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子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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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美名遠播,傳言人如冠玉的今科魁首,宋靈均。

    方才不知他身份,隻是浮掠地掃過一眼,現下不禁要盯著他細細觀察。兩片柳葉眉彎似上弦月,細致而濃密。一雙眼睛黑如曜石,透出清瑩靈動的光彩。他一襲衫裙磊落靜靜地站在那裏,便如明珠在側,淑質天成,令容脫俗。

    意初拿胳膊肘輕輕地拐了我一下,悄聲道:“姐,你莫要再盯著人家看了,雖說這小白臉有幾分姿色,可我瞧著比起我姐夫太子殿下還差了那麽幾分。按理說你見慣了人間絕色,不該眼皮子這麽淺啊。”

    我雲淡風輕地瞥了他一眼,手藏在袍袖裏狠狠地掐了他的胳膊。意初嗷鳴一聲如棲息在枯枝上的鳥雀被冷箭擦肩而過,就差一雙抖落著高飛的翅膀。

    宋靈均朝我和意初拱手示意,算是打過招呼了。他將揣在懷裏的賬冊拿了出來雙手遞給意清,道:“下官在被溺死的內侍房裏發現了一根青玉簪,簪尾篆刻著長安薛記的字樣,因此一路查過來,據薛小姐所說有人在數月前從薛記買了這根青玉簪,此人……據下官推測,身份頗有些可疑。”

    我們方才躲在牆角,已將事情聽了個大概。時常向當鋪兜售些來曆不明的名貴之物,且低於市價隻求脫手,十有八九幹得是梁上君子的勾當。

    意清果然凝重了神色,當街翻起了賬頁,邊翻邊問:“方才聽宋寺正說起,好像不願讓人知道你來這裏辦過案?”

    宋靈均一愣,重又打量我們,見我們當街口而站,又拿目光踱量了一番到巷口的距離,大約已料想到我們剛才站在這裏將他與薛小姐的對話聽了個大概。遂低聲笑了笑,表麵的圓滑下藏了幾分審慎:“下官以為此案驚動聖上,必不宜聲張,且案子辦到哪裏,掌握了什麽證據隻需心中有數即可,若是嚷得人盡皆知豈不是將自己的底細先交代了出去。”

    幾句話,令我對宋靈均重又高看幾分,他不僅機敏,還心思透徹。

    意清一貫溫潤儒雅的麵上也難得流露出讚許之色,隻是未言語。他慢悠悠地翻動賬冊,目光在賬麵上快速流動,突然停在了一處,手指抵住冊頁,許久未動。他指向幾行字,我在他身旁看過去,上麵以小楷寫著‘貔犰瑪瑙’。我疑道:“怎麽了?”意清思忖著說:“我總覺得在哪裏看過這樣東西的記載,就在不久前……可我……”他未說完,身旁意初已指著街對過大聲道:“那不是薑子商嗎?”

    眾人皆回身望向他指的方向,意清不動聲色地將賬冊卷起收攏進袖中。

    薑子商搖著雁山參雲的紫綢麵折扇一路走來,身側另跟著兩人。他走到我們跟前,細長的眼睛將一圈人橫掃了一番,將折扇豎在當空向我拱起了手背,“太……”

    “薑少卿!”意清將他即將脫口的話堵了回去,暗中橫切手,示意他不要將我的身份說出來。薑子商何等機靈聰敏,隻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了然的笑意,視線從官兵巡弋到宋靈均身上。薑子商的官職乃是太常寺少卿,與意清平級,比宋靈均大上一級,所以宋靈均執手為禮,規整地說道:“下官見過薑少卿。”

    薑子商打趣道:“原來是狀元啊”,他環視了一圈,問道:“這是大理寺辦案?”

