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迷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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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姑娘謬讚了,瑤柯愧不敢當。”

    她垂著眸子,態度恭敬有禮,心下卻稍稍放鬆許多。

    “我說得也隻是事實而已,瑤柯姑娘不必自謙。”

    頓了一下,她繼續道:“淵的身邊也的確需要一個妥當點的人了,要不然他都不懂得照顧自己。”

    淵?她的心一動,看來他們之間真的很熟識。

    她依舊垂著眸子,臉上並未有什麽多餘的表情,隻唇角微翹回道:“皇上日理萬機、憂國憂民,實乃金雍之福。”

    “的確,這是他的信念,相信日後他定是一代霸主。”

    她說完目光越過瑤柯向她身後望去,輕笑出聲:“沒想到這閬苑的一池殘荷倒成了一處別樣的景致,許是知道我們在此,就連如此繁忙的太後都過來了。”

    瑤柯聞言忙轉過身來,不遠處祁淵攙扶著江太後正緩緩向這邊走來,他們身邊紛紛跟著李全和王嬤嬤等人。

    待走得近了,衛芙清走下亭子,福身行禮,淺笑道:“給太後、皇上請安。”

    江太後拉過她的手將她扶起,“皇上扶著哀家出來透透氣,沒想到打老遠便看到這邊有人,於是便過來了。”

    她轉過視線掃了荷塘一眼,感慨道:“這閬苑哀家也好久都沒有來過了。”

    邊說著邊走上亭子,瑤柯在旁低著頭恭敬請安,“奴婢見過太後、見過皇上。”

    江太後聽到聲音淡淡瞥了她一眼,腳下不停地來到白玉桌旁坐下,沉聲說道:“你不是跟在皇上身邊貼身伺候的嗎?為何會在這裏?”

    祁淵並未看她,徑直擦肩而過,一直走到玉桌旁落座,也不言語。

    衛芙清卻在一旁開口解釋道:“太後,瑤柯姑娘是我請過來的,聽聞她做得一手好吃食,我想向她請教一下。”

    “嗯。”江太後轉眸看向衛芙清,眉目含笑道:“等想吃的時候,叫她做便是了,何必如此辛苦還要親自學呢。”

    衛芙清低眸淺笑:“當然還是自己親手做得食物,吃在嘴裏才會更香。”

    江太後臉上露出讚賞之色,她伸出手愛憐地拉過衛芙清的手,輕聲詢問著她最近的身子如何?在宮中住的可還習慣?想吃什麽或者想要什麽都要跟自己說等。

    完全把瑤柯晾在了一邊,而瑤柯這會還保持著請安的姿勢。

    過了一會兒,一直在旁沉默的祁淵突然開了口,他看向瑤柯,神色平靜地說道:“你下去沏壺茶來。”

    “是。”瑤柯這才將身子直起,慢慢退了下去。

    待走得遠了,她才用手稍稍揉了揉酸痛的雙腿,而後快速沏了一壺雨前龍井。用楠木雕花托盤端著,向亭子這邊走來。

    還未走近,她一抬頭便看到亭子中祁淵與衛芙清正說著話,一個豐神俊朗、溫潤如玉謙公子,一個傾國傾城、淡雅如菊俏佳人,兩個人竟像是天作之合的一對璧人。

    她斂了幾分眸色,低著頭走上了亭子。

    江太後似乎看到祁淵與衛芙清說話很是高興,眉目間那一貫威嚴厲色盡褪,竟透著幾分笑意。

    瑤柯上前拿起青瓷壺為茶盞中倒好茶,一一端送到他們麵前。先是江太後的,再是祁淵的,最後才是衛芙清的。

    沒想到當她給衛芙清遞茶的時候,有人在背後不著痕跡地猛地碰了一下她的手肘,猝不及防一個不穩,茶盞便脫離了手心。

    眼見著那碗熱茶就要掉落在白玉桌上的時候,祁淵在旁一揮袖便將茶盞拂到地上,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起,茶盞應聲摔個粉碎。

    雖然及時地被拂開了,但那傾灑下來的滾熱茶湯還是有一部分濺落在了衛芙清的身上,她被燙著不由眉心一蹙。

    瑤柯自己也嚇了一跳,未曾想過會出現這一變故,忙跪下俯身低頭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江太後大怒拍案而起,伸手一指瑤柯,厲聲喝道:“難道你平日就是如此伺候皇上的嗎?還是你剛剛是有意針對芙清?”

    瑤柯跪伏在地上,稍稍一抬眼便看到一雙黑布緞麵繡著紅梅的鞋子立於旁邊,她離她最近,剛剛碰她手肘的人是——王嬤嬤。

    對,沒錯,就是她!她們一行人走上亭子的時候,她低著頭正好看到王嬤嬤所穿的就是這雙鞋,那麽既然是她,想必這又是江太後在背後指使的了。

    “奴婢該死!請太後饒命!”瑤柯隻得無奈閉眼。

    “你真是該死!哀家已經饒過你多次了,這一次決不輕饒!”

