的圓臉漢子來到了一台紡織機前站定。

    隻聽候春在前麵喊:

    “一熟帶一生!不會的站在旁邊打下手,三天學不會的吊打20鞭!7天學不會吊打50鞭!”

    隻見那圓臉漢子熟練的坐在紡織機前麵開始操作,還不斷的給耿朝忠介紹著要領。

    華北軋棉業原用舊式軋車軋棉,用吊弓彈花,一天最多彈20斤棉花。不過德國人的技術就先進的多,軋花機用皮棍卷花,由鋼板製成的上刀和下刀的運動軋去棉,每人每日可軋子棉100餘斤。

    耿朝忠目不轉睛的觀察著壓花機,操縱這種東西對有一定槍械基礎以及機械製圖基礎的耿朝忠來說並不難,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集中在那兩根皮輥和棉刀上麵。

    “好東西啊!”

    耿朝忠不由得讚歎。

    在一個合格的士兵眼裏,這就是一柄凶器的半成品。

    顯然有這種想法的不止耿朝忠一個,幾乎所有剛剛進監獄的人都有眼前一亮的感覺,但是隨即有三十多個身高馬大的洋人走了進來,看來這就是所謂仁字監的監工了。

    更可氣的是,這些金發碧眼的洋人竟然每人還配了一把椅子,然後屁股一沉坐在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開始對著辛苦勞作的中國人品頭論足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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