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七夕節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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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夕將至,益州百姓紛紛上街采買乞巧*物品。

    王家的女兒們得了龍清嫣的意,也跨出了府門準備各自的乞巧事宜。

    巳時,城中最大的商街上,車水馬龍,往來如織。

    於心提著攤位上展示的小木碗,興奮道:“小姐你看,這種用紅花染的指甲水,襯得像紅石榴一樣。”

    “嗯。”王明珞沒精打采的回應。

    七夕乞巧,滿載著女兒家的心願,本該是件盛事,王明珞卻興致缺缺,呆滯地望著衙役們架上木梯子,沿街妝點盞盞燈籠。每個燈籠上都繪著鵲鳥飛翔之態,連綿不絕,好似現在就架起了鵲橋一樣。

    “唉……”於心暗歎一口氣。

    從前幾日開始,王明珞的情緒就不高漲。她當然知曉這是什麽原因所致。

    不同於別人家的姑娘對戀情還有憧憬。王明珞的去往,早已在五年前便決定好了。若是佳偶天成,自是喜事一樁。偏偏……王明珞並不喜歡自己的未來夫君。那是個好|色且平庸的人,除開顯赫的家世,沒有一丁點兒吸引女孩子的氣質。

    “小姐今年,一定要把心情調節好。”於心勸道。

    因為明年,王明珞便要嫁作新人婦。再過七夕節的心情,怕是與往年大有不同。

    王明珞不置可否,淒淒而笑。

    難道她今年就能正常過女兒家的七夕了?哪一年不是被逼著陪劉府的老太太看一整天的院子戲呢!

    如今的王明珞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身姿嬌媚。哪怕並不是誠心的笑容,也是種美。她的眉目間斂著情,一靜一動,一蹙一笑,總會引得路人駐足觀望,絕非於心這樣一條豆芽菜可比的。

    於心皺了皺眉,努力提起肩膀,試圖為王明珞擋住市井之徒放肆的目光。

    看著小丫頭略顯擔憂的麵孔,王明珞終於還是拍了拍於心的雙肩,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道:“你說的是,咱們快些去挑乞巧盒吧。”

    樂與不樂,終究是她一個人的煩惱。

    乞巧盒,是從古時延續的習俗。

    姑娘們捉一隻蜘蛛,隨瓜果一同放入盒內。待第二天天明,若是喜蛛結網於瓜果之上,就意味著乞得巧了,預示著接下來會有一整年的好兆頭。

    所以售賣乞巧盒的商家,也無一不拿“得巧”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唉!咱們家的乞巧盒絕對能得巧唉!不是八成,不是九成,是十成機率能得巧唉!還剩最後一個,待有緣人把好兆頭請回家唉!”一個攤位的吆喝聲吸引了王明珞止步觀望。

    店主見王明珞衣著靚麗,討好地上前道:“這位小姐,您買一個?”隨即,道出了就連王家二小姐也要躊躇片刻的定價。

    王明珞看著他的乞巧盒比其他家精致許多,又想著若是十成得巧的幾率,貴自然有貴的道理。

    “店家我要了,麻煩幫我包起來吧。”

    “我要這個,給我打包!”

    無巧不成書,兩個聲音幾乎重疊在一起。

    於心看向旁邊,發現另一個開口要盒子的人,正是王齊珞!

    自從在璿璣山莊惡意襲擊於心後,王明珞發了脾氣,將狀告到龍清嫣那。龍清嫣顧及麵子,狠狠訓斥了王齊珞一番。

    再到後來聞我先生入府,王齊珞更是少了平日遊手好閑的時間,整日呆在府上主教學的學海樓裏,訓練如何成為“大家閨秀”。

    神態囂張的王齊珞,於心也是久未曾見了。

    “……”商家左看看右看看,兩位小姑娘都不似尋常人家,到底賣給誰好?

    他犯了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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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於心見到商家尚在猶豫,反應機敏,立刻伸手去夠那乞巧盒。無奈她身形嬌小,即使先發製人,也被王齊珞後來居上。兩個人同時拽著乞巧盒,都不撒手。

    “賤婢子,那些白鳥沒把你眼睛啄瞎,你可真走運啊。”王齊珞喊道。這段日子她早睡早起,還被聞我先生逼著練強健體魄的早操,力氣比以前大了很多,硬生生把盒子拽了過去。

    王明珞見兩人起了爭執,向於心搖了搖頭:“算了吧。”

    她姐姐的臭脾氣,她了解。

    王齊珞最是見不得主仆情深的場景,連連反胃,賊狠狠瞪一眼劉於心,厲聲高叫:“被你這髒手碰過,我懶得要。店家,這錢我照付,這盒子……”

    話音一斷,突然將盒子用力拋向後上方,也不管會不會砸到人。

    “我的盒子!”商家心疼地喊。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身影從王明珞身後閃過,用腳尖點踏路旁店鋪的楹聯,借力騰空,身姿如雁,左手輕觸懸掛燈籠的鐵線,以便躍得更遠。右手穩穩接下乞巧盒,轉頭對著眾人的方向旋身,在王明珞前方落地。

    因為方才的觸碰,整條街的燈籠都有晃動,圖案中的鵲鳥好似飛了起來,此人站立在路中。就像等待織女的董永一樣。

    真是騷包至極!於心歎。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陸紳。

    “萬物皆有靈性,不是任何東西都要以錢財來衡量的。”陸紳將盒子遞到王明珞麵前,態度鄭重,“我想它,更願意跟隨小姐您。”

    王明珞接過乞巧盒,將盒子緊靠在胸前。不敢看陸紳的眉眼,將頭微垂:“謝謝公子。”

    “……”王齊珞看出陸紳的身手,也知道這是個惹不動的主。對著眾人冷笑一聲:“有人幫了不起啊?你們等著!”

