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君卜沒有當麵埋怨祁淵的疏忽，但還是忍不住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他的柯丫頭怎麽就這麽命苦，總是遭到歹人無端陷害，他暗暗在心裏發誓，找到那個丫頭後，一定要把她帶走！

    管他這個師弟同不同意呢！一定要這麽做！

    君卜斜著眼瞟了眼祁淵，但是他突然目光一凝，腳步不自覺地走近，緊盯著祁淵的眼睛，細細打量。

    那原本黑如墨潭的瞳眸似蒙上了一層薄霧，掩去了清亮之光。

    這是……

    他馬上問道：“你的眼睛怎麽了？”

    祁淵輕輕閉了下眼，緩解一下眼睛的酸澀。

    他隻回道：“好像是被煙給熏著了，沒事的。”

    “不，這個你可不能大意，讓我幫你好好看看，你這不是小事，弄不好你會變成瞎子的。”

    剛剛這人還在心裏一個勁地暗下保證要把他師弟的媳婦給帶走，下一刻卻又變成了緊張關心的樣子，這變臉的速度也太快了。

    聽君卜說的這般嚴重，祁淵也沒推辭隻好讓他幫忙診治。

    君卜又檢查了一遍，確定好了傷情，這才說：“好了，我下去給你開個方子，你一定要照吃，切記不要熬夜，沒事的時候多閉一閉眼，別太累！”

    婆婆媽媽地叮囑了一頓，又問了問瑤柯的情況。

    就在君卜與祁淵兩人在帳中商討關於如何去尋找瑤柯的下落時，站在帳外一人把他們所說的話盡數聽進了耳中。

    她手裏端著一個湯盅，長長的指甲緊緊地扣著瓷碗，眼中原本的喜色也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瑤柯！又是那個瑤柯！她怎麽如此陰魂不散，無論到哪裏都能聽到這個名字！

    她暗暗咬了咬牙，臉色十分不好的氣鼓鼓地轉身走了。

    回到自己休憩的帳子，怎麽想都覺得胸口氣悶不已，一拂袖就把案上的筆墨紙硯給揮到了地上。

    石硯中的朱墨灑在了地毯上，點點殷紅，猶如用滾熱的血液在上麵描繪了一朵彼岸之花。

    不一會兒，有一個白衣武士走了進來，恭聲稟報：“小姐，阿四回來了。”

    阿四也是其中一個武士，是衛芙清派往隱都暗中留意瑤柯動靜的人，如今瑤柯已失了蹤，阿四自然也就回來了。

    衛芙清按住怒氣，臉上漸漸恢複平靜，沉聲道：“讓他進來。”

    阿四走了進來，一見漪月便抱拳行禮。

    衛芙清擺擺手，忙問：“那個瑤柯到底是怎麽回事？不是一直都在宮裏嗎？為何突然失蹤了？”

    她問的很急，一連串的問號都快把阿四給問暈了。

    待她問完，阿四就把宮中江太後與瑤柯之間的事情經過都給她說了一遍，衛芙清不等他說完，竟咯咯笑了起來。

    “看來太後還是一直都不待見她，送去北狄？這可真是個好主意，我得好好地幫幫她順利到達才行。”

    她兀自說著，眸光瀲灩，心情似乎一下子大好。

    隻是這個瑤柯到底是從哪條路線被送去北狄的，這就沒人知道了。

    衛芙清細細一琢磨，邊想邊分析能去北狄的路都有哪條。

    紫印關那條路線肯定是不可能的，要想過關哪能那麽容易。剩下的就是邊邑，隻是這裏正在打仗，也不可能選擇這條路。

    那就隻剩下離這不遠的荊城了！聽聞那步雲在回江坐鎮指揮，在荊城到回江也隻是一段不長的距離，這條路應該是江太後首選的。

    如果真是這樣……

    衛芙清一掃剛剛心上的陰霾，快速盤算著，然後打定主意，便對阿四交代。

    “你帶幾個人前往荊城方向，一定要避開皇上的耳目，如果找到瑤柯，順利的話就把她直接抓住丟到北狄大營，如果不順利的話……”

    她冷誚地牽起一側嘴角，緩緩道：“那就給我殺了她，一定要做的幹淨利落。”

    有的時候她真的懷疑瑤柯這個人命還真是大，似乎連老天爺也對她格外照顧，每次總能讓她化險為夷。

    這次她一定要加倍小心，讓這個人徹底在祁淵的麵前消失，那她就有機會了。

    利用祁淵對她懷有那麽一點點的愧疚之心，她相信她可能得到他的，隻要那個瑤柯不在！

    聽完衛芙清的吩咐，阿四沒有立即退下，他再次稟告：“小姐，素銀姑娘死了。”

    “素銀——，素銀她怎麽了？”

    衛芙清甚至都沒有從心中臆想的喜悅中脫離出來，她沒有聽清又問了一遍。

    “素銀姑娘在禦衙司裏被燒死了。”

    這次聽得很清楚，衛芙清愣了一秒，接著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怎麽會？她跟在我身邊這麽多年，怎麽一離開我就……就死了？”

