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被放在謝七以往的住處。

    她雖是多數時候和琴霄住在一起，但是那並不意味著，她沒有自己的宮殿。

    六大峰主，外加左右護法，審訊堂主，都有獨立的宮殿。

    謝七的宮殿，沒有賜名，位置在正殿之後，是個很是華美的宮殿，宮殿之內雕梁畫柱，裝飾著精致的小物件兒。

    琴霄很喜歡賞賜謝七東西，但凡是四大王國，或者一些偏遠小國進貢的稀罕玩意兒，謝七幾乎都會從琴霄那裏得到。

    她並不喜歡，但是琴霄給了，她就會收。

    她一直都很聽話。

    謝七垂下眼皮，進了宮殿之內，眼神從容淡然。

    而那份寒冷，進入宮殿之內就好了不少。

    謝七舒了一口氣，終於覺得心口可以順暢地呼吸，在此之前，她一直覺得很是難以忍受這寒冷。

    她的嘴唇已經被凍得青紫。

    謝七的眼神奇特古怪，她對阿奴道：“阿奴，你去外麵守著吧，我自己看看。”

    阿奴看謝七的樣子，覺得不放心，他比劃道：“大人，我在這裏幫您，若是有什麽不方便的，我也好幫您，不如我就守在這裏吧？”

    他不想放下謝七一個人。

    謝七安靜地抬起頭來，看著阿奴。

    阿奴眨了眨眼睛，然後恭敬地低著頭，退了出去。

    他不是傻子，而且很是敏感，所以才能服侍好了琴霄，在那一代人接著一代人交替的宮殿之內活下去。

    啞巴之中也是有競爭的。

    阿奴手中可以持有琴霄親自賞賜的玉簫，還能夠召喚七大峰主，便意味著他不會是普通人。

    而對於謝七，阿奴的心情也很複雜，當年的謝七還在的時候，對待下人還不錯，雖然身居高位，而且平日裏看起來冷冰冰的，可是卻讓他們這些奴隸過的不錯。

    而且，謝七是琴霄嬌寵在心尖上的人，這些沒有誰會比阿奴更加明白了。

    謝七看著阿奴。

    阿奴慢慢得低下頭，轉過身，意思是在外麵等她。

    阿奴心中明白，自己還是聽謝七的話好。

    畢竟謝七醒來，還沒得到閣主的消息，若是閣主知道了，絕對會翻起不小的風浪。

    謝七要什麽，閣主幾乎都會給。

    除了自由。

    阿奴出了門，歎了一口氣，當你的事情鬧得多大，他心中自然清楚，但是就是因為這一點才更加可怕，若是再來一次，那估計琴霄會徹底的瘋了。

    阿奴慢慢地轉過身，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而後又回過了頭，但願這一次，謝七能夠不辜負閣主吧。

    謝七並不知道阿奴的想法，她隻是低著頭，看著十二月。

    她本來以為十二月已經被收到了其他的地方去，誰料，這裏麵的陳設沒有絲毫的改變，謝七一眼就找到了十二月的位置。

    不，應該說，她一眼就想起了過去的歲月，那些並不快樂，但是又一直深深地影響著她的記憶。

    謝七深吸一口氣，走到十二月的麵前。

    十二月被架在了桌子上，桌上還用硯台壓著一疊紙，而那疊紙上麵很明顯都畫了東西。

    謝七沒有去碰十二月，她猶豫了一下，伸出手，將硯台給挪開。

    紙張是反著放的，一眼隻能看見墨痕，而不知道裏麵是什麽樣子，可是很快地，謝七就知道背麵是什麽了。

    背麵都是畫兒。

    都是她謝七這個人的畫。

    琴霄這個人，最是擅長作畫，而每一次動筆，畫下來的都是謝七哭的樣子，因為他一次次地說，謝七就是喜歡哭，哭起來默默的，梨花帶雨，美極了。

    後來謝七就不哭了。

    事實上，謝七也隻有最開始的時候哭過，她覺得自己的人生沒有未來了，晦暗無光，一切都要被掌控在琴霄的手裏。

    說來也怪，也就那麽幾次，琴霄卻仿佛將那記成了一輩子，一直都揪著這個不放。

    但是這一次謝七看見的，全都是笑著的她。

    她低眉淺笑的，偶爾大笑的，還有一些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過的，挑釁的，肆意的笑。

