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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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瑤柯等人來到囚車旁,範逍在旁拿過一個火把,湊近一照,裏麵一覽無餘。她手扒著門板,上上下下地細看著,見四麵的木板沒有任何劃痕,根本就沒有一處有鬆動的地方,外麵的門鎖也絲毫未有撬開的痕跡。

    她邊看邊沉靜思考,一個人不可能會在一處狹小的空間內無故消失,既然看管囚車的士兵沒有在段時間發現車內有異樣,那就說明餘傅一定是在趕往這片林子的時候就已逃脫。

    那段時間正是暴風雪下得最大的時候,利用這個自然因素簡直沒有什麽比這更適合不過的了。

    既然上麵沒有任何異樣,現在就隻有一個地方沒有看了,她凝神定睛看向裏麵鋪就的一團幹草,伸出手想要將其撥開。

    範逍在旁看了忙擋住她的手,低聲道:“我來吧。”

    瑤柯收手,見範逍將全部的幹草都給弄了出來,她仔細觀察下麵的木板,仍舊沒有絲毫異樣。

    她也不禁疑惑起來,難道自己的判斷錯了嗎?如果下麵都沒有問題的話,那隻有一種解釋,就是餘傅在這囚車中變成一縷輕煙消散了,那不就成了鬼神之說了嗎!

    她當然不信這個,於是再次仔仔細細地觀察著每塊木板,這一查看果然發現了一處破綻。

    在木板與木板相接的縫隙中有一撮灰色的布絲,她用手撚起輕輕一拽,將其給拽了出來。

    雖然隻是很小的一塊,但見那顏色就足以證明這就是那囚服上麵所留下的。

    瑤柯心中一喜,忙轉頭對王旁說道:“將軍,你命人到這車底下查看一下,看看下麵的木板是否有了鬆動。”

    王旁沒想到她真的找到了餘傅消失的原因,立刻命兩個人到車底下一探究竟,一群人都在旁邊站著焦急地等著結果。

    不一會兒的工夫,車底下的兩個人就鑽了出來,大喜道:“稟報將軍,下麵確實有三塊木板的釘子鬆了。”

    王旁一拍大腿,道了一聲“好。”然後轉頭對著瑤柯說道:“此次多虧小兄弟了,王旁在此謝過。”

    瑤柯忙擺手,淺笑道:“將軍嚴重了,眼下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餘傅才好,地上積雪深厚,我想他是跑不了多遠的,而且還可以按照地上的腳印去尋找,這樣方便多了。”

    之前派出去的人仍舊沒有回來,王旁則親自帶了一些人去尋找,範逍也在其中。

    見旁人都走遠了,君卜才抱著胳膊來到瑤柯身邊,撞了撞她的肩膀,眼帶讚賞:“不錯哦!柯丫頭,沒想到你還挺聰明的呢,我現在終於知道我那師弟為什麽看上你了!”

    聽他越說越跑偏,瑤柯白了他一眼,“哼”了一聲,“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

    君卜被嗆得摸了摸鼻子,又像粘皮蟲一樣跟了上來,隻聽瑤柯悠悠說道:“不知能不能將餘傅找到,現在我們隻好在這裏等消息了。”

    再說餘傅,他本在囚車中昏昏欲睡,外麵風雪交加,他倒是在裏麵很是享福。

    雖是囚徒,但現在有馬車可坐,還不用長途跋涉,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也是一件幸事。

    在馬車的顛簸聲中,他忽覺身子下麵的木板微微動了一下,剛開始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是接二連三地木板動了又動。

    他警覺起來,想挪動身子看一看,剛一動,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撲通一下掉了下去。

    他剛要叫喊,一開口就被灌了一口雪,緊接著笨重的身子就落到了地上,痛得他直咧嘴隻覺身子骨都散了架,好在身上的肉夠厚,隻疼了一時就沒什麽事了。

    就是在車上掉下來的時候,由於身子太胖,刮到了木板邊緣的木刺,有處囚衣被撕裂了一條下來,現出一條血淋淋的口子,現在似火灼般的疼。

    微一轉目這才發現自己掉進了一個很深的大坑中,剛要站起來,頭頂上就覆下來一大團雪,直接將他埋在了裏麵。

    就在他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去的時候,一隻手伸了進來,揪住他的胳膊給拽了上去。

    他早已凍得說不出話來,一出來馬上抖掉了身上的雪,還沒來得及看清救他的人是誰,就被那人給拖拽著幾個起落便離開了此地。

    一直來到一處山洞裏,見裏麵早就燃著一堆火,餘傅二話不說趕緊靠攏過去不斷嗬著氣搓著自己的身子,待暖和了些,這才抬頭看向身邊之人。

    那人摘下臉上的麵巾,走了過來。餘傅見了馬上哭了出來,也不顧自己的身份,跪著一把抱住了那人的大腿,涕淚橫流。

    “成練,是你!我就知道表哥不會不來救我的!太好了!我以為自己沒有希望了……,現在你來了,一切都有救了!”