    看來這次江太後是真的準備動手了,她向旁邊喝道:“來人,把她拖下去……”

    “把她帶到禦衙司去。”

    一直沉默的祁淵出聲打斷了江太後的話,聲音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淡漠的近乎陌生。

    這句話一出口令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江太後也是詫異地扭頭看向他。

    難道真如宮中傳言所說,皇上已經厭棄了她。禦衙司是什麽地方,她自然清楚,送到那的人還有活路嗎?

    轉瞬間她的麵色稍稍緩和,重新坐了下來。

    “皇上應該知道,哀家已經對她夠寬恕的了,她仍然不知謹慎,屢屢犯錯。依哀家看送到那之前,應該給她點教訓了,這樣她才能知道怎麽才能做好一個婢女的本分。”

    江太後這次是看著祁淵說道,她在試探他。

    見祁淵緘默不語,又道:“把她拉下去杖責三十大板,讓她長長記性。”

    王嬤嬤滿臉橫肉地走了過來,那模樣竟像要將她吃了一樣。

    旁邊的衛芙清恰在這時開口:“太後,這次追究起來原是我的不是,況且剛剛也隻不過是個意外。看在我的薄麵上,還請太後饒了瑤柯姑娘吧!”

    她說罷竟然屈膝跪了下去,江太後心裏大吃一驚,沒想到衛芙清也會為這個丫頭求情,可麵上卻不動聲色,將她給攙扶了起來。

    “唉!既然你都如此說了,那就按皇上說得送去禦衙司吧。”

    禦衙司,皇宮內一個小型牢獄,曆代不知有多少宮女,內侍,包括妃嬪在這裏喪命。

    這裏甚至比刑部的大牢還要可怕,進去的時候是活生生的人,但出來後也許就是一具白森森的枯骨了。

    瑤柯被帶到這裏已經三個時辰了,她被關在一個最靠裏麵的一間牢室。好在裏麵不是很髒,地上還鋪著些許幹草。

    她蜷著腿坐在幹草上,背抵著牆壁一動不動。

    這期間有內侍前來探查過,不過也沒有吩咐裏麵的宮人對她進行什麽懲罰,隻是到現在她是一口飯沒吃、一口水也沒喝,喉嚨隱隱有些發幹。

    這裏麵陰暗潮濕,因終年不見陽光,感覺裏麵處處透著冷風。在聯想到以往冤死在這裏麵的人,膽子小的甚至都會嚇暈過去。

    瑤柯自然也害怕,她有時候還能聽到犯錯之人被折磨的發出淒厲的嘶吼聲,那種死亡之音直讓人寒毛倒豎,全身止不住地顫抖。

    而且那種種悲慘絕望的聲音,更像是一種精神折磨,它不斷吞噬著你的意誌,令你緊張、恐懼,最後先被自己給擊垮。

    索性她閉上眼睛,不再看這無邊的黑暗,也不去想那駭人的恐怖畫麵。

    她想到了祁淵,那個溫潤男子,雖然隻是想到他,可神奇的是她的心仿佛受到了安撫般逐漸平靜了下來。

    之前祁淵已經答應她可以去紫印關了,不過在去之前需要準備一下,就比如這最近流傳的皇上厭棄她的傳聞,這隻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假象罷了,他說過可能會讓她吃些苦,卻並沒有明說是什麽。

    聯想到今日發生的事,不像是祁淵所為,看來倒像是江太後自己安排的,那麽如此說來祁淵他配合著演戲也隻不過是將計就計而已。

    正這般想著,黑暗中響起了一個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瑤柯沒有睜開眼睛,她以為可能是探查她情況的小內侍又來了。

    那個人的腳步聲一直到關押她的牢室門前才停住,接著便是聽到門鎖打開的聲音。

    瑤柯心下一喜,難道是祁淵來了?

    她忙睜開眼,看向來人。那人身披黑色鬥篷,頭被罩在兜帽中,完全看不到臉,他的手中提著一盞風燈,漸漸向她走近。

    不是祁淵,是那個黑衣鬥篷人?

    瑤柯慌忙站了起來,身子緊繃,神色戒備,道:“是你!你到底是誰?你想做什麽?”