    那些笑容躍然紙上，格外陌生。

    謝七的手在微微地顫抖。

    隨後，她拿起了掛著的毛筆，沾了沾墨水，筆尖懸在了那疊紙張上麵。

    她的眼睛裏有細碎的光在微微的閃動，那是她猶豫不決的樣子，她在想自己到底要不要落下這一筆。

    最後，她的手動了。

    筆尖重重地按下去，墨水帶著浸透的力量，將這一堆紙，竟是徹底地給毀了。

    宛如是覺得不夠，謝七閉上眼睛，直接將墨倒在了上麵。

    這些琴霄費盡心思畫出來的謝七的樣子，就這樣被毀了。

    謝七不明白，琴霄作出這幅樣子是給誰看，她活在他的身邊，一直都像個可笑的寵物，她隻想要自由都不夠，他除了掌控欲似乎也就沒有什麽了，可是現如今，又作出這樣情深似海的模樣。

    真真是，可笑至極。

    謝七的眼神裏麵掠過了一些極為濃重的陰影。

    她從來不相信琴霄口中的愛。

    他那種人，除了掌控欲，還有什麽？

    然後，謝七拿起了那把十二月。

    十二夜通體雪白，劍身極為漂亮，謝七緩緩地撫摸上去，那鋒利的劍鋒劃傷了她的手指。

    她微微感歎了一句，當年就說了你太過鋒利，要不得，可是我還是一意孤行地留下了你。

    他說我勢必會用這把劍傷了自己，我前世死的時候，以為他說的是狗屁，畢竟我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可是現在，我才意識到，琴霄的話一點都沒有錯。

    十二月，死在你的身上，是我的歸宿。

    她抽出了劍，雪亮劍光一閃，帶起了微微的紅。

    她沒有辦法再等下去，索性這一生再也沒有可以期盼的東西。

    倒也不如赤條條地去了，什麽都沒有，也很好。

    隻是她希望，可以徹底地離開陰陽閣，離開琴霄，離開爾虞我詐的朝堂。

    閉上眼睛，所有人的臉從她的腦子裏一閃而過，最後，是腦子裏最開始傳來的聲音，那聲音一直都在喊謝七回去。

    她要回到哪裏去？

    而阿奴發覺出了不對勁，他喊了幾聲謝七大人，但是始終得不到回複，立刻推門而入。

    撲鼻而來的血腥氣叫阿奴的手腳冰涼。

    他衝上前，看見了麵色安詳地謝七，她倒在血泊裏，手中拿著一把漂亮的十二月，而她的身後，是被墨水毀掉的畫紙。

    “大人！”阿奴慘叫一聲。

    ——

    “哥哥，你說，那個女子是什麽人？”

    年輕男子被風染和月繡等人安排了另外的接引侍女，隻是這一次，他們都是走在最後麵，侍女神色也懨懨的，沒有注意到年輕男子在最後和人交流。

    “不知道，但是應該是地位很高的存在，畢竟可以出入陰陽閣主的寢宮，那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進的，而且後來來的人，地位也是非凡，對那女子還有那樣的尊敬的態度，肯定地位很高，隻是我也沒聽明白發生的事情。”

    年輕男子身邊是另外一個男人，留了兩撇小胡子，看起來要比年輕男子老成一些，但是也很明顯不是什麽普通人。

    他是年輕男子的哥哥，也是地位尊貴的烏海國太子。

    隻是這一次沒有人知道他也跟來了這裏，畢竟大家都以為，來的是烏海國小王子。

    年輕男子便是烏海國小王子。

    他平生最是喜歡兩件東西，女人和珍寶。

    而謝七那樣的清冷美人，是他收集到了今天也沒有收集到的東西。

    “容貌，身段，姿態，都是世間少有的珍品，不愧是陰陽閣主的女人，”烏海國小王子饒有興致地一笑，然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而且那等清冷風姿，配上那樣一張臉，實在是叫人心動。”

    烏海國太子皺眉，然後警告的看著烏海國小王子，道：“我警告你，喜歡別的女人可以，但是這個不能動，你瘋了嗎？你的後院已經有那麽多女人了，還對這樣的感興趣？我告訴你，這樣的女子，你碰上了隻會送命。”

