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東司有澤

    “再往這個方向走半天應當就到東司州了。”盧方理指著前方。

    盧方理生得一副極具欺騙性的文弱書生皮相，實際盧家子弟都清楚這位“書生”其實蔫壞蔫壞的，但拋去這些不說，他卻著實是個相當不錯的向導——得罪過不少人，又獨自在外“遊學”七年，被迫熟悉了大陸各荒山野嶺，此次出行線路的選擇離不開盧方理的獨到眼界。

    馬車上這三人推測著靈藥的產地，規劃出三年遊學的線路，遊學路便是采藥路，大河國冰焰果安排於最後。如辛此行三年期，最後須往大河國拜見大河國醫聖，醫聖會給予考核檢查。

    “似乎越來越潮了？”如辛開口問道，“東司州地處北，又是內陸，不常下雨，這空氣怎麽濕潤得倒像是我們在往南了？”

    “東司州地下有泉脈，泉眼無數，所以濕潤。”亦之答。

    “嗯，不然怎麽有足夠的水生出個那麽大的半城澤來供養烏素蓮這類傳說的靈藥……”盧方理念叨著，“所以說要行萬裏路嘛，東司多泉，過來遊玩，咳，認真遊學過的都知道。但是這種知識吧，書上又沒有，死讀書一天到晚背書怎麽會知道……”

    亦之輕飄飄看過來，盧方理喃喃住嘴了。

    到東司城了，眾人下了馬車進城，遠遠就聽到城中各類吆喝。這一行人應當是十分顯眼的才是，且不說亦之、盧方理和如辛這三個俊男美女，單提那跟著的六座小山就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吧。可城內人也隻是出於見著新麵孔，多看了幾眼，隨即又各忙各的。看來，東司城雖不算繁華，倒是經常有外來人過來

    “哎！小棗——切糕！哎”

    “硬麵——餑餑！硬麵……”

    “嘿，好吃又好玩的糖人喲！姑娘來一個吧！”賣糖人的大叔熱情地攔住如辛。

    “呃，好吧，要那個蝴蝶的吧。”

    “姑娘，你看這鏡子多好看，美姑娘照鏡子越來越美嘞，買一麵吧……”

    如辛便掏錢挑了一麵看上去比較精致的小鏡子。

    “哎哎哎，姑娘！你看我這扇子……”旁邊的小販們似乎看見了待宰的肥羊，一哄而上，慫恿著這個新進城的、在鼻梁上駕著玻璃的奇怪姑娘買自家的東西。

    “不啦不啦！我不買啦……”如辛忙不迭擺手，想不到此行竟有幸遇著比亦之更受歡迎場麵。

    小販倒也沒硬纏著，畢竟這小姑娘身後的幾位大塊頭還是有些嚇人的。

    “這裏好熱鬧。”如辛得以脫身，鬆了口氣，“和龍豐的熱鬧不太一樣。”

    “這裏我們不是大家都認識的城主少爺小姐，嘿嘿，隻是幾隻外地來的肥羊，自然熱情。”

    “東司州不處交通要塞，又無金銀礦采，物資也說不上多豐饒，若說風景名勝，也隻有一個半城澤堪堪出名，不覺得熱鬧得不對麽？”

    “還真就因為半城澤，你以為半城澤如何出名？”

    “曾有文人見東司澤荷柳交映，吟：‘四麵荷花三麵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後那文人成了碼佳重臣與盧家交好，後來這東司澤就出名了，還改名為半城澤。”如辛頓了頓，“若是因此出名也隻會是文人墨客中出名，也絕不至於有如此盛況。”

    “……”盧方理簡直目瞪口呆，“你怎麽連這種偏地偏景的名字由來都知道！族學宮學都不學這些東西的吧！博學也不至於博成這個樣子啊，怪不得說你是小亦之，一個兩個的，年紀不大，都是腦子裏裝東西那麽多……”

    “半城澤出名是因為一出話本子，大概是碼佳盧家某少年族師於半城澤偶遇一美貌姑娘，後與之經曆風風雨雨得以偕老的故事。”亦之解釋道。

    “話……話本子？”如辛瞠目。

    “沒想到你這君子之風的二哥哥還看話本子吧？”盧方理好笑地看如辛瞪大眼的樣子。

    “是‘別君意，公子可記半城澤畔一襲紫’那個話本子？”如辛語氣肯定，果真不管什麽時候，公子佳人的故事最能深入人心，一個平凡的地方可以因此變為年輕男女的心中聖地。

    亦之點點頭，牽過如辛。

    盧方理愕然看著那兄妹二人開始討論新出的話本子——從人物塑造到情節合理性一一分析。

    見不被搭理，盧方理便回頭和小山們聊天，小山們久聞盧家小叔大名，之前本就一路提防，見小叔主動搭話，都是閉口當悶葫蘆。

    小叔一氣：“你們幾個沒寸用，說保護人吧，亦之在這裏，你們還能打得過亦之不成；說探路吧，你們哪個比得上我，就是去問路，你們一個兩個悶葫蘆問個毛啊；就連伺候一下小如辛都不行，糙手糙腳的，又不會講個笑話解悶！與我們同行吃得多還占位置！”

