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澤爾在將軍府習武的日子一晃就是兩年。現在的封澤爾是個耀眼的少年，就像黑夜的明珠，讓人忍不住靠近。同樣耀眼的是和他形影不離的李家公子李弘占。他二人一溫和，一堅毅，走到哪裏，都令人嘖嘖稱讚。封陌萱在演武場的亭樓裏，目光追隨著兩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與有榮焉。

    一場真刀真槍的搏擊結束，兩個少年滿頭大汗，仍嬉嬉鬧鬧，互不相讓，好似渾身是使不完的氣力，精神十足地走進涼亭。

    封陌萱和褐蕊像往常一樣自動自發地就給他們一人遞上一杯茶水。李弘占接過，仰頭就飲下，將碗遞回到封陌萱手裏，微笑道：“謝謝妹妹。”

    封陌萱眉眼彎彎，爽朗地回道：“不客氣，舉手之勞罷了。”

    一旁的封澤爾卻不高興了，故意沉著臉說道：“李弘占，你是越來越不把自己當作外人了，這是我妹妹，你別一口一個妹妹喊得親。”

    李弘占隨意就在石凳上坐下來，抬手給自己倒了杯水，聳聳肩，一臉不在意。

    倒是封陌萱覺得不解：“弘占哥哥本來就不是外人啊。”

    封澤爾反問：“你叫我哥哥，叫他卻要在前麵冠以名，這豈不是表明你與我更親，你與我和弘占之間親疏有別。”

    封陌萱覺得自己的小腦袋都不夠用了：“我加名字也隻是為了把兩個哥哥區分開來，我不覺有什麽分別呀。”

    封澤爾深感自己的妹妹不獨屬於自己了，一臉的生無可戀的表情，苦大仇深的說：“陪伴你七個寒暑，結果現在哥哥練完功連喝上一口妹妹親自斟的茶的待遇都沒有，心好痛。”

    封陌萱和李弘占相視一笑，褐蕊在一旁緊抿著唇，都不說話。封澤爾在外人看來就是一溫和少年，穩重老成，也隻有在至親妹妹麵前完全不是一回事，妹妹說什麽就是什麽，妹妹想要天上的星星也恨不得摘下來，隻要能讓封陌萱開心，他什麽都好商量，就一寵妹狂魔。當初，李弘占發現他這一麵，深感不可思議，現如今也見怪不怪了。

    幾人稍坐一會兒，便已日落西山，封陌萱起身告辭，夏日雖長，太晚歸家也惹封父掛念。

    封澤爾哪放心妹妹獨自回去，仍舊招呼一聲，換過衣服送封陌萱回家。

    從將軍府出來，走到主街上，街上晚市已開，天色雖未全黑，酒樓客肆紅燈高掛，燈火通明，叫賣聲，呼朋喚友聲不絕於耳，好不熱鬧。兩人走著走著，封陌萱猛地拉住哥哥的手，不讓他再往前走。

    封澤爾回頭：“怎麽了？”眸中滿是疑問。

    封陌萱難為情地捂著咕咕直叫的肚子，嚅嚅地說：“哥哥，我餓了。”腦袋垂得低低的。

    “餓了，那你想吃什麽？”封澤爾看她動作，寵溺一笑，“左右也在街上，吃過再回府就是。”

    封陌萱卻不再回答，隻是眼珠子在街旁的攤位上溜了一圈，而後看向一個餛飩攤，攤主是一對賣餛飩的年輕夫婦。她的雙眼緊緊盯著那賣餛飩的婦人從鍋裏裝出一碗碗熱騰騰的餛飩咽口水。

    封澤爾暗自好笑，拉起妹妹就往攤位上走去。封陌萱有些猶豫。封澤爾微微歎氣，現今妹妹依舊太過敏感了些，平時看似什麽都不放在心上，心思卻重，大大咧咧的外表下，包裹著的是顆小心翼翼的心，雖然藏得深，作為哥哥又如何不知，如何不懂，也越發令人心疼。

    狀似無意地拍拍妹妹的肩膀：“沒事兒，走吧。”仍牽著封陌萱往前走。

    選了一張背光的桌子坐定，點了餛飩，三人便觀賞來來往往熱鬧的街景。餛飩易煮，不久老板就端上來三碗熱騰騰的餛飩。封陌萱半截麵紗，拿起湯匙就想忘嘴裏送，被封澤爾眼疾手快地阻止了。封陌萱不解，封澤爾揉揉她的腦袋：“還很燙，吹吹再吃。”封陌萱隻好慢條斯理地吹著，盡管她看著很想一口吞下肚。

    封澤爾莞爾，將自己麵前的餛飩用湯匙不停攪動，不時吹吹，等溫度差不多，不燙口時，才將自己的餛飩推到封陌萱麵前，換回她麵前那碗：“這碗我已吹涼，不燙口，也免得出一身汗，你不是最不喜歡渾身汗涔涔的。”

