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七夕節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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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契達成,陸紳壞笑一聲:“等我片刻,你就瞧好了她的臉罷。”扔下這句話,他從王齊珞身後緩緩屈腰經過,假裝是尋找座位的普通觀客。而剛巧走到王齊珞身後時,手速飛快,突然將一枚堅|硬的“豆粒”準確彈到了王齊珞的瓜果盤中。
於心看著王齊珞毫無察覺,盲目從盤中撈起堅果。
一顆……兩顆……也沒用多久,這個討人嫌的小霸王突然發出一聲慘叫:“啊!疼……”
王齊珞低頭一看,竟然硌壞了一顆大牙,當即怒不可赦,正要發泄。然而當她定眼瞧見口裏吐出來的東西竟然是塊碎金子時,頓時熄了火,賊眉鼠腦地瞧了瞧四周,又把嘴巴嚴嚴地閉上了。把金子踹入懷中,若無其事地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
“噗。”於心險些笑出聲來,即使在許多年以後,她也一直記得王齊珞那從暴怒轉為竊喜,微表情無比複雜的臉。真是再也沒有哪副麵孔更能配得上王齊珞活靈活現的愚蠢了。
待到陸紳回來於心身邊,兩人再度默契地笑,執手跑出了戲園。
“哈哈哈,你看她那個樣子……哈哈,你真有才!”於心樂不可支,笑得腹肌都疼了。
陸紳的心情也格外的好,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睛,向於心展示手中的一枚錢袋,道:“其實那顆金子也是我從她身上偷的,不知道她事後發現了會氣成什麽樣?”
夠狠!
於心豎起大拇指。
“現在我們玩什麽?”她問,興致高昂。
“呐,你不覺得這瓦市裏多得是王齊珞這樣囂張的人麽?要不要給他們找找麻煩?”陸紳建議道。
好主意!
於心繼續豎起大拇指。
***
在這茫茫人海尋找一個人非常困難。偏偏,某些人就好似有燈罩附體,人群中永遠會做亮瞎人眼的蠢事,這就不難讓於心和陸紳遇到了。
瞧,前方路上,可不就又讓他們碰上了一隻!
那是在瓦市中的一處腳店,供遊人玩累歇息的地方。
一個肥頭大耳的員外正扯著腳店店主的裙角,頂著滿臉油光討好道:“好妹妹,你看這腳店多簡陋,隨我入府吧。我不會虧待你的。”
周圍人並不多,所以他動作大膽放肆。
“這位老爺請鬆手。”女子氣得要哭了。
——光天化日,強納民女?
於心尤為不忿,杏眼滴溜轉,輕扯陸紳的衣角。
陸紳俯下頭,聽她貼耳說了幾句。語畢,投來讚許的目光。
“你去做,我掩護。”杏眼閃著精光,再次確定各自的“任務”。
“嗯。”陸紳應著。
兩人就此分開,有所行動……
員外與女子仍舊僵持不下。忽地,從他們前方傳來一道頗像小廝的聲音。
“員外喜結良緣,周圍街坊都有重賞!”於心壓著嗓子喊,一邊喊一邊將陸紳從王齊珞那裏偷來的錢袋大打開,拋出裏麵滿滿的碎金子碎銀子。
周圍的路人見狀,立即撲過來哄搶。
“什麽情況?”員外看到如此高調的舉動,腦子有些犯渾。
腳店的女子逮住好機會,奮力掙開他的糾纏,撒腿就跑,獨留員外一個人吹著小風兒。
“……”員外盯著空空的手掌心,呆了又呆,好一會才晃過神來,兩手抵在肥碩的肚皮圈上掏掏摸|摸,尋找自己的錢袋。
——空的!?
員外不可置信地又捏了捏自己的肚皮。
——還是空的!
