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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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雲婉被赫連初反擊的這一句話給噎的說不出半個字來,她隻好用可憐巴巴的眼神望向身側的江霖,低聲撒嬌。
“大人,您看嘛!他竟欺負婉兒!”
江霖完全無視她嬌弱可憐的姿態,衝著侍女使了個眼色,雲婉就在憤懣不滿中被侍女給勸著帶了下去。
少了這個女人的聲音,這四下裏著實清靜了不少。
江霖看向赫連初哈哈一笑,朗聲道:“看來赫連兄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就憑剛剛的身手,也令本將大開眼界。你們還不退下!”
聽到江霖喝令,侯在四周持刀待命的侍衛,全都放下了架勢,一一退了下去,餘下的隻有那被點住的幾個人。
赫連初從容不迫,一個閃身,便將那幾個被點住的人全都給解開了穴道。那些人這身子一鬆懈,無不伸手去捂剛剛被點的那處,痛得倒直吸涼氣。
火把的光亮隻照到了赫連初的一半臉,另一半則完全隱在黑暗處,那雙毫無波瀾的茶色瞳眸,愈漸冰冷。
他冷誚開口:“丞相大人根本不必前來試探我,我若有心欺瞞丞相大人,自然就不會孤身前來了。也就是說,就算我是孤身前來,若想走,還沒有人能將我給留下。”
經過這一幕,江霖心裏已十分確信此人說的確實不假。
他尷尬地再次笑了笑,畢竟人家也是來幫助自己的,結果他還要懷疑這懷疑那,的確做的有點不厚道。
衝著赫連初一拱手,笑道:“赫連兄不要見怪,畢竟現在時局不穩,本將這麽做也是情非得已。現在本將是真的相信赫連兄了,還請赫連兄不要因此事而傷了你我之間的和氣。”
這話也就江霖說得出來,明明已經是他做的很過分了,又這般強顏討好,說得好像他做的事多有理呢!
赫連初沒與他再繼續虛假客套,他隻道:“我赫連說出的話絕無更改之意,想來這糧食也該到大營了,既然彼此都不信任,那也就沒了合作下去的必要了。赫連多謝丞相大人的‘盛情款待’,就此告辭。”
誰能想到這位主可是個既不吃軟也不吃硬的人!
江霖此舉簡直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有苦不能言了。
他急忙出聲欲要攔住已經朝外邁步的赫連初,聲音急切:“赫連兄,千萬別生氣,剛剛是本將的夫人過於魯莽衝撞了赫連兄。本將在這裏替夫人給你陪個不是,還請赫連兄多多包涵!”
本來抱著試底的心思,可是事情還是被他自己給搞糟了。
此等人物留下來對他大有幫助,他不能讓這到嘴的肥肉就這麽給飛了!快走幾步正要上前,卻見一侍衛匆忙地走了過來,恭聲回稟:
“稟大人,營門處來了十數輛馬車,說是運來的糧食。”
這糧食果真到了!江霖喜不自勝,開口便要道謝。
赫連初步子一頓,淡淡轉過身來,看向江霖緩緩道:“既然糧食已到,赫連便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臨走之前還有一句要奉勸大人,赫連白日裏所提的那個建議,大人一定要往心裏去,畢竟機不可失。”
語畢,便大踏步地走了,孤冷的墨色背影慢慢走遠,與暗濃的夜色融為了一體。
江霖停在了原地,望著那抹背影目光雖有惋惜之色,但更多的確是沉靜下來的漠然。
他自己心裏也明白,既然這個獵物如此難以馴服,倒不如就此放棄,要不然一個失誤,他便會反口來咬自己。
成練心有擔慮,忙問:“大人,是否派人跟蹤探查此人?”
江霖馬上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長長地籲了口氣,才道:“此人詭秘難測,要想去跟蹤探查,絕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弄不好他會對我們暗記在心。”
“那大人接下來打算如何?”
“一會去檢查一下運來的糧食是否是真的,如果一切無誤,那便整裝一下,不日我們要去滄州走一趟。”
“是,屬下這就去辦。”
成練退下去檢察糧食去了,江霖抬頭看了看暗夜蒼穹,心中劃過一抹悵然。
不可否認的一點就是,赫連初所說的民心確實至關重要,他若想以後走得更遠,這次去滄州就是他為自己鋪的第一條路。
所以他要步步為營,不能有任何差錯!
寢帳內,離得很遠就能聽到從裏麵接連不斷傳出的碎瓷聲,一身形魁梧的大漢來到寢帳前止步,猶豫了下,還是掀開帳簾走了進去。
裏麵高榻上的美豔女子,此時正滿臉的怒容,聽到有人走進來,馬上氣得背轉過去身子。
魁梧大漢沒有作聲,而是伸手將那地毯上的碎瓷片給一一撿了起來。
全部都收拾好,大漢這才走近了幾步,低下語氣開始勸慰,“夫人,不要再氣了,身子要緊!”
