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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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為何要把紙鳶扔掉?”
範逍不懂,她一直都把那個五彩紙鳶視作珍寶的,每次見到他,總是甜笑著詢問紙鳶如何。
在她心裏那麽重要的東西,為何無緣無故突然說扔掉?
他不解,所以問。
莘魚仍舊略帶僵硬地笑著,她隻覺好像自己已經收不回來這個強裝出來的假笑,兩腮已覺酸痛。
她靜靜地注視著麵前站著的男子,甚至連眼睛都不想眨一下,她要深深地將這個男子的麵容樣貌全部篆刻在腦中。
或許以後她也隻能在回憶中想象他了吧!
仿佛在做著最後道別,莘魚咬了下唇,輕聲回答:“因為它在我心裏已經不重要了,留著又有何用?”
艱難地將這句話說完,她好似在這裏再也待不下去了,匆忙地說了句:“範大哥……保重……”
毅然轉身,而淚也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再次流出眼眶。
風拂過,臉頰上一片冰涼,她伸手一把捂上了自已要抑製不住發出的哭腔,拚命地向回跑了起來。
範逍愣愣站著,聽她說完,他忙叫了聲:“小魚……”
抬腳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幾步,他想問,卻已來不及問了。
範逍雖感情略微遲鈍了些,但他腦袋可是不笨的,剛剛莘魚的回答根本就算不上什麽回答。
他猜到這裏麵或許藏有什麽隱情,隻是沒等再問,莘魚便離開了。
女子跑過的地方,是一片黃草綿延的平原,風動,人飄搖,草屑隨著女子腳步的離開,在半空中肆意卷動。
隨風飛舞的青色衣裳似馬上就要在冬日殞落的蝴蝶翅膀,那一下又一下翻卷劃過的痕跡,似也劃在了他的心上,微微而痛。
他伸手去摸另一隻手上的袖頭,低頭去看,那上麵猶還帶著女子擦過未幹的淚痕,他輕輕握進了手中,感覺到那滲進上麵的淚是如此的冰涼。
再次抬眼望去,女子的身影已然不見。
心中似起了萬般惆悵,身旁的馬兒打了個響鼻,似乎也在提醒著他該啟程了。
範逍伸手摸了摸馬的鬃毛,深深地望了一眼便不再遲疑,翻身上馬,一抖韁繩,便絕塵而去。
而莘魚正用盡全力地向回跑著,她不敢停,她怕速度一慢就會狠不下心來,就會更加舍不得……他。
然而腳下還是一趔趄,她重重地撲倒在地上,手頓時被地上的枯枝尖刺給刺中,瞬間流出血來。
也不知是身體痛些,還是心裏更痛些,她索性就直接趴在地上不動,將頭埋進兩臂間嗚嗚地哭了起來。
她肆意地、毫無顧忌地放聲痛哭,這裏沒有人可以聽到,隻有那偶爾盤旋而過的風聲,攜了她的悲痛情緒飄然遠去,隻不過馬上就被吹散盡了。
所有的往事在腦海中一幕幕浮現出來,她還記得在避暑行宮的碧湖假山旁,那個午後,她偷偷跑到那裏的溶洞中去乘涼。
愜意地閉著眼昏睡,朦朧中忽然聽到有人不停喚著:“姑娘?姑娘?”
她剛開始以為是自己做夢了,可是這個聲音還是一直響起,她在淺寐中猛然驚醒。
揉了揉眼,就看到碧湖邊上站著一身高偉岸的男子,他一身普通的仆人打扮,身邊還放著一個木桶。
她疑惑問:“你是誰?是你一直叫我的嗎?”
男子就那樣站在毒日頭底下,滿臉的汗水,她當時就想,這個人怎麽這麽笨,非在日頭底下曬著,就不會到旁邊的陰涼地方來?
男子用袖子抹了一把額上的汗,這才對她說道:“是,我就是叫你的。我找你隻是有件事要告訴你,前兩日你是不是有個紙鳶丟了?”
經男子這麽一提醒,她馬上回想了起來,可不就是她要帶著瑤柯來這裏乘涼,後來無意間發現了樹上掛著個紙鳶。
她為了能拿到那個五彩紙鳶,還險些掉進湖裏,可是最後還是沒能拿住,紙鳶乘著熱風飛走了。
她在溶洞裏麵走了出來,馬上欣喜地問:“難道你知道那個紙鳶飛到何處了?”
男子麵上一紅,用手撓了撓頭,這才點了點頭。
“快告訴我在哪裏?我好把它重新給拿下來!”