    成練掙脫開他的手,淡淡道:“餘將軍,你此番樣子是不是有失身份?”

    “是我一時太高興了,難免失態,還望你不要見怪。”

    餘傅尷尬地鬆開手,抹了一把鼻涕,又道:“丞相大人身子可還好,等回去我一定去看望他。”

    成練站在那裏身子未動,冷漠地看著地上的餘傅,“此次確實是大人派我來的,大人他身在隱都聞聽此事心中也是十分焦急,還請餘將軍將此事的前因後果說清楚,這樣我也好向大人稟報。”

    於是餘傅就將在紫印關中發生的一切如實說了一遍,末了還不忘詛咒祁縝。

    “都是辰王壞事,如果沒有他,想我還是堂堂邊關大將軍呢!”他越說越氣,臉上的贅肉突突直跳。

    成練默了一瞬,拿出一把匕首扔到了餘傅麵前的地上,而後才開口道:“丞相大人讓我轉告將軍,你有兩種選擇。一是隨著隊伍回隱都,等皇上一紙令下,全家送上斷頭台;另一個選擇就是將軍自我了結,這樣丞相大人還能盡量設法保住你的妻兒,將軍還是選擇一下吧!”

    餘傅登時傻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的匕首,好半天才說出話來,“成練,你是不是聽錯了!丞相大人不是讓你來救我的嗎?怎麽會讓我去死——”

    他仍是不相信般地搖著頭,身子後退遠離那把欲要他性命的匕首,口中喃喃念著:“一定是錯了!一定是錯了!”

    成練蹲下身看著他的眼睛,字字清晰:“將軍,你想想,現在你的妻兒還都關在囚車中受苦受難,你怎麽能忍心一走了之,如果你選擇自盡,她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將軍可要想清楚了,別忘了你還有一個不足月餘的兒子呢……”

    餘傅“啊”地叫了一聲,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在繼續聽下去了。

    可眼前確實浮現出他的妻兒被送到斷頭台上發出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他的妻子……他的姬妾……還有他好不容易盼來的小兒子……

    他的眼中現出複雜之色,腦海中有兩種聲音拚命地撕扯著他,一個讓他趕緊逃,另一個卻是讓他救救他的家人,他眼睛睜得很大,雙目漸漸變得赤紅。

    為什麽總是讓他來做選擇?偏偏哪種選擇都不是他想要的。

    在經曆了一段漫長的思想鬥爭後,餘傅徹底敗下陣來,他好似沒了靈魂一般直勾勾地看著那把匕首,木然地伸手將它拿起。

    火光映照下,刀刃上折射出的光照亮了他緩緩流下淚來的眼,他抬眼看向成練,再次問了一句,“丞相大人真的會設法保全我的家人嗎?”

    成練默默地看著他,重重地點了一下頭,“會的。”

    “那就好。”

    餘傅竟緩緩笑了,手哆嗦著舉起匕首,心道:沒事!就疼一下就什麽都不知道了,自己死了,妻子和兒子不就有救了嗎!沒事的……

    他一閉眼,狠狠地將匕首插向了自己的胸口,那般決絕,沒有一絲猶豫!身子緩緩倒下,他怕自己一下死不了,用盡最後力氣將匕首再次拔了出來。

    這樣就可以死的徹底了吧!她們有救了!他在心裏這樣想著,不一會便沒了氣息。

    成練一直在旁看著,最後上前將那把匕首撿了起來用布包好,這才轉身消失在黑夜中。

    王旁他們是在天快亮的時候回來的,瑤柯正靠坐在一旁睡著,聽到嘈雜的響動聲她才悠悠轉醒。

    起身看到遠處負責出去尋找的士兵都回來了,她攏了攏肩上的披風,接著走了過去。

    剛走了幾步,就見有幾名士兵抬著一個人,她定睛一看,那灰色的囚服、那臃腫的身軀,不是餘傅還會是誰?