    撂下狠話,她趾高氣昂地跺腳走開。

    於心望著王齊珞離開的樣子,癟了癟嘴。

    頭衝天,尾巴翹,溜得飛快,王齊珞的樣子不像被剪了須子的螞蚱像什麽?

    於心暗暗蔑視一番,扭過頭看向陸紳。

    “嘿~”陸紳隨意地打招呼,伺機向她拋了一眼,眼角笑得像隻偷腥的狐狸。

    於心回敬給他一隻白眼,搶著話道:“他算什麽‘公子’呀!小姐折煞他了。他就是聞我先生身旁的跟班兒,被外派辦事,因而您沒怎麽見過罷了。”

    哦?原來他看起來真得像跟班兒?

    陸紳眨眨眼睛,哭笑不得。

    王明珞聽進了於心的話,這才敢偷偷瞧陸紳陸紳,神色嬌軟地說:“你,現在可是要回府?”

    “是呢。”陸紳點點頭,巡視四周情況,謹慎道,“街上人雜,就讓我護小姐回府吧。”

    他的聲音溫柔有力,聽起來十分安心。

    長街路遠,亦有依靠。

    ***

    時光轉瞬就到了眾人心心念念的七夕節。

    王明珞果然如往年一樣,早早被“夫君”劉家請去陪劉老太太在府內看戲。七夕的女兒活動,沒有她能夠參與的機會。

    觀席間,王明珞瞥見於心十分憧憬戲台外的喧囂世界,數次仰頭瞭望。她伸手扯回於心的臉蛋,故作輕鬆道:“喂,魂都沒了,我要你何用?今兒個幹脆放你一晚上的假,替我瞧瞧街上有多熱鬧。瞧好了,明早我可是要聽匯報的!”

    說罷,假裝滿不在乎地笑了笑。

    每一年這時候,她都會尋找各種理由撬劉於心離開。

    “……”於心唇角微動,王明珞的笑容之於她,既有感激,又有心疼。她心裏有很多話想說,但最後脫口而出的,唯有一個字—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是。”

    今晚,她就是王明珞的眼睛,絕不能浪費每一刻鍾。

    七月七日,是不眠夜。

    良宵看碧霄,織女渡河橋。乞巧望秋月,紅絲千萬條。

    益州的年輕姑娘們聚集在河沿邊,對著明月將紅線穿針,在精心挑選的河燈上繡好自己的名字,互相催促著,將河燈投入水麵,祈求河神為自己求得美好姻緣。

    “姻緣啊!”於心聽見她們的笑聲,眸心閃爍,掠過漂泊的河燈探向河深處。

    水流波蕩,一艘精致的樓船緩緩駛入河中央。

    “你們看,那不是璿璣山莊的船嗎!”

    “咦?那刑公子是不是在上麵?”

    “真得在真得在,快看快看呀!”

    “啊!要遊走了!”

    ……

    刑潤知,這位璿璣山莊年輕代莊主的出現引來不小的攢動。幾位姑娘嘰嘰喳喳,一邊尖叫,一邊從於心的身邊跑開,沿河岸追逐著樓船。

    燈火通明的樓船,船簾被小廝們盡數掀起。刑潤知坐於廬間,身前放著矮幾,架著一把古琴。他傾神彈奏,渺渺仙音從指尖悅人心脾,不似身處凡間。

    於心的豆芽菜身板被那些魯莽的姑娘們撞開,她的手腕內側無意間觸到腰間係的銅牌。溫度是涼涼的,感覺卻很溫暖,她免不得回想起自己與刑潤知在藏書閣中的過往。

    “姻緣啊……”於心小聲感慨,雖然一直遙看著河麵,餘光卻沒有漏過岸上奔走的人群。

    她比那些傾慕他的姑娘們更沒有自由,隻是個小丫鬟罷了。

    那個人永遠都不會選擇她罷!

    於心在刹那間回神,歎了一口氣,用手掌拍了拍雙頰,迫令道:“快醒醒吧,別做夢了。”

    “嗬。”

    這時,她聽見她的斜上方處傳來少年的輕笑。

    “你在幹嘛?”