“那個五彩紙鳶現在在我這裏,就是那日它一直飄到了我的麵前。我查看了下,發現紙鳶的骨架壞了,所以就簡單修了下,現在已經好了,等一會我拿來還給你。”
她不知為何,覺得這個人傻傻的、木木的,卻還這麽好心,就故意沒有馬上將紙鳶要回。
隻找了個借口說自己現在有事,便忍著笑匆忙地跑開了。
在西蘅行宮的那段日子,她覺得是她過得最開心的了。沒想到一個紙鳶便將兩個素不相識的人牽連到了一起,她與他的接觸越來越多,同時也越來越崇拜他、敬仰他。
她喜歡聽他講故事,在夏夜裏林蔭處,吹著晚風,聽著蟲鳴,手托著腮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個男人,眼神亮亮地講述著她未曾聽過的事物。
他不會講什麽逗趣的笑話,隻是一本正經地說著自己親身經曆的種種,雖平淡但卻真實。
他從曾經的戰場殺敵,講到如何培育各種花草,再講到以後買幾畝良田,住在一處茅草屋裏,耕種務農,後半輩子就這麽簡簡單單的過活。
他所描繪的那個情景,也是她所向往的。
她喜歡聽他叫自己“小魚”這個名字,因為他說過,自己就像是一條在水裏自由自在的小魚。
可是她是小魚,卻不做水裏的那條小魚,因為水中魚的記憶隻有七秒,而她要永遠記住她的範大哥,那個如陽光般溫暖存在的範大哥。
他說:“小魚,那個紙鳶我什麽時候可以拿給你?”
笨蛋!她怎麽能將兩個人的牽連就此斬斷呢?所以她始終不答。
……
他說:“小魚,那個紙鳶我早就修好了,等你回來有時間,就可以親自放了。”
還是那麽笨!他怎麽就不知這女兒家的心思呢!她想和他一起放紙鳶啊!
她的範大哥還是那麽一如既往的好,他始終都不曾變過,可是她呢?
她已不是原來那個她了,她再也沒有資格跟他的範大哥站在一起了!
怎麽辦呢……
淚眼婆娑地抬起了頭,入目便是一地的蒼涼孤冷,她低喃:“範大哥……”
好像要抓住那心中即將逝去的最後一點亮光,她慌忙起身,扭頭去看。
驛道上空空如也,隻有遠去的幾個黑點愈漸消失,心下一空,莘魚又衝著黑點消失的方向緊追了幾步。
她終於還是停了下來,看著那人的身影已然不見,她突然大聲地喊了一句。
“範大哥……”
聲音隨風而去,好像傳進了那人的耳中,馬背上的人身子一頓,扭頭看了眼身後,迷茫的眼神中充滿了不解。
不過也隻一瞬,他便扭頭快馬離去。
莘魚失了魂般地走回了府邸,她自己都不知是如何回來的,隻是近乎機械地走著。
回到房間,頹然地坐在椅凳上,聽著火爐中的炭火在劈啪作響。
這時,有人輕叩房門,莘魚立馬驚得一個哆嗦,她忙站起身,往後退了退,盡量離那緊閉的房門遠點。
“是……是誰?”遲疑地問了聲。
門外叩門聲一頓,接著就聽一道男人的聲音響起。
“是我。”
聽到這個聲音後,莘魚這才暗自壓下心頭湧起的恐慌之感。她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思緒,走到門邊,輕輕將門給打開了。
看到來人,她問:“王爺,您有什麽事嗎?”
祁縝長身玉立在門外,好像因走得急了些,他如墨般柔順的青絲略顯淩亂地半披散在肩頭。
他麵色凝重,聞言,隻問了句:“瑤柯可在屋內?”說著眼神便向屋內掃了一下。
“柯姐姐不在。”
莘魚這才發現,原來瑤柯並沒有比她先回來。她眨了眨因哭得酸痛的眼睛,又道:“剛剛奴婢和柯姐姐一起出去了,不過倒是她先回來的,可能這期間有什麽事給耽誤了。王爺要是有什麽事盡管告訴奴婢便可,等柯姐姐回來,奴婢幫忙代為轉達。”
“不必了,好了,沒事了。”
祁縝心不在焉地說完,便轉身走了,莘魚愣了愣,這才重新將門給關上。
走在廊下,祁縝忽地頓住了身子,緩緩舉起手攤開手心,隻見一張字條已被他握的皺巴不堪。但若要仔細觀察,仍能看到那上麵寫著幾個字:
西土坡,瑤柯有難。
簡單的一張字條,就放在他房間的桌子上,他看到後,心下一驚,這才馬上去瑤柯房裏確認。
瑤柯果然不在,那究竟是誰留下的這張字條?為何單單放在了他的屋內呢?
潛意識裏覺得這是有人布了一個局,隻是目的為何?他就不知道了。
然而事態緊急,無論真假,他都要親自去一趟。由不得細想,他便加快了步子。
剛路過自己的房間,就聽到有人叫他,“公子,你到哪裏去?”
他回頭,見是漪月,她的手中還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盅。
看著她,祁縝微眯了眯眸子,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他問:“你一直都在屋裏了嗎?”