即使把五花肉裏外翻三層,他依然找不到自己的錢袋。
員外大急,豆大的汗珠子蹭著油汪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汪的鼻尖滴落。兩眼不察,竟然忽略了一個剛從他身邊走遠的年輕身影。
“員外喜結良緣,周圍街坊都有重賞!”陸紳越過彎腰的人群與於心匯合。
他學著於心的叫喚聲,打開新偷的錢袋,將大把的銅錢銀兩拋灑到員外鼻根前的地上。
不同於於心所施的障眼法,這回他撒的貨真價實是員外的錢。
吸引來的路人越來越多,人群擁擠,陸紳輕扯著於心的手臂向外退。
到這個時候,員外總算注意到前方有兩個舉止不同的少年人。
“唉?”他努力抻著粗短的脖子,試圖看清其中一個少年手上拿的是什麽。
陸紳觀察到員外的反應,將偷來的錢袋也丟入爭搶的人群裏。離得老遠,賞給員外一枚賤兮兮的笑容。
登時,員外全部明白過來。他粗筋泛起,鐵青著臉大怒道:“混賬東西,把他們倆給我抓住!”
話一落,身邊的護衛小廝也終於從一臉迷懵中清醒。
陸紳是學過功夫的。
若隻有他自己,這幾個歪瓜裂棗的“追兵”他絕不會放在眼底,可現下,他身邊多了個軟萌萌的小拖油瓶,那自然是——
“快走。”陸紳提醒道,手臂插|入於心的袖線,微微提力,攬住她的腰肢。
“!”於心半身的重量都被他托著向前,重心傾斜。事發突兀,她的手仍舉在空中,無處安放。
陸紳索性一把揪住她的手腕,擁著她撒腿奔跑。
“……”於心沒有拒絕。
陸紳的手掌依然是溫涼的。不會燙人,亦不會讓她覺得冷。
一如五年前的樣子。
……
不知拐過多少處街角,兩人終於甩開了護衛。
陸紳鬆開於心的手,於心立刻累得雙手拄膝,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呼……呼……嗬……嗬嗬,哈哈哈。”於心撇清臉上的汗光,小嘴大大地咧著,笑不可抑。
今天大概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天。
疲憊,卻滿足。
“這麽開心?”陸紳倒是沒見多少疲累。
他本欲說些調 | 戲於心的話,倏爾,感覺身側有人影閃過。
陸紳警覺地輕瞟,從眼尾處發現行人中多了一位黑衣少年。
是山曉。
而山曉帶來的消息……
陸紳收斂了放鬆的笑容,態度端正道:“於心。”
“嗯?”
“我有急事,要先行離開。你沿著這條大路往南,就能走回城內主道。”
於心愣了愣:“好的……”
對於陸紳的突然離開,也許她應該習慣吧?
於心不再說話,目送陸紳往瓦市深處走去,逐漸消逝在熙攘的人流中。
當再也望不到他的那一刻,她感覺心中澀澀的。
是不舍。
***
與於心分別後,陸紳徑自走入瓦市旁邊一處僻靜的窄巷。
山曉一路跟隨,見陸紳停步,便也停下腳步。
陸紳回首,抱臂依牆,吹著放肆的口哨,對山曉笑著道:“山曉啊,如果我當上璿璣莊主,我一定給你按個益州第一護衛的名號!嘖嘖,第一護衛啊……得吸引多少貌美姑娘啊!你難道不激動?要知道就此擺脫你的右手也不是難……”
“你右手邊是我,你覺得我能怎麽擺脫?”山曉不滿,對著陸紳的腦袋踢過去一顆腳下的碎石,阻止這廝繼續冒葷話。
現下如此緊張,也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就是他的少主還可以鎮定自若地開玩笑。
陸紳微微偏頭,輕易閃避攻擊。眉眼依然在笑,笑容卻不見輕佻:“有的事情,我從不開玩笑。”他說,將光華收於眼底,笑容也變得認真起來。
這句話是陸紳的決心,也是他對山曉的承諾。
“玩世不恭的日子,我裝到今天該結束了。”陸紳看向身前的青石板路,有些感慨。
由於年久失修,青石板上碎開密密麻麻的裂痕,就像是……刑潤知用五年時間所撒下的秘網,複雜精細。
可是會撒網的又豈止刑潤知一人呢?