    於心立刻轉頭仰望,發現是陸紳穿著輕便的服裝,懶洋洋依在河沿的大樹樹杈上。

    燈火通明的夜,喧囂的人群就此成為背景。少女身後墨黑的河麵上,漂浮的河燈環繞在其身背,形成絢爛的光暈,照得臉色紅潤可人。而那樹上的少年,眼中映著河道的遊船,帶著戲謔的笑顏,衣角自然垂擺。

    純淨而甜蜜,就像收錄著一幅畫卷。

    於心一聲泄氣,晃了晃頭:“我在想‘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罷了。”她的聲音小得似蚊蠅。

    “你說什麽?”陸紳沒能聽清楚。

    “沒什麽,我可不想這樣子同你喊一晚上的話,脖子都要仰斷啦。”

    “哎。”陸紳得令,跳了下來。

    “今天我是來找你賠罪的,”他的眼神琢磨不定,又道,“你突然把銅牌還我,我卻沒把小香囊帶在身邊,無法還你,自然要多些補償才好。”

    那個香囊……其實也不是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不過於心還是翹著眉毛,演出一分嬌縱道:“哼,我要先聽聽你打算怎麽賠我呀?”

    賠音同陪,說出口時才發現言語中的不妥。刹那間,於心的小臉躥紅一片。

    陸紳盯見她就連耳垂都是紅通通的,煞為可愛。心思悅然,笑著道:“來,跟我來。”

    說罷,挽起於心的手向人群熙攘處跑去。

    流光溢彩,從身邊飛簌散開。兩位少年人就像一條小龍,穿梭在鱗次櫛比的街道。有行人怒叱他們跑得快,也有急忙躲閃他們的人。

    看著那些人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真實情緒,於心也開始享受這等撒野的樂趣,咧嘴笑得像頑皮的孩子。

    最終,他們停在一處氣勢磅礴的巨星牌坊前,無數歡聲笑語從牌坊裏麵傳來。

    這裏是益州最大的瓦市*,聚集益州城所有的娛樂場所,是於心一直夢寐以求想來見識的地方。

    但,因為裏麵往往有一些讓人情不自禁的旖|旎場合,龍清嫣對家丁管教森嚴,這種“傷風敗俗”之處是絕對禁止家丁入內的。

    “……”於心停住腳步不再邁向前,靜靜斟酌著。

    看出了她的躑躅,陸紳揚了揚眉頭:“哦,不敢進?”說著嘖了一聲,“可惜了啊,本來是想帶你好好玩玩的。”

    本就高漲的情緒再度被挑唆,激得於心拱起小嘴:“進就進。”

    她不怕什麽!

    ……

    待二人齊入瓦市,這裏的所見所聞皆讓於心感覺新鮮不已。

    吹拉彈唱,稱骨算命,風雅勾欄,抖酒斟茶,青燈皮影,戲台雜耍……當真是比劉府內的戲台子精彩多了!

    於心睜亮杏眼,不允許自己錯過看任何熱鬧的角落。

    陸紳緊緊跟隨她身旁,防止這個興奮的小丫頭跑丟了。

    走了小一會兒,二人正巧走到瓦市裏最大的雜耍台旁邊。

    在這裏,壓軸好戲剛剛開始。

    表演的勾欄上垂下一縷絲錦,一位妖嬈的女子從上麵纏著絲錦曼舞而下。倏然,她鬆開雙手。眾人為之冷汗淋淋,以為出了事故。誰曾想她繼續用雙|腿緊絞著錦帶,兩手從低敞的領口拋出朵朵鮮花。眾人本以為她會讓花朵自然飄落,又怎料在眾人忽視的台上,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憑空出現,動作輕盈迅速,一邊跳著舞蹈一邊將鮮花盡數握於手心,竟沒有任何一瓣留在台麵上。

    “好!”眾人回神,拍手叫好。

    於心也隨著他們猛力拊掌喝彩。

    叫彩聲中,一位戲台的夥計從後走向前,停在一處觀賞奇佳的前台貴座旁。

    “這位姑娘,您看看……能否把果皮扔到桶子裏?您這每次向後一拋,後麵的觀眾多有不便。再說這滿地皮雜,也有礙雅觀不是?”戲台的夥計將腰脊彎的像蝦米似的,以示對座上之人的尊重。

    然而那人並不願理睬,反倒是那人身旁站的小丫鬟突然甩給夥計一個巴掌。

    “沒眼力的狗奴才!看不到這是王家小姐嗎?滾滾滾!”那丫頭囂張道。

    王家小姐?

    於心凝神眺望,杏眼即刻瞪得溜圓,用手指著那個位置:“她她她……她怎麽在這兒?”

    那人正是王齊珞!此刻本該隨王明珞一起呆在劉府才對。

    “噓,”陸紳將食指抵在於心唇上,“看來不聽話的,可不止你一個人呐。”

    於心眨眨眼,拍掉陸紳的手:“她跟以前一樣討人嫌。”

    “我也這麽覺得。”陸紳點點頭。

    ——給她點兒顏色瞧瞧?

    兩人不約而同地想。

    ——————

    乞巧:古時七夕的一項風俗,與女紅有關。現在也依然有地方保留著這項習俗。

    瓦市:宋朝娛樂場所聚集地,也是“勾欄”的所在地,真實樣貌現今已無人知。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原始字數6900字。

    怕小天使看得累,所以將本章和後兩章字數平均一下。

    內容與原始連載沒有本質區別,看過的可以無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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