雲婉聽了這一聲不但沒有消氣,相反這心裏更加憋悶,隨手抄起一旁的琉璃瓶,看都沒看就朝著大漢擲了過去。
眼瞅著朝腦袋砸來,而這個大漢躲都沒躲一下,隻聽“砰”的一聲,再看這琉璃瓶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他的額角上,頓時頭破血流,可見這一下的力道有多重!
不顧熱血流下擋住了視線,大漢繼續不怕死的勸道:“夫人何必動這麽大的肝火,一會丞相大人就要回來了,如果他一進帳就看到夫人擺著張怨恨的臉,他是否會高興?夫人花費了這麽多的心思才到了今天這個地位,不能因一時的情緒而功虧一簣。夫人馬上調整好自己,大人回來後,還是要像往常一般笑臉相迎,隻有這樣才能好好地繼續在這裏待下去!”
這個大漢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睛低垂隻看著麵前一方七彩繁紋的上好地毯,那上麵不斷被自己的血重複滴下而漸漸滲透了進去。
原本起伏不定的情緒也隨著這番掏心窩子的勸說,而慢慢變得安定了下來。
他說的沒錯!她又豈會不知江霖貪戀的隻是她的美貌皮相而已,又哪裏真的喜歡過她?
但凡有一點點的愛憐,他剛剛也不會命她去引誘那個冷麵人了!事情沒做好,他不安慰她反而不聽她的控訴,直接命人把她給帶了回來。
她的心怎會沒有一點起伏?
慢慢轉過了身子,悠悠一歎,“唉!到頭來,還是阿忠你最關心我。”
她在胭脂樓走的時候,隻帶了阿忠一個人,明明平日裏就屬這個人最多話,永遠都是婆婆媽媽地叮囑她這樣那樣。可是在走的時候,她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
她能感受到阿忠是真的關心著她、守護著她,哪怕她總是撒潑耍橫,他都沒有對她說過一句狠話!
有他在她的身邊,她會莫名的覺得有安全感。
淡淡向下瞥了一眼,這一看,不由驚呼:“啊!你流血了!”
匆忙下榻便向他跑了過來,情急之下連鞋都沒有穿,赤足奔到阿忠身前,馬上拿出自己的香帕去擦他受傷的額角。
阿忠慌忙跪地叫道:“夫人,小心地毯上有碎瓷,別紮傷了夫人的腳!”
“都這個時候了,還管那些做什麽!”雲婉霸道地厲喝一聲,馬上起身又拿來藥箱,直接跪在地上給他處理起傷口來。
阿忠本意要躲開,可是雲婉一把拉住他的身子,強迫著他不讓他亂動。
也許是她力氣變得出奇的大,也許是他有些貪戀這一刻的美好,阿忠真的不再亂動,任由著她替他上藥。
雲婉緊蹙著眉,好像她也感覺到了這一下有多麽疼,似埋怨道:“你這個傻子,就不知道躲開嗎?竟這麽硬生生地挨著受傷,是在故意氣我嗎?”
阿忠咧嘴嘿嘿傻笑了幾聲,卻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
雲婉盡量放輕了手上的動作,一點一點地將血跡擦淨,拿出止血藥粉敷上,最後又將白布條在他的額間纏上一圈,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做好這一切,她仍是板著臉,訓斥道:“下次可不能這麽做了,你若是受傷倒下了,誰還護著我啊!”
看似一句蠻橫的話,可是阿忠聽到後,麵色微微有些動容了。
他抬眼看著雲婉,眼中有淚光閃動,緊抿著唇,對著她竟重重的一點頭,好似在給她一個承諾。
一個再不許讓自己受傷,能永遠站在她身前替她扛下一切風雨的承諾。
雲婉忽然感覺到了什麽,她幾乎是狼狽匆忙地移開視線,掩飾般地說道:“好了好了,我也沒什麽事了,你受傷了快下去休息吧!馬上大人就要回來了!”
遲疑了一下,她還是說道:“不用擔心我了,我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了,快下去吧。”
阿忠起身,恭敬稱是,便退了出去。
雲婉失神了一瞬,不過她馬上反應過來,忙來到梳妝鏡前,仔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妝容,又換上了一身輕薄的衣衫,對著銅鏡中的自己微微笑了笑,這才重新斜躺在榻上。
不一會的工夫,外麵果真有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帳簾一掀,江霖連帶著外麵的寒意一同走了進來。
雲婉在榻上悠然地起身,淺笑著走了下來,眉眼帶著媚笑,“大人,您回來的可真晚!婉兒都已經把床榻暖好了……”
她一邊嬌聲說著,一邊替江霖寬衣解帶,真是溫婉極了!
江霖濃眉稍稍動了一下,緊盯著雲婉的臉,似乎有點難以置信。
她竟然沒使小性子!
剛剛在回來的路上,他還在費力想著一會進來該怎麽哄她,沒想到結果令他大為震驚。看來這個雲婉變得懂事多了,知道體諒他了!