明日,該輪到陸紳的反擊了!
***
同一時間,從瓦市回來的劉於心腳程飛快,心情放鬆。
哪知剛一入府,粗使的雜役就向她撲了過來。健碩的大臂狠厲地扣緊她的雙肩,將她一路押行到正廳。
“……”瞥見廳內燈火通明,於心升起一抹不祥的預感。
果然!
她一入廳堂便看到王齊珞捂著紅腫的臉,唯唯諾諾跪在龍清嫣身旁。王明珞跪在另一旁。最誇張的是,連聞我先生也並未睡,端坐在客位上。
“劉於心,你可知錯?”龍清嫣高聲訓斥,俯看於心貼到地上的臉。
“奴婢,不知道做錯了什麽?”
“還敢嘴硬?好,把她鞋子剝掉!”
雜役得令,硬掰開於心的小腿,褪去兩雙鞋子。翻開鞋底,了然道:“夫人所料不錯,鞋底果然黏了瓦市獨有的彩紙!”
“!!!”聽了這句話,王明珞跨坐在地上,兩眼怔直。
龍清嫣吊眼掃王明珞一眼,輕蔑地勾起嘴角:“明珞,如此可不是你姐姐冤枉她了。來人啊,上刑!”
雜役端上拶夾,套在於心的五指間。十指連心,這種刑罰不亞於其他任何大刑。
於心看著拶夾上冒著綠光的木片,臉色發青,不服道:“夫人,夫人,我還是不明!拶刑是重刑,若隻是不守規矩去了瓦市,也不該是這種刑罰。您既然決心施刑,至少叫奴婢清楚自己還做錯了什麽?”
王明珞同樣心如火焚,啜泣地訴求道:“母親,她確實私入瓦市,可這與姐姐有什麽關係呢?若是姐姐心誌堅定,必然不會心受蠱惑呀!”
——蠱惑!?
於心猛然望向王齊珞,這個王府小霸王不複往日囂張,掩著身板,躲在一旁瑟瑟發抖。
看完雜耍,王齊珞偷偷溜回府,卻被龍清嫣逮住,發現了口腔的破損。重糾之下,王齊珞十分畏怯,為了推脫責任,她信口胡謅說看到有王氏府的家丁進了瓦市,自己才被慫恿著進去。
慫恿主人觸犯家法,乃是作為奴婢的重罪。
龍清嫣一定對府內的家丁進行過一一排查,也算劉於心倒黴,在這個最不巧的時機回來。
“原來如此。”將事情前因後果推理個八分,於心對眼前的狀況心有定數。
“母親,我求求你,求求你……”王明珞不願放棄,依然糾纏著龍清嫣。
“齊珞做的蠢事我自會懲罰,但她做的,不可姑息。”龍清嫣對她的哀求充耳不聞。
夾板繼續收緊,於心疼痛難捱,淒厲嘶喊:“啊!”
一直未吱一聲的聞我先生在這會子撥弄著茶蓋,滿麵譏諷道:“夫人三更半夜把老夫叫來,就是為了讓老夫看這等狀況?”
龍清嫣聞之,抱恙一笑,暫停了施刑的動作:“今夜打攪先生,叫先生見了家醜,實屬抱愧。我請先生過來是想與先生商量,該用什麽法子教訓我這跋扈的女兒!”
由於她一直忙於處理府內府外冗雜的事物,對王齊珞疏於管教。幾時未察,竟把這個女兒養得越發囂縱了。
聞我先生麵色一峻:“夫人可否把此事的處理權一並交給老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夫?”