    “其實這是素銀姑娘自己不小心摔暈在禦衙司，自己放的火把自己給燒死了。”阿四倒是沒有添油加醋，直接說出實情。

    衛芙清坐在一旁，本以為她會傷心的嚎啕痛哭，哪知她聽了阿四的解釋，卻嗤笑出聲。

    “她也真是個蠢人，習慣自作主張，這次還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了，實在是不值得可憐。”

    幾乎是從小陪她一起長大的素銀，衛芙清卻沒有半分同情傷感，反而嘲笑她的愚鈍，她的心同那鐵石又有何區別。

    兩方分別派出兩隊人馬開始前往荊城方向，而荊城的地下牢獄中。

    雲威一聽到瑤柯說有好辦法，他的眼中馬上又燃起了希望，忙問道：“小柯，快說來聽聽！”

    瑤柯壓低聲音，說道：“我們現在雖然沒有兵力，但是這個牢獄裏，我看了看約摸能有一百多人。隻要把這些人全給聯合起來共同對抗外敵，我想我們還是有希望的。”

    雲威倒是從沒有想到這一點，隻是……，這個法子可行嗎？

    這裏麵大多數都是平民，一小部分是專愛打架惹事而被抓緊來的，這麽一盤散沙如何能擰成一股繩？這才是他最擔心的地方。

    看到雲威半天都沒開口，瑤柯知道他在想什麽，於是就把自己的見解說了出來。

    “這裏雖然魚龍混雜，但是他們基本上都是荊城人，如今家園被占，親人生死不明，他們中隻缺一個統領者。隻要將軍這時候站出來統領我們大家一起來對敵，眾人有了主心骨，便能齊心團結。況且他們是在這片土地上長大的，自然對這裏的地形十分熟悉，趁北狄人還未站穩腳跟，把全部心思都放在邊邑那邊，我們在他們的內部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將軍以為如何？”

    雲威吃驚地看著瑤柯，他實在有些不太相信這些話竟然是麵前這個瘦小的女子說出來的。

    不過她分析的確實有理，雲威點了點頭，眼下形勢緊迫，沒有什麽太多時間去考慮周不周全，瑤柯提得這個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好，那我們便試一試吧。”無論效果如何，他們都不能再等了。

    瑤柯衝著雲威重重點了點頭，她迅速起身，來到牢門處，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大聲說道。

    “大家先靜一靜，我有話要說，請你們一定要耐心地聽我說完，因為這關係著大家的生死，同時也關係著我們的親人、朋友。”

    本來就因為這送飯遲了，一個個的都餓的有了脾氣，敲碗的、叫嚷的，什麽聲音都有，直吵得人耳膜疼。

    瑤柯這一聲清亮的嗓音似玉珠入盤，清脆入耳，使得眾人不得不閉上嘴巴望向了她。

    尤其是她剛剛話裏的嚴肅語氣，又是生死、又是親人，眾人多是好奇她要說什麽，所以四周終於漸漸安靜了下來。

    瑤柯轉過目光看了一圈，她繼續道：“大家知道為什麽獄卒到這個時候都還沒有給我們送飯嗎？”

    說到他們特別關心的這點上了，每個人都恨不得將耳朵伸直，心裏猜測莫不是這個人知道是為什麽？

    “大家不要等了，因為沒有人會來了，也許看守這座牢獄的獄卒早就已經逃了，因為北狄已經打過來了。”

    一語既出，四周嘩然。

    “什麽！北狄來了！怎麽可能！”

    “北狄不是全力攻打邊邑那邊嗎？怎麽會到荊城來？”

    “你又是怎麽知道的？亂說騙我們的吧？”

    “對呀！你又不會分身術，怎麽知曉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不能聽她在這裏胡說！”

    ……

    議論聲四起，但多數都是不相信瑤柯所說的，瑤柯也不著急，再次讓大家靜了靜。

    “我知道你們不會相信我說的話，但是這裏有一個人你們一定都聽過他的名字。”

    她一指身後已經站起來向這邊走的雲威，繼續道：“這位就是我們金雍赫赫有名的雲威將軍，相信大家對這個名字都不陌生吧。”

    嘩……

    四周又爆發出一陣詫異之聲，誰又能想到堂堂雲威將軍會在荊城的牢獄裏呢！

    雲威走了過來，小易擔心他的傷勢，緊緊跟隨在他的身後。

    “大家不要感到詫異，我確實是雲威，因前段時間在邊邑遭到北狄人的偷襲，所以身負重傷，不得已才來到這裏。”

    “他真的是雲威將軍，我曾經去邊邑時親眼看過他長得什麽樣子，他就是雲威將軍！”

    有一個人驚喜地大聲叫了出來，經他這麽一確認，眾人開始相信起來，紛紛跪地叩拜。

    “草民見過將軍！”

    雲威隔著牢門彎腰伸手示意他們都起來，小易在旁忙扶著他，“大家快快請起，雲威愧不敢當。”