    小山們本想反駁，卻又無言以對，小叔說得好像句句在理的樣子。

    於是這收到沉重打擊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的族師親賜的六座小山被嫌棄地打發走了。走之前還忐忑不安：本來聽說與如辛小姐一起遊學就已經很興奮了，後來突然得知亦之公子一道，更是驚喜得不敢多說一句話，可如今得知自己這一行人竟是在給公子小姐添麻煩啊，完了，給公子小姐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尋到一家客棧準備入住時，如辛才注意到身後的小山們不見了，從盧方理那得知了“他們希望六人自行遊學，便先離開了”。

    當晚，三人換了窄口衣褲，亦之抱著如辛，三人兩道身影幾個縱躍往半城澤去了。

    因宵禁緣故，東司半城澤附近倒是一片寧靜，隻有月亮明晃晃掛著。

    盧方理抬頭看看月亮，道：“今夜這月好亮，我倒是想起一個傳說來……”

    亦之如辛雖都沒有接話，看了一眼盧方理。兩人已經習慣盧方理閑不下來的嘴，好在盧方理深知亦之是活百科，如辛也快成活百科，從不賣弄。

    “你們聽說過月妖沒有……哎，看這裏！”盧方理引著兩人到了半城澤西麵的柳樹林前，此處地麵高出水麵不少，倒是形成了一個小懸崖。探頭向下看去，懸崖壁上有一小處在月光下仍然一片陰影。

    盧方理指著那凹陷道：“就是這，這裏其實有個洞，可以鑽進去！”

    說著自己攀爬而下，撥開旁邊遮擋的草，自行鑽了進去，如辛亦之隨其後。

    盧方理有一次被仇家追至半城澤附近，準備水遁，無意發現了這麽一個狹窄洞口，福至心靈鑽了進去。果然水中不遠處以及柳樹林裏都有對方埋伏，仇家遍尋不得，七日後悻悻離去。如辛聞言，暗暗咂舌，這小叔是個人才啊，如此鬧騰的性子竟然也可以在這洞裏趴七天。

    這洞泥濘窄小，如辛十歲身量，仍不可跪爬前行，盧方理就幾乎是在……蠕動了，不知亦之是怎樣一番風景。

    在這彎彎曲曲的泥洞道中爬了小半時辰後，豁然開朗——小洞末端是一處小溶洞。三人一邊借著夜明珠的微光打量溶洞，一邊就著腳下的細泉流洗洗手上的泥巴。

    “這果然不是隨便什麽人能發現的……”如辛感慨道，畢竟正常人誰會扒開岸壁上的草去鑽一個不知道會有什麽的小洞。

    盧方理隻當是在誇他，兀自得意。

    “我上次不是待了七天麽，沿……”盧方理打量四周，“啊，沿這條泉流一直走可以發現一個地下湖。”

    “你確定是‘走’，不是‘鑽’？”如辛有些無奈，指著泉流來處的那個洞。

    “嘿嘿，就再鑽一次就可以了，後麵好走。”

    “等等！”亦之若有所思，開口阻攔，“我們今晚隻需來查探一番，不急著采藥。方理你與小月待在這裏，我去看看就好。”

    “二哥？”

    “為什麽？！”

    “我……有些不好的預感。你們待在此處，我去看看。”亦之神色認真。

    “呃，還是一起進去吧，真有什麽問題，這溶洞那麽小，藏都沒地兒藏，過了這個洞，空間大多了，距離地下湖也有一段距離。”

    此次果然隻消片刻就爬了過去，撲麵而來的寒氣讓如辛打了個哆嗦。

    “呃，忘了你這小丫頭怕冷了，抱歉啊……”盧方理有些歉疚。

    “這不關你的事，是我虛。”如辛蹲在地上，身上蓋著亦之和盧方理二人的中衣，隻露出一張臉。亦之光著膀子獨自往前探路去了，盧方理和如辛在此處等著。

    “你們習戰氣的，真的就不怕冷了？”如辛吸著鼻子問道。

    “倒不是完全不怕，隻是這裏的低溫對我和亦之確實算不得什麽，放心，這次治好了你的身體，你以後也能習戰氣了。”盧方理還想說什麽，動動唇，終究沒說。

    “我其實沒有多迫切地想習戰氣。”

    “啊？”

    “我確實希望體魄強健，但這不是必須通過習戰氣才能得到的。我其實一直不能理解書中那些為求武道巔峰甘願與世隔絕的人，他們想變強，一直變強，變強之後呢？有什麽意思啊。”

    “人各有誌嘛，有的人想變強是心有所念，比如你大哥，他一直想變強，是因為他想護一國百姓。現在他是碼佳戰神，最出名的少年將軍啊，他仍要想法變強，他隻是不想有一天他護不住這一國百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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