“可。”
“那好,先把拶夾去掉,貶了這丫鬟去做雜役。每日澆花施肥,挑水打掃,與其他雜役無異。”他對著於心說。
“先生!先生不要啊!”王明珞苦苦求情。
聞我先生看著淚眼漣漣的她,又看著不敢與他對視的王齊珞,對此事同樣有所判斷。薄唇微啟,道:“還記得幾日前我教你們的古琴曲嘛?我給一個月的時間練習,一個月後你二人來比試。勝者,可隨意處置這個丫頭。敗者,就罰抄我帶來的百卷古籍。”
“娘,娘!這不公平!我要這丫頭又沒用,可是我輸了要抄一百本書啊!”王齊珞嚇傻了,噌地起身,磕巴地輕啐。
百卷,確實有點多。
龍清嫣有些猶豫,可再一想聞我先生入府時的情景,哪裏有空間帶那麽多書呢?怕是在嚇唬齊珞,好讓她認真對待比賽罷了。
此番處理不偏不頗,極為公允。這聞我先生真是有一套手段。
龍清嫣心裏讚許,啞聲支持。
如此,事情總算告一段落。
……
對於心來說,一切仿佛又回到五年前濕冷的雨夜。
處於府中最低級的雜役們,自是不願與從二小姐房中被罰下的大丫鬟親近。在於心拿著掃帚打掃庭院的時候,在漿洗成山的衣服的時候,那些雜役就會站在一旁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對於這種情況,於心並不想計較過多,她唯願一月內勿惹是非。
“隻要有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於心捶了捶酸痛的後腰,勸自己堅持。
還記得她被雜役帶走的時候,王明珞背對著龍清嫣向她做的口型:“等我。”
好,她會等。
僅僅是王明珞的一句無聲的保證,就能令於心產生莫大的希望,以及忍耐下去的勇氣。
可……
即便於心一再忍讓,仍有些事兒是無法平暢的。
成為雜役的第三天夜晚,當於心拖著酸軟的步伐結束一天的勞作,走到領晚飯的食堂時,簡陋的食堂空無一人,隻剩下粘滿油漬的肮髒桌凳。
什麽吃食……都沒有。
第四天,第五天……連續三天都是這樣。
看著被油水兒侵得透亮,亮得像和尚腦袋一樣光滑的飯桌,於心心裏清楚明|鏡得很:這不是雜役們有權做的事情。一定是龍清嫣故意吩咐下來刁難她的。興許,就是懲罰她在七夕節那一晚的頂嘴。
“切!能有這樣的娘,活該生出王齊珞那個草包……”於心不免一陣吐槽,從懷中掏出幾個果子啃了起來,這是她在幹活途中偷偷采的。
一連三天,想要不被餓死她難免需要花點兒小心思。
等到劉於心成為雜役的第六天。
管家馮喜尤覺不忍,來到龍清嫣身邊,恭敬地說:“夫人,明珞的丫頭罰到今天,已滿三日。本就是長身體的時候,每日隻吃一頓飯怎受得了?若是為了殺她的銳氣,這三日的懲罰也足夠了。”
“馮喜,沒想到你還有這等悲天憫人的性子呀!”龍清嫣不急於表態,沾著桌上的茶水,直勾勾盯著他。
片晌,輕抿唇珠,再度開口,“我看你是怕影響了,你的明珞吧?”
你的……明珞!
馮喜齜珠駭目,激出一身冷汗。十幾年來,這還是夫人第一次提及他與明珞的關係。
夫人這是想提醒他什麽呢?
馮喜深深擔憂。
龍清嫣看著馮喜糾結的麵孔,囅然而笑:“罷了罷了,這次以後,料她再也不敢惹出什麽禍事了。她爹爹這幾年在府外幹得不錯,我還是喜歡的,就當是給她爹爹麵子吧。”她說,隨手打發了馮喜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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