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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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兩人才分開,祁淵替她拂了拂裙裾上沾染的泥土,牽起她的手向回走。
瑤柯則像個聽話的小媳婦一般,順從地默默跟著他。
路過一處灌木叢時,瑤柯驚呼一聲,原來那裏橫七豎八躺著十多個麵目扭曲的黑衣人,看樣子早已死去多時。
“這是怎麽回事?”她不敢再繼續看那一張張可怖的麵孔,趕緊快步走遠。
“是中了瘴氣而死的。”
祁淵麵色平靜,怕瑤柯不懂,又加了一句,“君卜是不會讓人那麽輕易就找到他所居住的地方的。”
“原來是君卜所為,怪不得一直沒有看到有人來尋找過,不過,像他這樣隨便設下迷瘴,誤傷了好人可怎麽辦?”
“別看他身居山林,卻坐知天下事,這一點倒是不用擔心。”祁淵對這位師兄倒是了如指掌。
“哦。”瑤柯恍然隨即讚同地點了點頭。
等回到‘鬼居’,夜幕已經降臨,進了茅草屋,發現君卜並不在,不知他又去了哪裏。
瑤柯將燭火點燃,周圍漸漸明亮,她看到祁淵正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微微感到不太自在。
低著頭走到木桌旁,拿起茶盞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囁嚅道:“你……為什麽總是看著我?”
她不看他,隻是用手不斷摩挲著茶盞的邊緣。
“我沒想到,你的膽子倒是挺大的,”祁淵突然笑了下,聲音溫潤好聽。
瑤柯看向他,麵露不解,“我的膽子怎麽大了?難道我做錯了什麽嗎?皇上要治我的罪?”
“讓我好好想想,到底治你個什麽罪?”
祁淵真的皺眉思索了起來,隨即眸光一亮,“就治你個不許離開朕的身邊,與朕並肩一起看這錦繡河山。”
瑤柯看著他認真的眸子,那裏麵的漩渦仿佛有著某種魔力,讓人不自覺地為此沉淪。她一時語噎,愣了一下忙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之前在林子中她所說那些話時完全是在激動的情緒上,雖然身為現代人,沒有古人那麽保守,但這卻是她長這麽大第一次對一個男子表白呀!
祁淵那麽認真的語氣,那麽熾熱的雙眸,她竟有些不敢直視。
手足又開始無措起來,不知怎麽放才好,忙拿起手中的茶盞喝了起來。
“不要喝!”
“不能喝!”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但是瑤柯已經將茶盞中的水一飲而盡。不過馬上她的小臉就緊皺了起來,漸漸漲的通紅,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咳嗽不止,上氣不接下氣,都快要將膽汁給咳出來了。
祁淵忙走到瑤柯身邊,幫她輕撫著背,拿出絹帕為她拭著嘴角的汙漬。
君卜在門外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睨了瑤柯一眼,“什麽東西你都敢喝,膽子真是夠大的。”
雖嘴上說著狠話,手卻從懷中掏出個瓷瓶,打開後倒出一顆白色藥丸,遞給祁淵。
“把這個給她吃了,一會便好。”
祁淵伸手接過,將藥丸塞進瑤柯嘴裏,那藥丸入口即化,頓時口齒留香。
也不知這是用什麽東西做成的,那種香氣竟是如此特別。
過了好一會,瑤柯這才不咳了,一想到剛才喝進去的那種苦滋味,怕是這一輩子也忘不了了。
她抬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個茶壺,至今心有餘悸。
“那裏麵到底是什麽?為何這麽苦?”
“所以說不知道的東西不要輕易亂碰,這多虧是我平日所喝的藥湯,所以你才沒事。”君卜說完沒有坐下徑直走出房門。
等瑤柯和祁淵出去的時候,卻見他又坐在了平日總是喜歡坐的那棵樹上,仰望著漫天星辰,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給你們做頓好吃的吧,怎麽樣?”瑤柯開口說道。
樹上的君卜馬上來了興致,滿臉帶笑地說道:“好啊!我這常年孤身一人,還沒怎麽吃過像樣的飯菜呢,今天是不是有口服了?”
