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俘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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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斜,淡淡餘暉傾斜灑下,平靜的江麵上碎光閃閃,很是耀眼。
一艘小船在江麵上悠悠而蕩,船上的人並沒有劃槳,而是穩穩當當地坐在那裏,正閉目養神。
隨風輕揚的發絲不住撫摸著他的臉頰,看著很癢,但是那人卻絲毫不為所動,如老僧入定一般。
在他的旁邊側躺著一個瘦弱女子,她靜靜地睡著,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好像隻有這樣才能找到一種安全感。
她的身上蓋著一層薄薄的毯子,裸露在外的衣袍髒亂不堪,即便是這個樣子,那張小臉還是那麽清麗幹淨,未被濁世所汙。
許是感覺到那橘紅色的光正照著自己,女子的眼皮動了幾動,慢慢地睜開了。
第一眼便看到遠處江麵之上紅彤彤的夕陽,溫暖、絢爛、奪目。
這一刻如入夢境,她一時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裏。
撐起手肘微微掃了一眼旁邊,這才看到那個閉目寧坐的黑衣男人,她暗自吃了一驚,隨即馬上目光一凝。
男子的側臉輪廓很分明,描繪成冷峭的弧度。就是這個樣子,讓人見了便不敢再繼續靠近,因為這個人全身上下都透著抗拒疏離的冷漠。
他的身子一半迎著夕光,一半隱在暗處,就如他這個人一樣讓人捉摸不透。
好像知道女子此刻正定定地注視著自己,男子緩緩睜開了眸子,稍稍偏了一下頭,便看向了女子。
又是那雙茶色眸,瞳仁淺淡陌生,毫無溫度。他眉眼間的距離很近,就這樣平靜看著你時,也顯得深邃無比。
又是這個人!
瑤柯身子沒動,但是手下卻下意識地攥緊了毛毯的一角,淡淡出聲。
“是你!”
那個總是神出鬼沒的黑衣人,見過他那麽多次,隻有這次她才徹底看清了這個人的臉。
不得不承認,他長得很好看,眉宇間帶了點異域柔和的美,隻是那冷漠的眸子,卻把這點柔和都給掩下去了。
黑衣人並不搭話,隻看了她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瑤柯好像在心裏就已經猜到會是這個結果,她也不再理會他,直接坐直了身子,這才發現自己正在一艘船上。
望著周圍那一望無垠的粼粼水麵,她頓時就慌了起來。
這裏是……回江!她竟然在回江的船上!
這個人要帶她去哪裏?對了,她的哥哥呢?她把她的哥哥給丟了!她的哥哥還在暴屍於荒野,無人掩埋……
而她卻被這個人給擄到了這裏……
瑤柯一把抓住船沿,厲聲問道:“你究竟是誰?馬上送我回去!我的哥哥還在那裏!他還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驛道旁的草叢中,沒有人管……”
那個男人終於開了口,聲音不疾不徐,不帶絲毫波動。
“人死了總歸會與塵土化為一起,掩不掩埋又有何區別?況且不過就是死了一個人而已,又何必如此激動?你可知這一天會有多少人死去,你如果非要回去的話,那就隻能跳江了。”
瑤柯沒想到這個人說的話果然與他這個人一樣這麽冷漠無情,她是又氣又急,鼻子開始微微發酸。
但她還是強自忍住這種欲要抑製不住的情緒,至少在這個人麵前,不能露出絲毫軟弱來。
抿了抿唇,冷冷回擊:“是,你說的沒錯,這一天會有很多人死去,可是這些人的死是誰造成的,還不是你們北狄先挑起戰火的!你當然不會去關係別人,因為他們與你並無關係,你不會難過、不會悲傷,是因為你從沒有被別人疼過、愛過!你怎麽會知道這種親人離去的滋味是什麽樣的呢?”
坐船渡江,瑤柯已經猜到自己要去哪裏了。
原來這個屢次出現搞破壞的人竟是北狄人,那麽他抓自己到底是為何,也就能想通了。
是打算拿她來威脅祁淵嗎?嗬——,未免想得太簡單了!