漪月含笑走近了些,答道:“是啊!就剛剛去廚房拿湯去了,公子你先喝一口熱湯吧,暖暖身子。”
她將盅蓋打開,親手遞到了祁縝的麵前,祁縝不語,低頭張嘴真的就嚐了一口。
漪月淺淺笑著,還拿出絹帕替他輕輕拭了拭嘴角,祁縝垂眸,淡然地掃了她一眼。
“我還有事,先走了。”
漪月手捧湯盅,一直看著祁縝走遠,她才心情十分不錯地回了屋。
再說另一邊,瑤柯為了讓莘魚和範逍兩個人能好好地說點悄悄話,她就故意離得好遠。
忽然想到既然都已經出城來了,那倒不如再去那個貧民村去看一看,看看那些老人家還過得好嗎?
想到這也就開始行動了,可是還沒等她走到那,在路上就不知被什麽人給一把套上了麻袋,直接將她給劫持走了。
她不住掙紮叫嚷,奈何什麽用都沒有。
也不知被人扛著走了多遠,她被蒙頭罩著,也不清楚到底是何人擄的她,免得皮肉受苦,她也就不再掙紮。
約莫能有半柱香的工夫,扛著她走的那人終於停下,她心頭一緊,不待反應過來,就被人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地上。
直摔得她悶哼了一聲,掙紮著便要坐起身子,突然有一隻腳就直接踩在了她的背上,用力往下一壓。
耳中隻聽一人不緊不慢道:“這次對了嗎?別再給我抓錯了。”
女人的聲音?隻是這聲音怎麽聽著有點耳熟呢?
瑤柯十分聽話地沒有亂動,腦中快速運轉,尋找著應對之策。
“夫人,這次不會錯了。”有好幾個粗獷的男聲一起響起,看來這裏的人還很多。
不等她再往下想,背上壓力一沒,然後被人十分粗魯地將身上罩著的麻袋給拽了去。
這一下,還扯到了她的頭發,她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眼前一亮,她慌忙用手擋住了眼睛,適應了一下,這才抬眼打量麵前的一切。
有一人就那麽單手叉著腰站在她的麵前,身材高挑,雖是男裝打扮,但還是沒能掩住她玲瓏有致的體形。
唇不點而紅,勾魂攝魄的丹鳳眸帶著滿目嘲諷,由鼻子裏輕輕發出一聲冷嗤。
“哼!想抓你可真是不容易啊!今個你我可算是能在一處好好說說話了。”
一想到前幾次的不斷失利,雲婉的氣就不打一處來,現在終於遇到了,真屬於情敵見麵,分外眼紅。
她恨不得立刻就將麵前這個瘦巴巴的女人給掐死,可是那樣的死法又似乎有些太便宜這個女人了。
沉了沉氣,她勾唇笑了笑,蹲下身來,漸漸逼近瑤柯,一個伸手就掐住了瑤柯的下頜,迫使著瑤柯更加抬起頭來。
她的指甲尖而長,嵌入肌膚裏,引起瑤柯的一陣蹙眉。
看著瑤柯麵露痛苦,雲婉心中頓覺痛快,咯咯笑出了聲。
“你呀!留在皇上身邊也沒見過得有多好,身上還是沒有幾兩肉,清湯寡水的,真的不知皇上看上了你什麽!”
這話裏可帶著十足的酸味,瑤柯驀地使勁掙了一下,便脫開了雲婉的鉗製。
她用手揉了揉被抓的發紅的下頜,抖了抖身上的塵土,便站了起來。
“雲婉,我還真的沒想到竟是你,你我無冤無仇,你抓我又為何意?”
她可不清楚雲婉曾暗地裏對她幾次想下黑手,但都被她幸運地躲開了,這次一見,她也倍感意外。
雲婉還在暗自吃驚,這個瘦巴巴的女人怎麽有這麽大的力氣,可是聽到她說“你我無冤無仇”這幾個字時,她便徹底繃不住了。
豁然起身,逼近了瑤柯。
她身材高挑,與瑤柯站在一處時,足比她高出半個頭來,這身高上的碾壓也給她助長了不少的優越感。
覺得這樣俯視著她,也能擁有一種報複的快感。
她冷冷咬牙,“你說我們無冤無仇,可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你忘了你在行宮中是怎麽愚弄我的?明明答應讓我跟著皇上回皇宮,可轉眼你就使狐媚子手段,將皇上在我的身邊搶走,還趁著皇上喝醉趁機爬上龍床。皇上一下子就嫌棄我了,還不是你在背後吹風說我的不是,這叫做無冤無仇?”
瑤柯皺眉,心道:她這說的都是些什麽話?她又何曾這樣做過?
她的麵色也冷了下來,“我想你是誤會了什麽,皇上的決定不是我一個小奴婢可以輕易左右的。”
“你還在狡辯!”雲婉氣急,猛地揮了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了瑤柯的臉頰上。
“啪”的一聲脆響,瑤柯頭一偏,頓覺口中一陣血腥氣。
“你這不要臉的小蹄子,竟敢跟我在這裏叫囂打馬虎眼,我豈能……”
然而雲婉這些跟老鴇學的粗話都還沒說完,便被瑤柯給反手回了一個巴掌。
同樣的臉頰,同樣的力道,雲婉始料未及,這一下被打了個結結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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