瑤柯一笑:“那當然了,你們稍等片刻,一會我就能做好。”
說著走到灶台邊拿起祁淵打來的野味,開始處理起來。
對於做飯,瑤柯可是很拿手的,自小她便學會了照顧自己,不讓母親為她操心,而且她自己也樂於做各種吃食。在宮中也是,沒事的時候,就會動手為祁淵做些果脯點心。
祁淵本打算過來幫忙,不過卻被她給推到一邊去了,畢竟是皇上,總不能讓他像個婦人一樣下廚吧。
而君卜呢,就是在一旁等著吃,時不時地將視線放在正在忙碌的瑤柯身上,眸色閃爍不明。
“喂!柯丫頭,好了沒有?”
在君卜的再三催促中,香氣騰騰的飯菜終於端上了桌。
三人圍坐在石桌前,拋卻他們二人的身份,倒像是普通的農家人正在一起吃晚飯。雖然都是些粗茶淡飯,但是吃得感覺卻比那美味佳肴要濃香得多。
月光清撒,晚風微涼。
君卜夾了一大塊的肉放進嘴裏,咀嚼了兩下,雙眼放光,不住地點頭:“嗯嗯嗯!真是看不出來,柯丫頭你這廚藝倒是十分不錯。”
瑤柯為每人盛好飯,看到君卜那一臉的滿足模樣,馬上笑道:“隻是些家常菜,如果你們覺得好吃的話,等明日我在給你們做。”
“哎!別別!”君卜放下筷子忙擺手,“這美味吃一次我就知足了,如果再多吃幾頓,把這嘴給養叼之後,你們走了我找誰給我做啊。”
祁淵在旁但笑不語,將一塊肉夾起放到了瑤柯碗中,瑤柯對他回以一笑。
君卜“嘖嘖”了兩聲,不由感歎道:“唉!這要是有壺美酒在,那就堪稱完美了。”
“等師兄哪天想來隱都了,我們一定要好好喝一場。”祁淵看著君卜鄭重說道。
而君卜卻擺擺手,斜睨了祁淵一眼,“誰要去那黃金籠啊!在那裏就算有全天下最醇香的美酒,少了那份意境,喝在嘴裏也不過像清水一般。不去,我才不去呢。”
幾個人都沉默了下來,各自安靜地吃著。
瑤柯瞥了君卜一眼,卻見他低垂著眉眼,雖然麵上還掛著毫不在意的表情,可有那麽一瞬,她好像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幾分滄桑感。
想來,常年孤身一人與這山林鳥獸為伴,內心定是十分孤獨的吧。
——
三日後,君卜一進屋便從懷中拿出好幾個黑色小瓷瓶交給祁淵。然後滿臉輕鬆地呼出一口氣,道:“總算是忙完了,這些天耗盡我多少心力哪!”
說著他走到木桌前坐下,端起他那藥湯悠哉悠哉地喝了起來。
瑤柯在旁看得瞠目結舌,這幾日都是祁淵和她在忙,而他每天就知道坐在樹上偷閑,真不知他是什麽時候把藥丸做出來的。
難道是他夜裏不睡覺做的?瑤柯忍不住偷偷瞥了他一眼,而那廝正一臉的春風得意。
祁淵小心地將瓷瓶放入懷中,抬眸看向君卜,拱手道:“此次真要多謝師兄了。”
這邊他說得斯文有禮,而那邊的君卜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一仰脖將茶盞中的藥湯飲盡,吧嗒了兩下嘴,這才說道。
“免了!如今你所求的事也已了,還是各自歸去吧!你們倆在這裏都打擾我清修。”
如今在這岐風山上已經待了五日了,不知山下情況如何?皇上這幾日不見了,不知有人睡得安不安穩?