    瑤柯偷眼瞧了瞧眾人的反應，還不錯，基本上都是一臉欽佩敬慕的神情，這下心裏放心許多，畢竟提出這個法子時，她也是心存猶豫的。

    走到這一步了，就什麽都不能怕了。

    隻聽雲威沉穩的聲音再次響起，“剛剛這位小兄弟所說不假，大家要做好心理準備，外麵北狄的人可能真的已經攻進來了，或許他們已經將荊城給占領了。”

    這下人群徹底慌亂了起來，每個人都在擔心自己的家人，有的已經痛哭出聲。

    雲威眼眶酸澀，他緊繃著嘴角，不讓自己也受到這股哀傷情緒所感染。

    “但是北狄人還不知道荊城裏麵有一座地下牢獄，我想他們現在還顧不上搜城，我們躲在這裏遲早都會被發現。為今之計，隻能大家團結起來，入夜後，我們便查探好周圍的情況，找機會逃出去！”

    “將軍，你說吧！現在我們應該怎麽做，我們都聽你的！”

    “對！我們都聽將軍的！一起出去把那狗娘養的北狄人給趕出我們荊城！”

    ……

    眾人摩拳擦掌，紛紛附和。

    雲威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不忘叮囑：“我們即使出去也不是要與北狄人正麵對抗，利用地形不時去幹擾他們，讓他們分心。然後盡量與皇上所在的大部隊匯合，大家一定要記住，不能私自行動。現在每個人的家人到底情況如何，我們都不知道，隻能做最壞的打算。大家要沉住氣，千萬不能衝動，我們一起把北狄人徹底地趕出金雍國土！”

    “趕出金雍！趕出金雍！”

    眾人士氣高漲，一個個熱血沸騰，恨不得現在就殺出去。

    但是當前的難題是怎麽能把這牢門打開，哪怕出去一人到獄卒們平日裏待得那個屋子找找，看看這各個牢房的鑰匙還在不在。

    這時，有一個人站了出來，高聲道：“我能打開這牢門，將軍就交給我來辦好了。”

    循聲望去，一看卻是那被人教訓過的瘦巴男，他一說出來，有好些人都發出嗤之以鼻的聲音，表示不信。

    雲威卻滿臉驚喜，“那小兄弟你快試試，看能不能打開！”

    瘦巴男毫不猶豫，在身上的破衣服上撕下來幾縷線絲，用吐沫給沾濕擰成了一股小細繩，然後塞進鎖孔中，耳朵緊貼著大鎖，聽裏麵崩簧撬動的聲音。

    不一會兒，鎖裏麵發出哢嚓一聲響，他大嘴一張，笑了出來。

    一撤手，鎖頭開啟掉在了地上。

    在他旁邊的人都緊盯著，這一看鎖開了還真就對這個瘦巴男另眼相看了幾分，心裏也暗埋怨，怎麽會開鎖你早怎麽不開呢！

    瘦巴男當先走出了牢房，來到雲威所處的牢房外邊，還像模像樣地一抱拳。

    “將軍，我現在就去看看鑰匙留沒留下，將軍稍等，我去去就回。”

    雲威點頭，瘦巴男說完轉身走的時候，還有意無意地掃了雲威身後一眼，看的正是瑤柯所站的位置。

    瘦巴男不一會就回來了，隻是他的手隻有一串鑰匙，隻能打開一半的牢房，其餘的鑰匙八成都被獄卒給帶走了，看樣子剩下的也隻能全讓他負責幫忙打開了。

    好在他也不耍滑，一一將牢門上的鎖打開，眾人全都陸續走了出來。

    待大家都站好，雲威望了望，道了聲：“好！大家一定要沉住氣，一會我要看看外麵情況怎麽樣，你們好好地等在這裏！”

    小易扶著雲威，旁邊跟著瑤柯，他們三人悄聲來到大牢獄門處，小易擔心雲威的傷，便自覺地上前將牢門鎖打開，偷偷撬了一個縫，向外打量。

    外麵有夕陽灑下來的暖暖餘暉，明豔刺眼，仿佛被血色侵染，讓人竟有些不敢直視。

    再一細聽，不遠處真的有馬蹄聲噠噠而起，再打量四周，隻見狼煙滾滾，滿目瘡痍，偶爾能聽到有小孩的啼哭聲。

    心頓時一緊，馬上把牢門關好，又退了回來。

    “怎麽樣？外麵附近有沒有兵把守？”雲威猜到了外麵的情況一定變得很糟，他沒多問別的，隻問最關鍵。

    小易滿臉悲憤，但還是如實回稟，“北狄人好像正在抓城裏的百姓，四周沒有什麽人，我想到了晚上差不多可以逃出去。”

    瑤柯在旁提醒，“我們這裏的人群眾多，一起出去目標太大，最好能先讓幾個對荊城地形熟悉的出去將敵人的注意力引開，這麽做能將危害降到最低。”

    雲威讚同，回到裏麵一問，還真要那麽幾個人勇敢地站了出來。

    雖然他們都是平日裏慣於偷雞摸狗的小賊，但是現在這個情況也不能再計較太多。

    雲威叮囑了他們一些事項，眾人便在這裏默默地等，隻待暗夜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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