    看著自家哥哥的緊張模樣，烏海國太子無奈地搖搖頭：“我隻是開個玩笑，哥哥你不必這樣緊張的，不過話說起來，我若是那個陰陽閣主，我也會放棄那些庸脂俗粉啊，她要是被我抓到了，我可以為了她將院子裏的所有庸脂俗粉都給打發掉，從此後宮隻寵幸她一個人。”

    自己家的弟弟，自己最了解。

    烏海國小王子喜歡美人，　而且每一次看見一個新的美人，幾乎話都是一模一樣，為了你將整個後宮都給散了，結果呢？

    人到手了還不是最後留在了後宮之內。

    烏海國太子無奈地搖了搖頭，慢慢地歎了一口氣：“你啊，什麽時候可以長大？若是哪天父王母後不在了，我看還有誰寵著你？”

    小王子年輕俊美的臉上綻放了一個笑容來，他親近的抓住了太子的胳膊道：“還有皇兄你啊，若是沒有皇兄了，我才不知道怎麽辦呢！”

    “好了好了，快到前麵去趕路，說了不能暴露我的身份，還做出如此舉動，真是愚蠢！”

    吐了吐舌頭，小王子無奈地走到了前方去。‘

    隻是他的心中，還惦記著那位陌生又漂亮的女人。

    若是真的有一天能夠……

    小王子搖了搖頭，別想這些不切實際東西了，北冥，你怎麽這麽愚蠢？

    ——

    謝七並不知道這些事情，她又陷入了那個夢境裏麵，隻是這一次，夢境裏麵很溫暖。

    哪怕那些沼澤地拉著她往下麵陷入，她也不害怕了。

    因為謝七知道，這一次，就算是真的死了，她也不怕了。

    反正，索性就那麽一條命，總得死的。

    而後，有個聲音在不斷地喊她，蠻蠻，蠻蠻！

    你回來！

    那聲音如影隨形，不斷地往她的耳邊鑽。

    隨後，那個聲音道：“既然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那我也不得不這麽做了。”

    你要作什麽？

    謝七想。

    可是在她思考的這麽一個短短的時間裏麵，她徹底地失去了意識，連那個夢境也消失了。

    ——

    夜瑾瑜低著眉頭，看著謝七。

    謝七的呼吸，越來越微弱，而且，她的心率也接近於無了。

    再這樣下去，謝七會徹底地離開他。

    夜瑾瑜知道那樣的後果，沒有人可以將完全死了的人救回來，哪怕是重生。

    當初他的重生，甚至於謝七的重生，夜瑾瑜都能猜到是動用了什麽手段。

    都是在原來的那具身體還沒死的情況下，算好了一具好的屍體。

    在那個時間段將那個人的靈魂換到另外的屍體上來。

    謝七來到謝子衿的身體上的時候，謝子衿剛好死了。

    夜瑾瑜慢慢地道：“蠻蠻，等不了你的師父來救你了，若是我不救你的話，你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我不能，我也無法忍受那樣的事情發生，不過，如果有天，你醒過來了，而因此恨我的話，那你也永遠逃脫不了我的身邊，”夜瑾瑜的眼神越來越瘋狂。

    他必須趕在琴霄來之前將謝七的靈魂拯救回來。

    天元子走了，說是去找法子，但是夜瑾瑜相信自己的直覺，他總是覺得，天元子是找不到辦法的。

    甚至於，這裏麵會有琴霄的參與。

    夜瑾瑜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覺，所以他必須先下手為強，這樣才能有保住謝七的希望。

    而後，夜瑾瑜慢慢地俯下了身子，但是不是吻上謝七。

    而是刺破了自己的指尖，一滴血從他的指尖滴到了謝七的嘴巴裏麵。

    謝七已經吞咽不了任何的東西，於是夜瑾瑜捏開了她的唇，但是那滴血在她的嘴唇上緩緩繞了一圈，竟是直接從嘴角滑落了。

    夜瑾瑜臉色有些難看。

    那是他的心頭血，也是他的本源力量之一。

    他從腰間取下了自己的佩劍，然後劃開了自己的手腕，鮮血不斷地低落，看起來有些滲人，惡心，全都落到了謝七的唇上。

    那些血太多，謝七忍不住吞咽了一些進去。

    但是夜瑾瑜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他要的不是謝七將那些血全都咽下去，是咽下他的心頭血，那樣才會有用，可是，謝七怎麽才能喝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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