    宋靈均麵不改色地低頭拘禮:“例同巡查,京城發生了幾起偷盜案,李寺卿命下官明察暗訪,看看能不能探出些眉目來。”他朝向意清:“下官職責所在,不便久留,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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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清點頭,薑子商卻飛身攔住他去路,笑得如斜陽熏草,流溢著明燦餘暉:“我正想在燕滿樓設宴,宴請諸位,就是不知宋大人肯不肯賞臉?”

    宋靈均想都沒想,連忙說:“並非在下不肯,而實在是公務在身……”薑子商向前走了幾步,將折扇豎在他和宋靈均中間,前傾了身在湊在他耳邊,悄聲道:“宋大人倒是盡職,隻是……你當我是傻子來糊弄嗎?什麽盜匪,陛下在興慶宮給你們大理寺指派了什麽案子,打量著我是不知道嗎?”

    宋靈均的臉上瞬時跟抹了釉彩似得,一陣紅一陣紫得,他局促地後退了一步離薑子商遠了些,一時語噎,求助似得看向意清。

    意清望著薑子商溫潤一笑,“既是薑少卿做東,本該恭敬不如從命,隻是我們另有事要辦,隻怕不能應邀,失禮之處還望海涵。”言罷,他略帶顧忌地看了我一眼,細雋的眉宇微蹙,似乎就是覺得我穿著男裝跟一群男人進酒樓茶肆不妥。

    察覺到他的視線,薑子商將折扇合攏,道:“舍妹已在燕滿樓等候多時。”言外之意,樓中另有女眷,讓我不必局促。

    可聽到薑紫蘇也在,我卻不由得想走了。

    意清麵帶猶豫,對方是與他品級相當的同僚,甚至薑子商的太常少卿乃是正四品,而意清的大理寺少卿是從四品,若嚴格論起來對方還高他半級,人家又盛情相邀,實在不好再三拒絕。一時也拿不準主意了。他看了看薑子商身後的兩個人,朝其中一個拱手示意:“謝大人。”對方還以平禮。

    薑子商仿佛才想起他身後還跟著兩個人,不慌不忙地側了身向我和意初介紹:“這位是兵部侍郎謝道蘊謝大人,這位是國子司業方伯夷方大人。”

    謝道蘊,那便是芳藹的準夫婿。眼前這個男人大約弱冠之年,五官周正,身量適中,乍一看去並不十分引人注目,但氣質閑雅沉靜,倒給人一種溫文爾雅的感覺。另一個……那位方伯夷,卻是五官深邃,劍眉入鬢,有種硬挺的俊朗之感。我將目光收回來,心似乎跳漏了一拍,他沉默不語的時候那種輪廓與神態跟一個人好像。

    意初衝著方伯夷道:“您是方大人,難怪覺得眼熟。”

    方伯夷沉穩地淡笑:“沈小公子。”

    意初這小子在國子監讀了幾天書,自是該認識這國子監的司業大人。他抻著頭還想再說些什麽,隻覺一陣疾風驟然從他腦後刮來,我偏頭時見一個腦袋大小的敞口酒壺直直地飛過來,幸好薑子商眼疾手快,偏拉了意初一把,那個酒壺裹著勁兒擦著意初的耳側飛了出去,在我們所站三尺之外落地碎成了渣滓。

    薑子商握著折扇,看了看那一地破碎,當即寒了臉,向著酒壺飛來的方向怒目而視,大有要找人清算的氣勢。誰知對方看上去比他還要橫上三分,掐了腰,手裏拿著個酒壺,歪歪斜斜地走著路,嘴裏罵罵咧咧:“中原人都是瞎子嗎?擋著老子走路。”

    那人一身青錦寬蟒袍,袖子和領上綴著雪白的狐毛,頭上紮著鞭子,以珊瑚和貓耳石墜子為飾,突厥人的裝扮。

    方伯夷小聲提醒薑子商:“大周與突厥正在議和,少卿勿要多事。”

    薑子商搖開折扇晃了幾下,朝著突厥人冷笑,悠悠開口:“瞎子沒有,可當街的瘋狗卻有一條。”

    作者有話要說:  承諾的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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