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淩晨到現在晚上八點，我們的精神都高度緊張，我撐不住的趴在奶奶的腿上昏昏欲睡，爸爸和哥哥一點睡意也沒有。

    護士看見我們說：“在這裏等著也見不到病人，回家休息一下別把自己累垮了。”

    我們沒聽護士的，盡管見不到媽媽，但想著隻有一牆之隔，能在門外守著也是安心的。

    時鍾滴答滴答的轉著，到了九點的時候，不停的有醫生進入重症監護室。我的心髒不知道怎麽回事“撲通撲通”跳的很快很不安。我站起來走到那塊大玻璃麵前，往裏看，護士和醫生全圍在媽媽的病床，我的眼淚刷的落了下來趕緊喊：“你們快過來，媽媽她…”

    爸爸哥哥和奶奶趕緊過來，我們四個人站在玻璃窗前，焦急的看著裏麵。可此時此刻我們什麽也做不了，也幫不了媽媽我們隻有傻傻的等待。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醫生出來了，爸爸聲音有些顫抖的問：“怎麽樣了？”

    醫生開口道：“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如果有人問我，最討厭的一句話是什麽，我會毫不猶豫的告訴你就是這一句。

    我像失去所有的力氣，整個人重重的摔在地上，腦子一片空白，那個高貴優雅的媽媽，真的就這樣離開我們了嗎？以後再也沒有這個人的存在了嗎？那個昨天還在對我笑的人怎麽今天就沒了呢？

    “病人於十二月十四號晚上九點四十五分零八秒死亡。”醫生繼續無情的宣布。

    媽媽的屍體推了出來，我扶著旁邊的牆努力的站了起來，我一點點靠近媽媽的屍體，她上麵蓋著白布，爸爸試圖掀起白布，可手靠得越近，就顫抖的越厲害“不”爸爸喊了一聲收回手：“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說完爸爸跌跌撞撞的跑出了我們的視線，張奶奶也坐在地上哭成了淚人。

    哥哥麵無表情的掀起白布，露出了媽媽那張蒼白漂亮的臉，我下意識的雙手捂住嘴巴，全身開始抖動，我努力的控製哭聲。可是沒用，哭聲越來越大。我抱著媽媽冰冷的屍體喊：“媽你起來，你不能睡，我們回家，回家。”“媽媽，媽媽你別睡呀，媽媽！”“媽媽，你不能丟下我們。”

    “她死了。”哥哥淡淡的開口。

    我抬起頭對上哥哥的眼睛，他的眼睛像黑洞一樣，沒有一絲光芒像是沒有靈魂，看著眼前陌生的哥哥我有些害怕。

    “她死了，她死了”“她不在了，永遠都不再了。”“她真的死了，死了。”哥哥口裏不停地念叨著，像是在告訴我，又像在告訴他自己。

    那晚是我們最後一次守在媽媽的身邊，第二天媽媽被送往殯儀館，要火化的時候張奶奶出去了，她不忍心眼睜睜的看著媽媽化為灰燼。

    而我和哥哥看著媽媽被火化，我們沒有哭，而是靜靜的接受生死離別這個現實。那年我才十四歲，哥哥也不過十六歲。

    哥哥抱著媽媽的骨灰盒去往墓地，你們說，明明這麽大的一個人，為什麽死了，就能裝在這麽小的盒子裏呢！

    到了墓地沒多久，大院的叔叔阿姨幾乎都來了，可是獨獨爸爸沒來，直到媽媽的骨灰盒下葬，他也依舊沒有出現。

    葬禮結束後，奶奶拉著我回家，而哥哥站在媽媽的墓前一動不動，我牽著哥哥的手道：“哥，回家吧。”

    “你們先回去吧，我想在陪陪媽媽。”哥哥沒有看我，而是一直盯著媽媽的墓。

    “可是哥你已經兩天沒休息了，這樣下去你會累壞的。”

    張奶奶“唉”歎了口氣，拉著我走：“隨你哥去吧。”

