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非趕集之日，街上便隻有零星路人，沒有鼎盛的人聲，隻餘小橋流水的潺潺之聲，翠柳拂水，青石雨巷，帶著早晨初醒的朦朧雅致。

    見離著午時尚早，街上的茶鋪裏也隻是稀稀疏疏地坐了幾個老人家在閑話家常，卻是看著右手提杏花酒，左手提著酥餅的青衣公子逆著朝陽走來，在座之人均是皺起了眉。

    “這不是楚家那野小子麽，怎麽今日倒是出了那縣衙來了？稀奇呢。”須發皆白的老人認出了下麵的人。

    “看他這陣仗估計是要回去一趟。”

    “哼，真是個囂張小子，上了皇榜後就連爹娘都不放在心上了，回來這麽久了這才回家幾次？野種就是野種，看不家。”

    那老人話音還未落地，前麵正走著的人突然停了步子，轉身看著他，似是聽著了剛才的話，嘴角是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握著茶杯的人手一滯，險些將杯子直接落在了桌子上，老人望向那麵容甚是平凡無奇的人，心下一驚，這麽遠的距離，難不成他還聽到了不成？

    卻是楚莫言那小子隻是看了他一眼，禮貌地點了點頭後，彎身抖了抖身上的衣衫，似乎是外衫蒙了塵，然後抬腳離去。

    看著那人走了老遠，晨霧裏隻剩模模糊糊的影子，老人家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嘭”的一聲將手裏茶杯落在桌上，為著剛才心裏突然升起的莫名壓迫感有些不豫，冷哼道：“哼，這娃兒真是不孝，一聲不吭地離家出走了七年，我要是楚家的老爺子，早就不認這不孝子了，考了功名又如何？卻是實在是給我蘭城人丟臉，孽障啊，敗壞了風氣。”

    老人家喝了口茶水，搖頭歎息良久。

    *

    楚莫言走了不遠後，就尋了一水溝旁的石墩坐下，看著下麵清澈見底的流水，又開始走神。

    這麽多年了，他習慣了坐在一個沒人的地方安靜地發呆，仿佛那個時候，這個世界可以將他全部遺忘，世上再無楚莫言。

    將手中的東西放在地上，彎腰，掬一捧清水在手中，黑若夜色的眸子看著那清泉在手中慢慢滴落，他喃喃道：“真是清澈。”

    那傾城的眉眼之中慢慢失了神采，整個人就似成了這樹下的一道人像一般，沒了心跳，沒了呼吸，任雨打風吹，終成為這曆史中一粒微小的塵埃，被世俗碾盡。

    這麽久了，他都快忘了自己的女兒身身份。

    他楚莫言的時間可是珍貴得很呐，卻是這十幾年的時間過去了，他卻不知是活成了個什麽樣子……

    “吧唧吧唧……”正在出神的人突然聽到身邊吃東西的聲音，立馬回過神來，轉頭，有些疑惑地向聲音來源處……

    一條又髒又瘦的黑狗正低頭狼吞虎咽地吃著什麽，滿嘴的碎渣子亂掉……等等！那白色的碎屑看著好熟悉……楚莫言眨了眨眼……這……這不是紅衣讓帶回去的酥餅？！

    愣了許久，如夜色般的眼終是慢慢睜大，最後，焚天滅地的怒火噴薄而出。

    “你大爺的，老子的酥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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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莫言氣得抬腳便向黑狗踹去，將之結結實實地踹到了路中間去，街上瞬時傳來黑狗的可憐哀叫聲。

    少有的路人便看到一青衣年輕男子從柳樹下站起來，氣急敗壞地指著那夾著尾巴正要逃之夭夭的黑狗大罵：“老子要拔了你的狗皮，居然敢偷吃老子的酥餅！”

    然後，街上便是出現了狗在前麵跑，人在後麵追的場麵，一片混亂，擾了這小城的寧靜。

    *

    這說到楚家，在蘭城也算是大戶人家了，這楚家的老爺子也不是個簡單人物，年輕時參了軍，聽說還給京城裏的一個大將軍做過近衛，在蘭城來說，這可是了不得的職務，楚家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在蘭城有名氣起來的，若非這楚老爺解甲歸田時不知從何處弄回來一八歲小孩汙了自己的名聲，怕是這時候他早就是蘭城最是德高望重之人了。

    也因為這個名分解釋不清的男孩兒，楚家不知著了多少人的白眼。當年，楚夫人還因著這事要死要活鬧了許久，楚老爺硬是一聲不吭地沒給半點解釋，要不是最後他妥協不與這孩子正名，保不定連楚老太太都會一口氣慪死過去。

    說道這事，眾人就是一陣唏噓，大家猜來猜去，猜他多半是年輕氣盛去了那青樓搞出來的事兒，你說這要是個良家女子，他帶回來做個二房不就了事兒？可他偏生對孩子他娘閉口不提……讓人不得不亂想，街坊鄰裏猜來猜去，想來那女子定是個身份見不得人的女子，這除了那髒地兒，還能有哪裏？

    但是，青樓出的種，誰說得清到底是誰的？

    好在楚老爺參軍之前楚夫人肚子裏就有了喜，生出來是個男娃。有了繼承家族的血脈，楚家人自然不願意讓這身份不清不楚，沒半點肖似楚老爺的野種認祖歸宗，既然他堅持要養著，隻要不提這事兒，大家也就這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這麽多年過去，家裏也算是風平浪靜。

    楚家的長子叫楚成風，大楚莫言四歲，也就是楚家的正房所出，他除了楚莫言這麽個身份不清的弟弟外，還有個8歲的三弟，此外就是一個大他一歲的姐姐，名叫楚小染。

    楚成風在楚莫言離家出走的那年，也就是十四歲的時候出了蘭城，去了很遠的地方拜師學藝去了，此期間一直未有音信，直到楚莫言重新出現在了蘭城，他才又再次跟著出現在眾人麵前。

    一去七年，待回來之時，楚成風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呆愣少話的木頭了，身上多了份成熟男人的穩重、剛毅，隨處往那裏一站，便是有那麽點讓人不容忽視的氣勢在。

    看著長得這樣英俊的孩兒，這楚家的主母當然是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了，心裏減去了不少因那私生子跑回來的晦氣不豫，倒也再不反對楚莫言偶爾回來和家人團聚一兩次。

    這七年的時間，誰也不知道楚成風到底是去做了什麽，隻知道他多了一身和張捕頭不相上下的俊俏功夫，人也比少時沉穩內斂了許多。蘭城有了這兩人，抵了以前縣衙的十個百個當做擺設的捕快，大家倒是私下裏多少又羨慕楚家出了這麽個有本事的兒子，對楚老爺年輕時的風流過往，倒也理解了不少。

    哪個有能力的男子不是三妻四妾？人家楚老爺沒帶個小妾回來，也算是對得起她楚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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