既然她已無事,他自然也不能往那個話茬上引。
馬上哈哈一笑,一把摟住了雲婉的纖腰,捏著她的臉蛋低聲調笑:“婉兒真是體貼,今夜還有什麽花樣啊!”
他說著隻有他們兩個能懂的床笫之語,雲婉粉麵含羞,叫了一聲:“大人,你真的好壞!”便埋首在了江霖的懷裏。
江霖單掌一揮,蠟燭齊齊熄滅,伴著雲婉的一聲低呼,兩人雙雙倒在了床榻上。
一陣旖旎纏綿過後,雲婉偎在江霖懷裏,不斷地用手指纏繞著自己的一縷墨發。
江霖看起來心情十分的好,成練檢查那運來的糧食都是真的,看來這個赫連初真的沒有說假話。
滄州百姓陷在水火之中,他這一帶糧食而去,他們還不得將他奉為救世主,想想都覺得是個十足的美事。
雲婉抬眸,摸了摸他下頜上的胡須,無聊問道:“大人心情不錯,可是有什麽好事?快快說來與婉兒聽聽!”
江霖隨手捏住了她調皮的小手,放在了胸前,靜靜道:“過兩日我們一起去滄州走走,那裏可是有你日日在我耳邊念叨的奴婢瑤柯,去了後,找個機會我幫你把她給抓來,好讓你出出氣。”
“真的?”
雲婉欣喜地撐起了身子,高興的問:“大人沒有騙我?真的要幫婉兒抓住那個瑤柯嗎?”
看到江霖真的點了點頭,她歡喜的簡直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嗯……,那個瑤柯,終於讓她有機會光明正大地收拾她了,想想都覺得很是泄憤解氣!
這也多虧了她沒事就在江霖的耳邊訴苦,說瑤柯曾經怎麽戲弄、欺負於她,還總是在背後說江霖的壞話等等。
不過這也正好中了江霖的下懷,因為從南華寺那件事中,江霖就看出這個小奴婢確實不那麽簡單,而且還得小皇帝那般寵愛。
他現在扳不倒這個小老虎,倒可以在他身邊找找機會,總歸對他是百利而無一害。
“快些睡吧!”江霖說完便閉上了眼。
雲婉此刻睡意全無,她在暗夜中睜著大大明亮的丹鳳眸子,嘴角翹起滿足笑意。
滄州城裏,不止有瑤柯,還有她可望而不可即的——皇上啊!
滿眼歡喜地慢慢闔上了眸子,可是很意外地眼前竟浮現出了那個高壯男人虎目中隱含的淚光,和他對著她堅定的重重點頭的樣子。
明明都沒去想過,為何還會浮現這幅情景?
很意外,卻也很深刻。
——
這幾日的滄州城,與剛來的那日簡直整個變了樣。
原本死寂的街道上現在是人潮湧動,放眼望去,全都是災民手端著一個破碗,好像排隊在領粥飯。
人群盡頭的知府衙門旁設立著兩個粥棚,其中一個粥棚裏麵有一嬌小身影正忙碌著。
熱氣騰騰的稀米粥被盛進一個個送上前的破碗中,雖米粒不多,但最起碼比吃那些煮的野草根強多了。
莘魚在旁拿出帕子不斷地給女子拭著額頭的汗,女子始終淺笑親和,每盛完一碗粥便要叮囑到避風的角落裏去吃。
循著間隙工夫,她忙問:“莘魚,祁縝他們回來了嗎?”
莘魚在旁不斷幫忙,馬上回道:“柯姐姐,他們還沒有回來呢!這天也不早了,怕是今日也收買不到多少糧食了。”
瑤柯微微皺眉,但手下動作不停,心裏卻急的很。
她扭頭看了旁邊祁淵所在的那個粥棚,他那裏的稀粥也所剩無幾了。這裏還有這麽多餓肚子的災民,沒有了稀粥,該如何是好?
來到這裏第二日,她們到街上一瞧,才發現昨夜看到的這知府衙門中,原來停放的都是一個個僵硬死去的百姓。
那正堂上方懸掛的正大光明的匾額,與這一地瘦骨嶙峋的屍體,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馬上按照祁縝昨夜所提的方案行動,祁縝帶著梁有成、刀硯和漪月分別趕著兩輛馬車,負責去周邊采買糧食。
剩下的人則把衙門中的死者全部都葬到了城外的西土坡上,然後把衙門清掃出來,等糧食一到,就馬上設粥棚開始施粥救濟。
這一舉動,把附近藏匿在深山中的災民全都給引了過來,一時間城中人口眾多,他們一忙就是一整日。
祁淵更甚,他這幾日幾乎都沒怎麽合眼,瑤柯深知他憂心百姓,替金雍有這麽一個如此體恤百姓的君王而感到自豪,同時又感到無限心疼。
剛開始的幾日還行,最起碼收買回來的糧食也算充足,可是後幾日就有點困難了,糧食采買不夠,不到一個晌午,這粥鍋就見了底。
今日都快要天黑了,祁縝他們一早出去還沒有回來,可見這次的情況更加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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