瑤柯正胡思亂想著,就聽祁淵在旁說道:“師兄如果哪天不願在山上待著了,那便來隱都吧。”
明知君卜根本不會來隱都,但祁淵還是說出了這句話,希望他有天真的來找自己。
君卜笑了笑,淡淡挑眉:“看我心情如何了,也許說不準我明日就去找你呢,凡事不可預料。”
頓了一下,似又想起來什麽,又道:“幾日前我無意間在山下看到一匹發瘋的黑鬃駿馬,應該是你的吧,它被人下了藥,不過已經被我治好了,就在山腳下的密林中,你們下去就可以看到了。”
“如此便多謝師兄了。”祁淵一拱手,“那我們這就走了,師兄多加保重。”
君卜忙別過臉去,嫌惡地衝他們揮了揮手,沒有說話。
瑤柯看了君卜一眼,輕輕說了“保重”兩個字,便隨祁淵走出了茅草屋。
山中秋意正濃,旁邊的那棵大樹還在金風中搖曳著,片片落葉也似在跟他們告別。
隻是樹上少了那抹白色身影,此景也少了幾分獨特意味。
剛走出‘鬼居’,瑤柯止住腳步,對祁淵說了句“等我一下!”轉身便跑了回去。
“君卜!”
她邊跑邊喊著,這一進屋猛然見到君卜那滿是落寞的神色時,不禁一怔。
君卜忙低下頭佯裝咳嗽了一聲,眼睛四處亂瞟,就是不看站在門口的瑤柯,“怎麽?回來有什麽事啊?”
瑤柯馬上垂下眼瞼,好像剛剛她什麽都沒有看見似的。
她彎唇淺笑:“你的醫術那麽厲害,天底下無第二人。如果我哪日若是受傷了,連祁淵也沒有辦法醫治的話,那我應該怎麽能找到你呢?”
君卜聽後哈哈一笑,又恢複了以往的神態,他衝著她眨了眨眼,壓低聲音道:“如果擔心這個問題的話,不如你就留下來吧,別跟他走了。”
看到瑤柯瞬間變得驚愕的表情,他唇角一勾,笑得那個洋洋得意,“什麽話都信,也就你了,這個拿著吧。”
他在懷中拿出個褐色的小瓷瓶,走到瑤柯麵前,遞到她手中。
瑤柯接過,疑惑問道:“這個是什麽?”
君卜收斂了幾分笑意,卻是無比認真地解釋道:“這個就是那日我給你吃得藥丸,名為‘千裏尋香’,以後如果有事想要找我,可以用這裏麵的藥丸擦拭在你周圍的任何東西上,如果我若聞到了這個香氣,定會來找你。”
瑤柯聽得半信半疑,不過還是握緊了手中的瓷瓶,笑著望著君卜道:“好!那我走了,你要多保重。”
君卜笑著點了點頭,輕輕說了句“保重。”然後他轉身向回走,不再去看女子離去的背影,直到那腳步聲再也聽不見。
“唉……”茅草屋內隻響起這聲低低地歎息聲。
——
瑤柯小跑著來到祁淵身邊,伸手握住祁淵伸過來的手,那般自然。
她微微有些氣喘,笑著說道:“我們走吧。”
祁淵沒有問她剛才折返回去幹什麽了,隻是用寵溺的目光看著她,溫聲說了一個“好”字。
兩個人一路順利地來到山腳下,果然便看到了那匹黑鬃馬。馬兒聽到響動昂起頭來,一看是自己的主人,忙打了一個響鼻。
祁淵牽過韁繩,用手撫摸著馬的鬃毛,馬兒親昵地用頭蹭了蹭他的衣袍。
瑤柯也笑著摸了摸它,道:“這匹馬還挺有靈性的。”
祁淵轉頭看著她,眸色一閃,道:“阿柯,想不想要那把鳳嘯?”
“嗯?”
瑤柯一愣,馬上想到了懷中那把黃金匕首,隨即明白了祁淵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了。
狩獵最多者,可得鳳嘯刃。
想到這,突然感覺腰身一緊,還沒有反應過來已被祁淵一把帶到了馬上,他環著她的腰,不等她作何回答,調轉馬頭向密林中跑去。
一路上他憑著敏銳的直覺和精準的箭法,一連打了一大堆的飛禽走獸,真可謂是滿載而歸。
看到他認真地將那些獵物一一串好,掛在馬背上,看來是勢必要為她奪得這把鳳嘯了。
她不禁感到有些好笑,走到他身邊,看著他的側臉揶揄道:“皇上真是小氣,曾把鳳嘯作為最高獎賞,結果卻想自己得。”
祁淵側目看了她一眼,皺眉道:“難道你不想要?”