瑤柯不知道,她在說完這句話後,赫連初的眼中瞬間閃過一抹寒光,不過也隻一瞬,便恢複了平靜。
他望著江麵,久久不曾言語,這一刻,不知他到底在想什麽。
過了會兒,就在瑤柯感覺自己隻是一個人待在船上的時候,赫連初的身子終於動了。
他拿起旁邊的一個包袱,在裏麵拿出一個油紙包扔給了瑤柯,輕薄的唇一掀,淡淡吐出幾個字。
“趕快填飽肚子,待會還要趕路。”
他扔的瀟灑,她接的略顯狼狽,但是眼下已是這種情況,瑤柯自然不會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
有吃的,豈會不要!
瑤柯沒吭聲,慢慢打開紙包,裏麵是兩張香噴噴的肉餅,拿在手中尚還帶著餘溫。
她張口想咬,可是一想到大柱,這嘴就幹張著,怎麽也咬不下去。
赫連初瞥了她一眼,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麽,涼涼道:“人已死了,你即便再難過,那人也不會活過來。如果實在拗不過心裏那道坎,那就不如追隨他而去,或者選擇投江,或者選擇……餓死。但是據我了解,你不像是輕易會放棄自己性命的人。”
乍聽這話覺的很沒有人情味,但是聽著聽著,你就會感覺這裏麵有一種勸慰的意思。
瑤柯暗暗深吸了口氣,把所有不好的情緒全都給壓了下去,她不再遲疑,張嘴便大口地吃了起來。
這許久都沒有吃過肉餅了,感覺這味道竟如此的美味。
幾口下肚,兩張肉餅都被瑤柯給吃光了,為了有力氣能尋機逃走,她才不顧及什麽女子該有的形象呢!
肚子撐的難受,她剛一動身子,旁邊又扔過來一樣東西。
瑤柯一看,見是一個水壺,她也沒推辭婉拒,直接擰開便大口喝著。
不知這裏麵盛的到底是什麽,入口有一點甜,下肚之後還感覺胃裏暖暖的,說不出的舒服。
身上恢複了力氣,瑤柯試著站起,但這還是她第一次坐船,這一起身看著緩緩流動的江水,頓覺一陣天旋地轉。
身子一偏,就要朝江裏栽去,這時,一隻有力的手及時抓住了她的胳膊,將她給拽了回來。
瑤柯撲通坐回船上,直接跌在了赫連初的腳邊,而她的手還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腳踝,驚魂未定地大口喘著氣。
赫連初正保持著彎腰抓著她胳膊的姿勢,兩人忽然一對眼,雙雙鬆開了手。
一個麵色從容,一個尷尬不已。
頭頂上仍舊是毫無溫度的聲音,“既然暈船,就不要亂動。”
瑤柯這次可不敢再有何動作,縮在一處,與赫連初保持一定的距離。
她裹緊身上的毯子,望著愈漸暗沉的天色,疑惑問:“還有多久到岸?”
“快了。”赫連初搖著槳,淡淡回道。
瑤柯也不再言語,她垂下眸子,默默想著心事。
她不知自己在船上待了多長時間,醒來時朝著四處望了望江邊,隻是一片朦朧,看來這回江還真的很寬。
這個人無兵無馬,肯定不會自己一個人拿她去要挾祁淵,這說起趕路,勢必是要將她帶去北狄。
那裏是完全陌生的國度,她孤身一人,該如何才能逃脫這個魔掌?真是一大難題。
為今之計隻能等到了岸上,還未到北狄之前,尋找機會逃走。
隻是眼前這個冷麵人性情孤僻,武功高強,她實在是沒有幾分把握能做到在此人眼皮子底下溜走。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個人說的果真沒錯,沒用一炷香的時間,他們的船終於靠了岸。
瑤柯下了船,踩在結實的土地上,這才有了種腳踏實地的安全感,這在船上的感覺實在不怎麽好受。
赫連初背上一個簡易的包袱,率先走在了前麵,瑤柯則慢騰騰地跟在後麵,四處張望。
夜色茫茫,四周一片荒蕪。
沒想到回江對岸竟是這般荒涼,杳無人煙。如果不在夜裏趕路的話,他們這是要夜宿郊外了。
瑤柯這般想著,前麵的赫連初忽然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瑤柯還以為前麵出了什麽事,小心地探頭望去,卻什麽都沒有看見。
赫連初轉頭,好像是在跟她商量一般,冷聲道:“前麵不遠有片林子,今夜我們會在那裏休息。”
瑤柯不知他為何要跟自己說這些,隻悶聲“嗯”了一聲。
聽起來十分乖巧聽話,但誰又能知道她現在心裏有多麽竊喜,正在打著逃走的主意。
走了不遠,就來到赫連初所說的那個林子之中,他隨手拾了些幹柴,熟練地點起了火。
待火燒的旺了,他站起身把包袱放到一旁,對瑤柯道:“你在這裏等著,我去打些野味。”
瑤柯訝然抬頭望向他,碰到他那雙淺淡清透的茶色眸時,她傻傻地點了下頭。
這個人竟然如此放心將她自己丟在這裏,他就不擔心她跑了嗎?