    我邊走邊往後看，哥哥這兩天似乎瘦了，黑眼圈也重了，臉被寒風吹得有些發紅，背影也格外的單薄，光是看著這樣的哥哥就好難過。

    回到家打開門，裏麵的一切都沒變，可卻獨獨沒有那個，坐在沙發上笑著對我說：“我們昕雯回來了。”那個高貴優雅的媽媽。

    “丫頭你上樓去休息一下，我做好飯喊你。”張奶奶有些疲憊的說。

    我走上樓忍不住打開媽媽的房間，裏麵還有媽媽的味道，衣櫃裏也還有媽媽的衣服，梳張台上還有媽媽的化妝品，可是卻再也沒有媽媽這個人。

    我又打開舞蹈房的門，在這裏媽媽曾教會我旋轉，她也曾在這裏狼狽不堪，可她也曾在這裏有過幸福，可是以後再也沒有了。

    原來媽媽真的不在了，我哭著跑下樓，抱著正在做飯的張奶奶問：“奶奶為什麽媽媽會離開我們，她怎麽舍得離開？”

    張奶奶也抱著我抽泣的說：“你媽也是個傻孩子。”

    “媽媽到底是為什麽會得憂鬱症，又為什麽會吃那麽多安眠藥？”

    “大概是太痛苦了吧！”

    “什麽？”我驚訝道，為什麽媽媽會痛苦？

    “其實我每年的十二月十三號，都是去給楠允的外公掃墓。”

    聽奶奶這麽說，我突然明白為什麽媽媽那天，都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我又有些疑惑的問：“那為什麽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外公？”

    “別說丫頭你了，連你哥都不知道。這件事情你爸和你媽都不願意提起。”

    “為什麽？”

    “這件事情還得從好久以前說起。其實你外公也是一名軍人，而你外婆在生你媽媽的時候，難產去世了。你外公一直很自責，所以從小就很寵你媽媽，都隨她性子來。但對於嫁給你爸爸這件事，你外公第一次反對了。正因為你外公是軍人，所以他太明白，他的女兒嫁給軍人會過上什麽樣的日子。”

    “而你媽和你爸在一次演出上認識後，一個鐵了心要嫁，一個鐵了心要娶，誰也阻擋不了。最終你媽如願嫁給了你爸，你外公雖然生氣，但也還是讓我過來照顧你媽媽。”“本來一切都很好，可是你哥兩歲那年，你外公出事了。他上了軍事法庭，而負責調查你外公的人就是你爸爸。可想而知軍事法庭是什麽樣的地方，你外公也因此突發腦溢血死亡。”

    “你媽和你爸關係僵持了幾年，兩個人都很痛苦，我看著也心急。後來我就跟你爸爸說，再要個孩子或許就不一樣。結果都沒想到，你媽媽把你給領養回來了。”“後來他們的關係的確緩和了許多，我就以為一切又會慢慢的好起來。可沒想到一年前，我發現你媽媽再吃抗憂鬱藥。那時她哭著不讓我告訴你們，怕你們擔心。後來我就陪著她去看心理醫生，前段時間她還告訴我說病情好轉了。可怎麽就……”張奶奶又哭了起來。

    我突然明白了媽媽為什麽跟我說“永遠不要愛上一個比自己還要驕傲的人。”

    她和爸爸明明就很愛彼此，以至於明知互相傷害，也不願離開對方。卻也因為驕傲誰都也不願退一步，媽媽想要的不過是一句道歉，而爸爸卻始終認為，自己服從於命令，何錯之有。所以錯過了那麽多年，等到明白的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咚咚咚……”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我走過去打開門。哥哥看著我，他眼睛裏全是紅血絲，人也疲憊不堪有氣無力的說：“我忘了帶鑰匙。”說完哥哥直接走上樓回房間。