瑤柯馬上裝出一副“我壓根也沒說想要的樣子”,把頭一偏:“不想。”
祁淵卻平靜地轉過頭,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說道:“哦,但事已至此,你要或不要都已經由不得你了。”
誰都曉得這把鳳嘯代表著什麽,偏偏這個小女子還不想要,看來他隻能親自守護不被他人奪去,想到這,他還十分讚同心中的想法,肯定地點了下頭。
瑤柯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她愣愣看著他,竟無言以對。
待一切都準備好,祁淵輕揚嘴角攬過她的腰,再次將她帶到馬背上,輕喝一聲,馬兒絕塵而去。
走出密林,便見紅日已西墜,晚霞鋪滿天。
祁淵不再打馬,放開韁繩,任馬兒自由地走著,他輕輕摟緊瑤柯的腰,瑤柯也向後靠在了他的懷中,兩個人都沉默不語,沉浸在這隻屬於他們二人的靜謐時刻。
天邊的瑰色映在彼此的瞳仁中,似一瞬流光在眼泉中緩緩蕩漾。
也許是這一刻太過美好,瑤柯閉上了眸子,感受著清風正親吻她的麵頰,就連毛孔都在深深呼吸,這樣的自在,她竟然十分貪戀。
“皇上,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是江霖想要行刺你?”她睜開眼,看著遠處的紅雲漸漸變成灰色。
“嗯。”
她果然猜的不錯,他一早就知道的,不過江霖是站在江太後那邊的,那江太後有沒有參與其中呢?他是否已經猜到?
五年前那次追殺,已在他心中埋下芥蒂,而如今情境再現,他是否已經寒心?
雖然經曆了這麽多,但能看出此次秋狩,祁淵的目的就是來找君卜求藥的,那他所要救得那人究竟是誰呢?
有太多疑惑在她的腦海中纏繞著,看不透、理不清。
“對這次秋狩你怎麽看的?”祁淵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瑤柯收回思緒,想了想,才道:“雖然已經知道是江霖所為,但其中還有些疑問?”
“你也看出來了,是不是指那些黑衣人?”
“不錯,雖然出現好幾批黑衣人,但我能感覺到他們並不是一夥的。”
尤其是那有著孤狼冷暗雙眸的神秘蒙麵男子,腦中剛勾勒出那人的身形,便不敢再往下想了。
“其實細細一梳理,有些事情便能想明白了。江霖雖為武將出身,但行事卻是十分謹慎周密的,雖然提前就已知曉他有所行動,萬沒想到剛來到這他就會出手。”
“況且,利用野獸驚擾馬匹,細想來其實根本就沒有必要,如果他要下手,一定會選在狩獵期間,弓箭無眼,這期間若是想讓它發生什麽事,最容易不過,依他的性子不會愚蠢到提前打草驚蛇。”
“那個黑衣鬥篷人?”瑤柯好像開始有點明白了。
“不錯,其實他們一開始的計劃隻是趁大家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宴會上,派人偷偷給朕的馬下毒而已,而此行恰巧被你撞見。這時馬匹受驚,他們隻是順水推舟、將計就計而已。”說完,祁淵緊皺的眉頭仍舊沒有舒展開。
“由此可見,驅趕野獸的就是那另一批黑衣人。但他們究竟是誰呢?或者到底是誰指派的呢?”
解了一個疑惑卻還有另一個疑惑。
祁淵沒有開口,心中卻想著,不管他們是誰,目的卻都是相同的,那就是想要他的命。連風隱都無法打探出來的人,這還是第一個。
如若不是君卜出現,他們知曉這山中有迷瘴,那麽也許此次他們就已經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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