心裏雖然疑問,但看著赫連初走遠,瑤柯還是拍拍身上的塵土站了起來。
她踮著腳直確定赫連初真的不見了蹤影,這才把那個包袱背在了自己的身上。怕碰到什麽野獸,她又隨手抄起了一根木棒,這下心裏也有了底氣。
為了怕火熄滅,她還又往火堆中多加了幾根柴,不再耽擱,馬上朝著來時的方向就快步跑了。
瑤柯的記憶力一向很好,她把從岸邊到這裏的路徑都給深深地記在了腦子裏,這一路尋過去絲毫不費勁。
待看到江水了,瑤柯的心激動地跳個不停,她又加快了腳步,直接來到他們下船的地方。
那艘小船還停在那裏並沒有人管,瑤柯幾步上了船,拿起搖漿便快速的劃了起來。
隻是問題是她並不會劃船,這搖了半天,小船還在原地打轉。
瑤柯急的滿頭是汗,再這樣下去,那個黑衣冷麵人就要追上來了!
她搖了搖,好不容易找到些感覺,船最起碼不會打轉了,也慢慢離開了江邊。
瑤柯心下一喜,加快手上的速度,她在心裏不斷催促:快!一定要快!隻要離開這裏那個人就抓不到了!
想得倒是很美,忽然,船身傳來一下輕顫。瑤柯動作驀地一滯,僵硬地轉過身子望向了身後。
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同夜色融為了一體的黑袍,接著往上看,就是那人冷峭的麵容,和淡漠平靜的凝視。
“連船都不會劃,你又能逃到哪去呢?”
瑤柯眉心一蹙,忽然覺得自己被戲弄了。此人根本就知道她想要逃,而且也知道她根本就逃不掉,所以才這麽有恃無恐地放任她一人留在那裏。
那她現在這麽做豈不是像個小醜似的在表演!
想到這,瑤柯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她直接將手中的漿給扔了,這麽坐著與那人對視有點氣勢不足,於是便不再懼怕暈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她輕嗤一笑,緩緩道:“說吧,你抓我到底是為了什麽?既然我逃不掉,你也不打算放手,那你還是痛快地告訴我,我有什麽值得你利用的地方?即便我死也能死個明白!”
既然都是聰明人,倒不如敞開天窗說亮話,再遮遮掩掩又有什麽意思。
原以為此人又說出什麽意想不到的理由,結果瑤柯等了半天,他隻說了四個字:“你很特別。”
就這四個字徹底把瑤柯弄懵了,她不知這個“特別”代表著什麽意思,但都左不過是與祁淵這個貼身婢女的標簽掛鉤的。
她淡淡冷哼了一聲,繼續道:“你不要白費心機了,拿我來要挾金雍皇帝,實在是太抬舉我了。我隻是小小的奴婢而已,沒有那麽大的本事能左右兩國交涉,既然我這麽無用,你又何必緊抓著不放呢?”
赫連初一直靜靜地看著麵前的這個女子,他微微皺了一下眉,然後又鬆開了。
瑤柯凝眸,她剛剛好像在那人的瞳眸中看到除了淡漠冰冷以外的其他東西,隻是不知是這夜色太濃,還是他掩飾的太好,讓人容易以為這隻是個錯覺。
他忽然上前一步,船身微晃,瑤柯險些站立不住,這人的靠近,那周身的疏離氣息也隨即壓了下來。
瑤柯謹慎後退,但是腰上一緊,在她還沒有時間拒絕,就已被那人提氣躍起,落到了岸上。
一接觸到地麵,瑤柯便迅速跳腳離開。
她現在有些不喜歡這種無言的沉默,因為很不自在,然而赫連初也沒有多說什麽,直接轉身走了。
瑤柯咬了咬唇,她十分懊惱自己這般無用,隻能被人這麽牽著鼻子走,而無絲毫反轉餘力。
逃脫計劃行不通,她也不再去想了,好好休息,該吃吃,該喝喝,一切隻能見機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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