    那人仍是沒有說話,來到她一步前站定,突然他卻鬆開了手,風燈落在了地上瞬間熄滅。

    瑤柯心一緊,那人已伸手向她抓來,幾乎是同時間,她將身子一偏,躲開了那隻手。

    猛地用力推了那人一把,那人倒退了幾步,上前快速一伸手將正要奪門而出的瑤柯的嘴巴給捂住了,一使勁將她甩在了幹草上。

    瑤柯的手腕打在了冰冷的牆壁上,痛得她倒吸了一口氣,正想開口呼救,那人的手再次捂了上來。

    “唔……唔……”

    瑤柯拚命掙紮,伸手想要去掀那人頭上的兜帽,卻被其躲開了,慌亂中她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心中一涼。

    這人骨骼粗大,分明是個男人,如此悄聲無息出現在這裏的人,究竟他是誰?

    忽覺捂住她嘴的手一鬆,剛想呼吸卻感覺那人把什麽東西放進了她口中,接著嘴再次被捂上。

    那個東西有種淡淡的腥味,逐漸在嘴裏化開,腥味更是濃烈,隨後瑤柯覺得自己的腦袋越來越暈,漸漸地全身都仿佛失去了力氣一般無法動彈。

    她的眼皮越來越沉,她看到那人的手伸向她的腰間,忽覺腰上一鬆,頓時全身冰冷,他在脫她的衣服?

    她在心裏拚命掙紮,奈何身上卻無半分力氣。眼睛越來越睜不開,意識消失前的那一刻,她看到那人的手向她胸前襲來。

    迷迷糊糊中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漸漸蘇醒了過來,意識剛剛恢複,她馬上低頭去查看自己的衣服,這一動才發現自己此刻正被人抱在懷裏。

    鼻端那淡淡縈繞的龍涎香,令她突然有點想流淚,她不再動隻是靜靜地靠在那人的胸膛上。

    微一偏頭,卻見這裏已經不是那令人膽寒的禦衙司了,好像是一座廢棄的宮殿。

    殿內沒有掌燈,有淡淡銀光自窗口傾斜進來,暗夜靜得好似時間就此停止一般。

    原來今夜還沒有過去。

    “好點了嗎?”祁淵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帶著滿滿的心疼。

    瑤柯在他懷中輕輕點了點頭,“我到底怎麽了?你是什麽時候把我接出來的?”

    “你被人下了迷藥,朕到時那人已經不在,”

    他伸手輕撫著她的墨發,又道:“朕會找到那個人,親自殺了他。”

    瑤柯看不到他此時的神色,隻是感覺最後這句話裏帶了幾分殺氣,她忙直起身子,急聲道:“那我……”

    她想說自己到底有沒有被人玷汙,可話到嘴邊卻無法對他說出口。

    祁淵好像明白她想說什麽,他看著她清亮無措的眸子,輕聲道:“那人並沒有得逞,沒事了,朕讓你受苦了。”

    瑤柯的眼眶一紅,落下淚來,好在殿內很黑,她重新撲進祁淵的懷中,偷偷用手把淚拭掉了。頓了頓,她才開口。

    “淵,今夜我是不是該走了?”

    雖然她不知祁淵將她從禦衙司中帶出來,那裏麵的人發現她不見了會怎麽辦?想他處事周密,定已做好萬全準備。

    祁淵摟緊了她,目光透過窗口看向了漆黑的夜空。

    “嗯,朕已經安排好了,此去邊關還有一人與你同往。他曾是雲威手下一員小將,因遭奸人構陷,後被貶到避暑行宮。此人正義忠誠,這一路他會保護你的安全。”

    瑤柯依依不舍地離開祁淵懷裏,偷瞥了他一眼,不好意思道:“但是,在我走之前我可不可以先吃點東西啊?”

    肚子也在此刻適時地響了一聲,她更加窘迫地低下了頭。

    祁淵溫柔地看著她,伸手將旁邊的食盒拿了過來,看著麵前女子狼吞虎咽的模樣,他的心中泛起陣陣酸澀。

    用手輕撫著她的後背,滿臉寵溺地說道:“慢著點,沒人跟你搶。”

    瑤柯吃完後,兩個人都沒有言語,隻是靜靜地坐著,誰都不願意率先打破這份沉默。最終還是瑤柯先說出了口。

    “那我也該走了。”

    祁淵伸手遞給她一塊小巧的令牌,瑤柯一看那上麵刻著“聖麟”兩個字,看來這就是那塊真的紫印關兵符了。

    她小心地將它揣在懷中,站起身來看向祁淵,淺淺一笑:“送我走吧。”

    祁淵也站了起來,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向外走著,卻都希望這段路不要太快走完。

    突然祁淵在後麵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一拉。瑤柯的身子轉了過來,接著祁淵上前捧著她的臉頰就吻了下去,瑤柯也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熱烈地回應了他。

    他的吻中,有無奈、要擔憂、還有滿腔柔情。

    她的吻中,有不舍、有牽掛、還有一片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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