    我也跟上樓走到哥哥房外，敲了敲門：“哥，我進來了。”打開門看見哥哥坐在地上，我也走進去坐在地上。

    我把頭靠在哥哥的肩膀上：“哥，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

    “記得啊，那時候是在醫院。”哥哥還是有氣無力的說著。

    “那時候你在那裏哭，把我給吵得都睡不著。”

    “是嗎！”

    “你還記得，你哭著對我說要把爸爸媽媽借給我嗎？”

    “記得，當然記得了。”

    “你都不知道，那時的你給了我多大的溫暖。”我抬起頭看著哥哥：“這次換我來溫暖你。”我雙手抱著哥哥說：“哥以後累了就休息，餓了就吃東西，想哭了就哭出來，我都會陪著你。”

    哥哥開始小聲的抽泣，身體也開始顫抖，他的哭聲越來越大，他緊緊的抱著我，我也緊緊的抱著他。我們就這樣靜靜的相互依靠，相互取暖。那時候我真的以為，我們會在一起一輩子不分開。

    因為太累了，所以就在哥哥的房間裏睡著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哥哥已經不見了。我走下樓張奶奶在打掃衛生：“奶奶，我哥呢？”

    奶奶停下手裏的動作說：“你哥去學校了。”

    “什麽？現在幾點了，我也得去學校。”我著急道。

    “你呀不用去學校，我讓你顧叔給你請假了。你從昨天睡到現在，看你睡著了就沒喊你吃飯，現在餓了吧快來吃點東西。”

    “我睡了那麽久呀。”

    “是呀，看來這幾天累壞了。”奶奶說。

    我突然想起了爸爸，那天爸爸那樣的跑出醫院，媽媽的葬禮也沒來，會不會有什麽事，我忍不住的問：“我爸回來過嗎？”

    張奶奶指了指樓上道：“在樓上呢。”

    我鬆了口氣，跑上樓打開媽媽的房門，爸爸睡在地上，周圍全是空的酒瓶子，我走到爸爸身邊，眼前的爸爸眉頭緊鎖，眼角還掛著淚水，臉上全是胡渣，他緊緊的抱著媽媽的照片，口裏還念叨著媽媽的名字。我的眼淚不受控製的落了下來，在我的映像裏，爸爸明明是個一絲不苟、精神十足、能為我們撐起一片天的爸爸，而和現在卻判若兩人。

    我從床上拿起被子蓋在爸爸身上，走出房間關好門。

    下樓後張奶奶已經把飯菜熱好放在桌上，我一口接一口的往嘴裏塞著飯菜，眼睛裏的淚水模糊了視線，我趕緊用手擦幹。

    我不停的跟自己說，我要好好吃飯，我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如果倒下了這個家就沒了。

    很快一桌子的飯菜全被我吃完了，我到廚房洗碗的時候電話響了，我擦幹手剛拿起電話，那邊的安娜娜就一頓吼：“程昕雯你終於接電話了，這幾天不來摻加排練是幾個意思？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是很不負責的行為。因為你我們都沒辦法排練，你難道想表演的時候出醜嗎？”

    因為這個電話，我才恍然大悟的想起排練這回事，雖然這些天發生很多的事情，可是媽媽說過做事要有始有終，所以我連忙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過來。”

    “喂，昕雯我是老師。”電話那頭傳來老師溫柔的聲音。

    “老師對不起。”我內疚道。

    “你沒事吧，這幾天打你家的電話都沒人接？”

    “沒，沒，沒事，我現在馬上趕來舞蹈室。”

    “沒事就好，現在不用趕來了，明天剛好周末，你明天直接去音樂大學排練就好。”

    “恩，好的。”

    “那你休息吧，哦對了，還有剛剛娜娜也是太著急，才吼了你別放心上啊。”

    “老師我知道。”

    “恩，那昕雯再見。”

    “恩，老師再見。”

    掛了電話後，想起媽媽的笑容，媽媽之前是那麽的開心，我能夠站在舞台上跳舞，所以這次我一定要好好的表演，不能讓媽媽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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