    封陌萱聽話的舀起餛飩大口大口的送進嘴裏，腮幫子鼓鼓的，燈影暗處下，煞是可愛。

    一碗溫熱的餛飩下肚，封陌萱心滿意足，神清氣爽，長長鬆了一口氣，逗得封澤爾哭笑不得。

    “吃飽了沒？”封澤爾問。

    “飽了，這餛飩真好吃，哥哥，我們下次還來吃。”這還沒走呢，就想著下次的口福了。

    “好，陌萱想什麽時候開來吃，跟哥哥說一聲，哥哥就帶陌萱來。”封澤爾滿口應下，反正，對封陌萱的要求，他從未有不答應的。

    “娘……娘……娘……”被一聲聲急劇和驚恐的哭喊吸引，封陌萱轉頭看過去，隻見一個小女孩坐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隻灰黃的野狗在她身邊左跳右竄，狂吠不止。

    小女孩將自己的包子狠狠擲向野狗，那狗就像是被馴過似的，縱身一跳就接住了那包子，大口咀嚼。

    這時，一婦人急忙將小女孩抱在懷裏，低身安撫。原來是那賣餛飩的婦人，想來這女孩就是攤主夫妻的女兒。

    那婦人拍著小女孩的背脊，溫柔的說：“妞兒，別怕，娘在呢。”小女孩情緒漸漸平靜。

    “妞兒，咱回去。”那婦人抱起小女孩。

    小女孩卻盯著那狗嘴裏被嚼沒的包子，對著她娘說：“可是包子被狗狗搶走了，這是最後一個包子了。”說著看著空空的手，一臉不高興。

    那婦人失笑：“真是個傻丫頭，包子吃完娘再給你包就是，妞兒想什麽時候吃都有。現在娘給你下餛飩吃好不好？”

    小女孩眉開眼笑，摟著她娘的脖子撒嬌：“妞兒想吃包子，也喜歡吃餛飩，現在就是娘下的餛飩吧。”那婦人吻著小女孩的臉頰，笑得溫和：“好，明天就給妞兒包包子，我的小貪吃鬼。”

    封陌萱看著這溫馨美好的畫麵，心裏陣陣失落。封澤爾見她突然沒了興致。又瞧了瞧那甜蜜擁在一起的母女，麵露憂色，不知如何開口。

    倒是封陌萱回過神來，一臉笑意盈盈，仿佛剛剛的失神隻是封澤爾眼花。封陌萱見哥哥擔憂地看著自己，毫不在意的說：“好撐，吃太飽了。”怕封澤爾不信似的，用手揉著肚子，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隨即步入人群。

    回到封府，封澤爾久不在府，便去給封父請安，封陌萱徑直回到內院。院子裏一般都很安靜，隻有封陌萱房裏點了盞孤燈，月光很亮，不用掌燈院裏的情形也可看得清清楚楚。封澤爾毫不意外的在廊下找到呆坐著的封陌萱。

    “這麽晚了，怎麽沒有睡覺？”封澤爾走到妹妹身邊。

    “哥哥怎麽沒有回將軍府？”封陌萱詫異，往日哥哥送自己回來後，都是要回將軍府的，生怕耽誤課業。

    “天色已晚，今日哥哥便在府裏歇下，明日再回去。”封澤爾見今晚的妹妹情緒有點低落，有點不放心，才決定留下來的，但這些不必對妹妹說。

    封陌萱抱著自己膝蓋，仰頭望著漫天繁星，不吱聲。

    “陌萱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可不可以跟哥哥說說？”封澤爾坐在妹妹身邊，抬起頭，望著黑布般的天。

    “哥哥，我想娘親。”

    “哥哥，也很想娘親。”

    封陌萱回頭看著哥哥棱角分明的側臉。

    封陌萱收回目光，看向妹妹，眸色堅定：“娘親也很想陌萱的，要知道，娘親是這世上最愛陌萱的人。”

    “真的嗎？”

    “當然，不然娘親也不會拚了命，也要保住你。”封澤爾將妹妹摟進懷裏。

    “可他們都說是我害死娘親，我是家裏的災星。”

    封澤爾大驚，妹妹竟然也將這些風言風語聽在耳裏，還這般放在心上，憂思深重。

    封澤爾雙手抓著妹妹的肩膀：“你怎麽會這般想，如果娘心不生下你，我和爹怎麽能得你這般乖巧討喜的妹妹，我和爹都很慶幸，娘親生下了你。你是家裏的福星，是我們家裏的寶貝。”

    “那娘親會給我包包子吃嗎？”封陌萱還記著街上的事。

    “當然，娘親不僅會給你包包子，還會做你最喜歡吃的桂花糕，陌萱想吃多少就有多少，想什麽時候吃就什麽時候吃。”封澤爾袖子一揮，動作誇張，終於將陌萱逗笑了。

    “哥哥，你跟我說說娘親的事吧。”封陌萱抱著哥哥的胳膊，滿心依賴。

    兩兄妹在夜色下說著往事，封陌萱畢竟年紀小，不一會兒就跟哥哥將奇珍美食說了一個遍，說笑聲衝破了黑洞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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