    他怎麽死了?

    瑤柯心下暗吃一驚,看到範逍向這邊走來,她低聲問道:“怎麽回事?餘傅怎麽死的?”

    範逍隨著她走了幾步來到一旁,這才說道:“我們是在附近的一處山洞發現他的,當時身子都已經僵了,看來已死多時。他身上隻有一處致命傷,就在胸口,傷口是斜著偏上紮進去的,應該是自盡而亡的。”

    “隻有他一個人嗎?”

    “我們找到他的時候隻見他一個人,但是那把用來自盡的匕首卻沒有找到,看來是被人給拿走了。”範逍也很是疑惑。

    瑤柯沉思了一會,才道:“我原本以為那人是來救他的,誰能想到卻是來要他性命的,隻不過如此大費周章地將他救走,而且還能讓他這般心甘情願地去死,我想最起碼救他這人,餘傅應該是認識的。”

    “現在這些都已不再重要,眼下最要緊的就是押解朝廷要犯,但是這要犯卻無故死了,怕是朝中要有人大作文章了。”君卜在旁出聲,踱步走了過來。

    瑤柯頗為讚同地點了點頭,眉心輕蹙,看來隱都是沒有一刻安寧的時候了。

    天徹底大亮後,隊伍繼續行進,王旁已修書一封令一人快馬加鞭地趕回隱都,向皇上稟報此事。

    接下來的日子都比較順利,沒有什麽事情發生,前麵不遠就是隱都城了。

    自打看到那座城池起,瑤柯不知為何心中就激動地“咚咚”直跳,馬上就可以見到祁淵了,一別月餘,卻已感覺過了好些年一樣,這大概就是“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進了城門,走了一段時間,瑤柯等人就悄悄脫離了隊伍,隨即進了一間客棧中。

    因為是秘密外出,所以隻好等到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才能進宮,範逍將他們安頓好,就獨自出門去了。

    君卜可是累壞了,一進屋二話不說脫了鞋子就上了榻,嘴裏還嘟囔著:“柯丫頭,你不要叫我啊,我要好好睡上一覺。”說罷蒙頭便睡上了。

    瑤柯無奈地笑了笑,君卜這一路確實累的不輕,時刻關注著被他當作病人的自己,也沒睡個囫圇覺。

    她默默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旁邊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就聽門聲響起,瑤柯轉頭見是範逍回來了,忙問:“都安排好了嗎?”

    範逍來到桌前喝了一碗茶,這才說道:“嗯,安排好了,今夜仍是在側門進去,就是我們離開時的那道門,負責接應姑娘的是皇上的親衛。”

    沒有聽到祁淵親自前來接應,瑤柯略顯失落,隻輕輕“哦”了一聲,便黯然垂眸沒再開口。

    範逍自然沒有留意到她的神情變化,仍在一旁不住說著:“姑娘辛苦了一路,現在定是餓壞了吧?我馬上去叫點吃食來。”

    瑤柯仍舊陷在沉思中,完全沒有聽到範逍說得話。

    不一會兒,就有小二端上來幾道可口的飯菜,瑤柯隻簡單用了些,便沒了胃口,她坐在窗前手托著腮,無精打采地盯著窗欞紙,隻盼黑夜快些降臨。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榻上傳來一聲,“柯丫頭,你別在那裏歎氣了,就這一會工夫,你說你都歎了幾聲了……”

    君卜在榻上翻身而起,也不知他剛才到底睡沒睡著,現在看來倒是神采奕奕,怕是已醒多時了。

    “我有歎氣嗎?”瑤柯不覺。

    君卜撫了撫袍子的褶皺,上前拉住她的胳膊,笑得十分欠揍,“你自己當然不知道了,好了,既然在屋裏待著也是憋悶,那不如跟我出去走走?”

    “這樣不好吧,如果暴露身份那就麻煩了。”瑤柯被他拉著站了起來,忙推辭道。

    “別忘了你現在可是身著男裝,誰能認出你來!走吧,我們就到樓下坐坐吃點東西,我這可還沒吃飯呢!你就當陪我好了。”君卜再三請求。

    瑤柯想想卻也如此,誰會識得她這個小婢女呢!於是她便隨著君卜一起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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